1848大清烧炭工 第308节

  在太平军不计伤亡的强攻之下,西凌阿最后实在难以继续坚持,遂焚毁天津城内的官仓粮铺,率领黑龙江马队自城西的三庆门突围而走。

  天津城西是韦昌辉等人给西凌阿留的生门,韦昌辉等人希望能尽早拿下天津城,以解决迫在眉睫的粮食问题和过冬问题。

  不希望西凌阿死守天津,西凌阿突围而走,正中韦昌辉等人下怀。

  西凌阿麾下的主力是黑龙江马队,北伐军虽有少量骑兵,但这两个多月来,人都吃不饱,更遑论喂饱战马了。

  尽管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很想歼灭这支和他们纠缠了半年的骑兵,以绝后患,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西凌阿的黑龙江马队突围而走,天津镇左右二营、天津城守营的三营绿营兵成为了守卫天津城的中间力量。

  有西凌阿的野战部队在的时候,天津守军守天津城尚且吃力,西凌阿一走,天津守军实力大减,只能依靠绿营和当地仓促征召的团练民壮守城。

  天津城内三营绿营和本地团练民壮面对前仆后继的太平军轮番攻城难以招架,西凌阿撤走还没满两天,林凤祥便带领麾下将士攻占天津外城的来熏门,进入的天津外城。

  天津为直隶总督驻地,天津城内的最高军政长官自然是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不过讷尔经额早在两天前便与天津镇总兵一道,会同西凌阿的黑龙江马队一起从城西遁走。

  天津知府闻知长毛已攻入天津城内,惊惧而死,天津城很快陷入群豸无首的境地,无人组织天津内城的防务,天津城全城很快便为北伐军全据。

  以饥寒疲之师猛攻天津半月有余,在付出了四千余人的伤亡代价后,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天津城。

  北伐军攻占天津之日,雪终于停了,天津城的轮廓在惨白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韦昌辉登临天津城内城北墙的带河门城楼上,手扶在冰冷的城垛上。

  天津内城的城墙上挂满了冰棱,如同为战死的太平军将士垂下的丧幡。

  韦昌辉俯视着这座用四千弟兄性命换来的城池,心中五味杂陈。

  天津城一战虽然赢了,可赢的未免也太窝囊了,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了。

  北伐军在安徽、河南作战时连战连捷。

  那时候的韦昌辉很自信,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打下燕京,完成北伐大业。

  可在进入北直隶之后,北伐军愈发步履维艰,进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韦昌辉也逐渐变得没那么自信了。

  天津城的守军不算多,即使西凌阿所部的清军还在天津城的时候,天津守军总数也仅有万余之数。

  饶是如此,韦昌辉等人也只是在西凌阿等人的精锐突围遁走之后,才拿下的天津城,并且伤亡很大。

  万余清军驻守的天津城尚且打得如此吃力,燕京真的能打下来么?

  韦昌辉罕见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甚至开始质疑起了杨秀清仓促北伐是否合理。

  “去粮仓。”

  沉吟片刻,韦昌辉终于开口,带着随行的将领前往天津城内的粮仓。

  当众人踏着焦黑的瓦砾走进官仓遗址时,所有将领都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极为难看。

  林凤祥蹲下身,抓起一把混着雪水的炭化麦粒,在指间捻成漆黑的粉末。

  他对着掌心哈出一团白气,痛心疾首地说道:“这焦糊味里还带着米香,多好的粮食啊,就这么给糟蹋了。”

  心烦意乱的李开芳一脚踢开半截烧变形的铁秤,秤杆弹起时带起一片灰烬。

  “西凌阿这手真绝!”李开芳咬牙切齿道,“连一粒完整的米都没留下!不仅城里的官仓烧了,富户的粮仓也都烧了。”

  众北伐军将领沉默地走出粮仓,街角有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正偷偷张望,见太平军将领们路过,立即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巷子深处。

  “官仓无粮,富户无粮,百姓手里头应当还有些过冬的余粮,半个月时间,西凌阿他们不可能把天津城所有的粮食都烧了。”韦昌辉一面御马前行,一面说道。

  燕京的清妖禁军暂时还没有和北伐军交手过,韦昌辉不了解燕京清妖禁军到底是什么货色。

  不过燕京方向有僧格林沁的蒙古马队、胜保的吉林马队,虽说北伐军和蒙古马队、吉林马队的过往交手记录是胜多败少。

  由于此二部清妖兵马以骑兵为主,此二部清妖较为难缠。

  北伐军缺乏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一直未能够给予蒙古马队、吉林马队重创。

  以北伐军当前的情况和状态,继续向燕京进军不现实。

  韦昌辉只得统带大军暂时在天津城驻扎休整,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做计较。

  李开芳说道:“辅王,直隶百姓本就视我等为贼寇,若是强征,难免会激起民怨。”

