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307节

  “见过北王殿下。”来到北王府大殿,史密斯脱帽向彭刚鞠了一个躬,说道。

  “史密斯先生,不必拘礼。今日请你来,并非是商讨旗昌洋行的商务,而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贵国,美利坚海关运作的详情。还望不吝赐教。”彭刚示意史密斯就坐。

  史密斯受宠若惊,连忙欠身:“殿下过誉了。能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不知殿下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彭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一个如波士顿这样的美国主要港口海关,内部组织架构是怎样的?谁是最高负责人,下面又分设哪些具体的部门和职位,各自承担什么职责?”

  史密斯略一思索,用略带口音但还算流利的中文回答说道:“回殿下,以波士顿海关为例,最高长官是海关征税官,由总统直接任命,对财政部负责。

  海关征税官下辖的核心部门主要有以下三个:一是验估部门,负责查验进口货物的数量、品质,并依据关税法则确定其价值与应归类别。

  二是审计部门,负责审核所有报关单、税收凭证,确保账目准确无误,防止税收流失。

  三是稽查部门,拥有专门的缉私船和探员,负责打击走私活动;此外还有负责文件登记、档案管理的文书部门,以及管理港口泊位、灯塔信号的港务部门等事务。

  此外还有,海事监督官,主要负责与船舶和船员相关的事务,例如记录所有船舶的进出港信息,确保船只的航行、安全、船员配备符合美利坚法律的规定,有权处理海员的事务,包括扣押逃跑的船员。我们也称之为港口事务官。

  海事监督官的重要性因港口而异,在航运业繁荣的港口,如纽约、波士顿、查尔斯顿、新奥尔良等这个职位权力很大,也是由总统亲自任命。一些小海关由于往来国际商船较少,海事监督官的地位会低很多。

  海关的最后一个重要官员便是审计官,我曾经便是给波士顿海关的审计官当助理。

  审计官独立于征税官,负责海关内部的财务监督和记录保存,确保征税官提交给财政部的账目准确无误。

  海关征税官、海事监督官、审计官便是美利坚民众口中的海关三巨头。”

  彭刚追问道:“具体到一艘货船进港,流程是怎样的?船长需要提交什么?海关人员又如何操作?”

  “流程非常清晰,”史密斯详细解释道。

  “船抵港后,船长必须首先向海关提交舱单,列明船上所有货物。收货人需在规定时间内,提交详细的报关单,写明货物描述、数量、价值、原产地等。

  验货官会根据风险抽查或全部查验货物,与报关单核对。

  审计官则根据核对无误的报关单,依据关税税则计算出应缴税款。缴税后,海关发放放行单,货物方可提走。所有步骤,均需留下书面记录,以备审计。”

  彭刚又问及史密斯美利坚海关工作人员的问题:“贵国海关如何选拔、管理这些官员?如何确保他们不被商人贿赂,忠于职守?”

  史密斯坦言:“这是一个挑战,殿下。除却海关征税官,其他海关工作人员属于联邦政府雇员,实行薪金制,薪水源自国家财政,而非税收提成,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他们与商人勾结牟利的动机。同时,有严格的纪律要求和内部审计监督。当然。”

  说到这里,史密斯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腐败虽仍难以完全杜绝,但制度设计上,我国一直是本着尽力防范的原则。而且,专业培训很重要,比如验货员需要识别各种商品,审计官要精通会计。”

  史密斯这小子还算实诚,彭刚打听过史密斯的过往。

  史密斯出身于马萨诸塞州乡下的普通铁匠家庭,其入职旗昌洋行给金能亨当助理的时候,顺手入股了旗昌洋行,成为旗昌洋行的小股东。

  史密斯入股旗昌洋行的这些本钱,多半是在波士顿海关工作的时候捞的。

  此时的美利坚海关征税官的任免,说穿了就是一个政治分赃职位。

  通常是总统奖励给在总统竞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本党成员。

  海关征税官的收入主要来自基于所征关税总额的佣金和费用,而非固定工资,因此大港口的征税官收入极为丰厚,而且全部合法。

  故每次大选过后,美利坚海关都要重新进行一次洗牌,且由于海关征税官的收入和关税总额挂钩,历任征税官都要充足的动力经营好海关。

  总的来说,南北战争前的美利坚海关是一个在财政部领导下,以各港口为基点,由总统任命的三巨头(征税官、海事监督官、审计官)为核心,兼具征税、航运管理、财务监督乃至公共卫生职能的复杂而政治化的官僚体系。

  虽说美利坚海关的这套首脑任命的关税体系尚不完美,贪腐问题也比较严重。

  但相较于清廷落后混乱的海关制度,无疑是一套更成熟、高效且更符合现代国家治理逻辑的海关制度,可以选择性借鉴。

  “史密斯先生,你的介绍非常清晰,我受益匪浅。”彭刚点点头说道。

  史密斯是聪明人,明白彭刚不会平白无故询问他关于海关的问题,敏锐地察觉到彭刚是要在汉口设立海关,说道:“殿下可是要在汉口设立海关?如果殿下要在汉口设立海关,我愿尽我平生所学,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

  彭刚不需要洋人帮办税务,也不希望洋人染指税收,至多聘请史密斯当一个海关顾问。

  “史密斯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彭刚笑道。

  史密斯走后,彭刚花了数日制定了汉口海关章程,旋即召见了刘齐衔。

  北试尘埃落定,作为副考官的刘齐衔闲了下来。

  刘齐衔任事干练,虽然其在德安知府任上的时间不长,但在德安府已经攒下了不错的官声口碑。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既然刘齐衔任事干练,彭刚没缘由让刘齐衔一直闲着,决定对刘齐衔做出正式的任职。

  刘齐衔来到西花厅拜见过彭刚后,彭刚命左右给刘齐衔赐座。

  彭刚语气平和地说道,“我素闻冰怀在德安任上,安抚地方,官声卓著。”

  “谢殿下赐座。”刘齐衔谢过彭刚赐座,半个屁股坐在了绣墩上,苦涩一笑,说道。

  “败军之吏,不敢当殿下谬赞。蒙殿下不弃,准予戴罪效力,齐衔已是感激不尽。”

  彭刚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今日请先生来,是有一项重任相托。我欲在汉口设立海关,想请先生出任第一任关长。”

  “海关?”刘齐衔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想必是类似于市舶司或者粤海关、江海关一类的机构,主管对外贸易、征收舶税。眼下汉口已经开埠,彭刚也确实有这样的需求。

  刘齐衔原以为彭刚会让他继续当一个知府,毕竟杨壎、庞公照以在职知县投效彭刚,彭刚也是让他们担任知县。

  虽说彭刚对他的差遣有些出乎意料,可刘齐衔清楚汉口以及外贸对北殿的重要性,彭刚能将汉口海关交由他刘齐衔来打理,说明彭刚并没有嫌弃他刘齐衔降官的身份,还是给予了足够的信任。

  刘齐衔立刻拱手道:“殿下信任,齐衔铭感五内。必当恪尽职守,管理好汉口市舶司事务,严格查验货物,征收船钞货税,不负殿下所托。”

  彭刚闻言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你当的,并非宋明之市舶使,亦非清廷旧制之海关监督。此海关非彼海关。”

  海关监督为满清海关的主官,满清诸海关,尤其是粤海关的监督,多以内务府上三旗的包衣佐领为主。

  以便庞大的海关关税收入能直接进入内务府,成为爱新觉罗皇室的私产,故粤海关素有天子南库之名。

  刘齐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是市舶使、海关监督?那他这汉口海关关长所司何事?

  彭刚条分缕析道:“旧制之弊过多。市舶司及清廷旧海关职能狭隘,多重在抽分(征税)与博易(官方贸易),管理粗放,于国家经济大局无甚裨益。

  我要设立的汉口海关,征税仅为职能之一部,更重要的,在于统计贸易数据,执行统一的关税税率,稽查走私,维护市场秩序;管理船只进出,保障港口安全与洁净。

  再者,清廷旧制下的海关权则归属不明,海关监督多为内务府派遣,或由地方督抚道台兼管,视为肥缺,易于营私舞弊,效率低下。此次所设汉口海关,乃武昌直属之垂直管理机构,独立于地方行政体系之外。关长直接对我负责,执行的是我北殿中枢制定的统一关税政策和贸易法规。”

  此言一出,刘齐衔心中一震。

  垂直管理,直接对北王负责。不仅意味着彭刚对他极大的信任,也意味着极大的责任和独立的权力。不同于以往地方官员兼管或家奴管理的海关监督模式。

  如此看来,汉口海关关长的职权不下于他原来担任的德安府知府。

  彭刚补充说道:“旧海关计税,多凭估价,太过随意,易于贪腐。汉口海关将聘请旗昌洋行的史密斯作为顾问,引入全新的审计制度,建立统一的货物分类与估价标准与统计方法。所有进出口货物,需据实、详细申报,凭单证办理手续,一切皆有章可循,有账可查。”

  刘齐衔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袍,向着彭刚深深一揖:“殿下以此重任相托,齐衔必当殚精竭虑,厘定章程,为殿下执掌好这汉口海关,绝不负殿下今日之托!