  李开芳到直隶不是一天两天了,直隶的百姓是什么情况林凤祥心知肚明。

  直隶虽是天子脚下,但直隶的百姓也穷得荡气回肠,仅比广西好些。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韦昌辉怒道,“让七万弟兄饿死在这冰天雪地?还是饿着肚子南下回江南?昨夜又有三十七个老兄弟没挺过去,都是金田举义时就跟着我们的广西老兄弟!”

  韦昌辉有长期驻扎天津打算,老实说他也很希望能够和天津城里的百姓和睦相处,不希望和当地百姓的关系闹得太僵。

  奈何韦昌辉现在没得选,他必须想办法先让手底下的人暂时先熬过去。

  “不仅要征粮。”林凤祥补充说道,“还得征些御寒的衣物。”

  眼下北伐军不仅缺粮,御寒的衣物,燃料,乃至红粉都缺。

  虽说林凤祥是个听劝的人,听取了彭刚的建议,北方还没入冬,在河南时就有意识地搜罗了些冬衣。但北伐军的人数太多了,眼下只有一万余牌面有冬衣可穿。

  北王是不赞成直捣燕京的激进北伐战略,听闻因此事北王和东王、天王闹得关系有些僵。

  北伐之初,北伐军在安徽势如破竹的时候,林凤祥觉得彭刚有些保守。

  直至进入直隶,北伐军愈发难以为继,林凤祥不得不承认北王的建议是对的。

  如若依照北王的想法先取皖北、苏北,继而占山东,以山东为跳板徐图直隶燕京,北伐军断不至于陷入如今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

  “传令各营,按户征收粮食、御寒衣物。”韦昌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尽量客气些,拿银子向百姓买粮买衣物,给城内百姓留下余粮。”

  韦昌辉的这道命令没什么问题,韦昌辉也不想把天津城内的百姓逼上绝路。

  只是如今的太平军已经不是在广西、湖南时那支纪律严明的队伍。

  两广、湖南的老兄弟纪律好,尚能按照韦昌辉命令,拿银钱向天津百姓购粮买衣,给百姓留些余粮。

  其他地方的北伐军士卒,尤其是在北方裹带的北伐军士卒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基本上就是直接入户夺衣抢粮,一时间天津城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至于严明纪律,约束新卒。

  若是四万老卒,两万新卒的比例,纪律尚可约束。

  在进入山西之前,北伐军的老卒新卒就维持着这个比例。

  到了直隶后,由于老卒不耐北方饥寒,减员甚多,战斗力大幅下滑,韦昌辉不得不裹带吸纳更多北方的新卒。

  眼下天津城的北伐军新卒比老卒数量多,约束纪律根本无从谈起。

  对于天津城内征粮征衣的乱象,韦昌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征了三天粮,收上来一批粮食后,心烦意乱的韦昌辉与诸将在直隶总督府商议粮草分配事宜,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

  一名西殿牌面连滚带爬跌进堂内,这名西殿牌面浑身是血,左臂只剩半截,用肮脏的布条胡乱缠着,嘴里吐着血沫说道。

  “武清.武清没能拿下,攻打武清的六千弟兄,只回来了不到四千,吉丞相他……”

第357章 从无到有

  为减轻北伐军主力的后勤压力,也为了占领天津后能有更广阔的战略空间,不致占领天津城后被清军牵制在天津孤城。

  除却派兵留守已经占领的静海县之外,韦昌辉还派遣春官副丞相吉文元往西北方向的武清、东安二县进军。

  试图拿下武清、东安二县,以便天气转暖之后,直接挥师燕京妖穴。

  听这报信西殿牌面的说话的语气,似乎武清、东安两县的战况不是很理想。

  “吉丞相怎么了?”

  林凤祥闻言不等这名报信的西殿牌面把话说完,紧紧地抓着这名西殿牌面的肩膀追问道。

  吉文元是很早就加入上帝会的老兄弟,为西殿悍将,林凤祥的左膀右臂。

  林凤祥内心忐忑不安,祈求天父天兄保佑,吉文元不要出什么岔子。

  “吉丞相为清妖大炮所伤,未能拿下武清县城,吉丞相他只能收拢四千圣兵,坚守运河旁的杨村务、北仓。”那西殿牌面喘匀了气后说道。

  得知吉文元没有死,只是负伤,林凤祥长舒了一口气,旋即问起其他将领的情况:“其余诸将可无碍?”

  “朱检点为掩护大部队殿后,至今仍无消息,下落不明。”报信的西殿牌面一五一十地汇报说道。

  跟随吉文元一起作战的朱姓检点只有一位,那便是朱锡琨。

  朱锡琨在太平军中的人缘一般,对于朱锡琨的安危,林凤祥没有对吉文元那么上心。

  “辅王,让我带些兄弟,再打一次武清和东安。”林凤祥转身看向韦昌辉,主动请缨道。

  “如果能拿下武清和东安两县县城,天津也会更安全些,在天津的兄弟们也能好好休整,尽早恢复元气,为来年开春攻打燕京做准备。”

  此前北伐军虽偶尔也会遭遇到小挫。

  可武清一战折损两千人,其中相当比例的广西、湖南老兄弟,这已经不算是小挫了。

  目下北伐军士气本就低迷,如若不能迅速以一场胜利扫清失败的阴霾,武清一战失利产生的负面影响,难免会在天津主力中滋蔓开来,这对日后攻打燕京很不利。

  再者,攻下武清、东安两县县城本就是作战计划中的一环。

  “也好,由林丞相统兵攻打武清、东安,何愁武清、东安不下。”韦昌辉也担心吉文元武清新败,麾下四千残兵剩勇未必挡得住京师方向的清军主力。

  韦昌辉之前一直把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留在身边是为了保证能够顺利拿下天津。

  尽管林凤祥、李开芳等人与韦昌辉不同处一殿,可韦昌辉也不得不承认,西殿的将领无论是在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要比他辅殿强上一截。

  辅殿之中似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这等能够挑大梁的主将,韦昌辉思来想去暂时还只能挑出个韦志俊来。

  既然现在天津城已经拿了想下来,六七万北伐军将士有了栖身之所,军粮问题也暂时勉强得到了缓解。

  派林凤祥去攻打武清、东安两县的县城也无伤大雅。

  比之吉文元,韦昌辉对林凤祥也更有信心,林凤祥无论什么战都能打,逢战必胜,鲜有败绩。

  挫败吉文元攻打武清县县城之后,僧格林沁、胜保、会同刚刚从天津城内突围出来不久的西凌阿等人顿兵于距离武清、东安两县县城不远的郎坊(并非笔误,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京奉铁路修建并在当地设站之后,郎房、郎坊、廊房、廊坊等叫法长期混用,新中国成立之后,逐渐正式定名为廊坊。)

  虽说僧格林沁、胜保二人的马队连同顺天府、天津府两府的团练在武清击败了吉文元所部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太平军。

  两人罕见地在大半年来的交手中首次正面击败了吉文元这位劲敌,取得了毙俘长毛两千的辉煌战果。

  且其中半数长毛还是货真价实的广西老贼与湖南老贼,可僧格林沁、胜保并没有多高兴。

  僧格林沁、胜保本以为清军在衣食饱暖的情况下,可以较为轻松地击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精疲力竭的长毛偏师。

  毕竟入冬以来,这支北窜的长毛大军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是一支叫花子队伍。

  岂料这支叫花子队伍在缺衣少食,挨饿受冻的情况下,还是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有蒙古马队、吉林马队压阵的清军为了击败吉文元所部的太平军,还是付出了折损一千七百余人的代价。

  其中蒙古马队、吉林马队合计折损四百余人,剩下的一千三百余人,为直隶绿营和本地民团。

  直隶绿营和本地民团折损多少人僧格林沁和胜保都不是很在乎。

  他们二人更在乎的是蒙古马队、吉林马队的损失。

  蒙古马队、吉林马队、黑龙江马队是清廷北方为数不多能够野战机动的兵马,亦是僧格林沁、胜保、西凌阿等人同北伐太平军作战周旋的本钱。

  若无蒙吉黑马队压阵,单靠直隶的绿营民团,恐怕清军连像样的野战都很难组织起来。

  经武清一役,僧格林沁、讷尔经额、胜保、西凌阿等人经过计议,暂时收起了正面决战击败北窜长毛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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