  只是独木难成林,齐衔若只身前往汉口,空有一个汉口海关的招牌恐怕办不成殿下交代的事情。”

  刘齐衔担任德安府知府时的幕宾不是归乡,便是被彭刚收编派往他处任职,刘齐衔现在没有自己的班底,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彭刚清楚刘齐衔这是在等着彭刚开口准予他从此次北试中榜的士子中挑选一些士子跟他到汉口把汉口海关办起来。

  “此次北试你是副考官,难道就没收几个学生?”彭刚不紧不慢地问道。

  “那都是殿下的门生。”刘齐衔说道。

  “莫要耍嘴皮子了。”彭刚说道。

  “许你从中二甲二十名之后的中榜士子中挑十个人,随你去汉口。我会再派五名承宣官到汉口,专职负责汉口海关的审计,给你减轻些压力。”

  汉口海关的海关征税官,港务监督官二职,彭刚允许刘齐衔这个关长举荐。审计官这个位置,彭刚不可能再让刘齐衔自主。

  思来想去,还是让刘思进带四名承宣官到汉口海关负责汉口海关的审计工作。

第356章 攻占天津

  深冬的腊月,直隶顺天府地界上铅云低垂,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落着,将京畿原野染成一片苍茫。枯树枝桠积了寸许白雪,在朔风中发出脆响,天地间弥漫着压抑的肃杀之气。

  北伐军大营的旌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披着颜色不一的斗篷驰马立于天津城南郊的一处小土丘上,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天津城郭。

  北伐军两个月来的奔袭如雷霆贯耳,自潞安北出太行,连破直隶十几座州县,七万天国北伐军将士方才抵达天津这座漕运枢纽。

  此刻天津城外城城墙上的冰凌在暮色的映衬下正泛着冷光。

  北伐军的统帅辅王韦昌辉扬鞭指向天津城:“我军虽然刚刚拿下了静海县城,然静海县城终究只是小城,城中粮秣无多,于我七万余大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天津城,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拿下来!”

  虽然现在正值韦昌辉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统带着七万北伐大军,但韦昌辉却没有丝毫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迈气魄,反倒是一筹莫展。

  包含驻守天津府静海县的五千兵马,分兵攻打顺天府武清县县城的春官副丞相吉文元所部的六千兵马在内。

  韦昌辉麾下有七万北伐大军不假,但韦昌辉的这七万大军,超过半数都是在北方新裹带的新兄弟连同他们的眷属。

  当初从天京城誓师北伐的四万余南方的老兄弟,而今仅存三万出头。

  更令人揪心的是,死亡、失踪的万余老南方老兄弟,真正在战场上战死的只有三成左右。

  有六七成的减员是因缺衣少食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这让韦昌辉感到十分窝囊。

  如此英勇的两广、湖南老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反被冻死饿死,这像什么话!

  以往韦昌辉负责管理天国圣库时,也有遇到难处,粮秣短缺的时候,可从来没有饿死,冻死过这么多人!

  尽管韦昌辉等人在直隶境内攻下十八座州县城,然而韦昌辉等人并未能够从这些小城中获得多少粮食。

  自进入北直隶以来,北伐军的粮秣军需一直处于告急状态。

  为解决生死攸关的口粮问题,韦昌辉等人只能将目光锁定在天津城这座漕运枢纽上。

  希望天津城的存粮能供养得起的七万北伐大军,以渡过北方的严冬,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日。

  “辅王,如若天津城内的存粮也不够呢?”林凤祥愁眉不展地望着不远处的天津城,说出了他的担忧。

  清军在北直隶行坚壁清野之策,过往打下的北直隶城池,粮仓在城破之前被焚毁的比比皆是。

  林凤祥担心同样的事情在天津城上演。

  “天津乃是大城,又是漕运重地,即便是海漕的漕粮也要过天津,断无此种可能。”韦昌辉面色一沉,说道。

  “林丞相,攻打天津城就由你来当先锋吧。”

  林凤祥所言,正是韦昌辉最为担心的问题。

  天津城是北伐军能否挺过这个冬天,来年顿兵京师城下的最后希望。

  要是天津城内也没有足够的粮秣,方圆八百里之内,恐怕只有京师城才有能够供养得起七万多人的粮秣了。

  见韦昌辉面露不悦之色,林凤祥不再多言,驰马回营,组织本部人马攻打天津城。

  翌日,林凤祥组织了六千北伐军将士攻城。

  六千攻城打天津城的北伐军将士,有两千是西殿的老兄弟,剩下的四千则是面黄肌瘦的新兄弟。

  在安徽作战的时候,北伐军还是只让老兄弟作战,连湖北加入的士卒都不是很想用,只是让他们同安徽新附的兄弟一道,负责运输物资,修理军械,缝补衣物,准备饮食,制造攻城器械,并不让新人直接点参与作战。

  故而北伐军在安徽作战时战损比仍旧十分好看。

  只是随着进入河南,战事愈急,后勤愈紧。

  渐渐地北伐军的将领们也顾得不许多了,只能硬着头皮使用新近裹带的新人直接参战。

  林凤祥的目光瞥过队伍里的广西老兄弟,连老兄弟的面部都被冻得皮肤开裂,面有菜色。

  林凤祥鼻子一酸,他现在能为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做的,只有提供一顿战前的饱餐。

  饭毕,林凤祥引兵攻城。

  驻守天津城的是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与察哈尔都统西凌阿,面对北伐军凌厉的攻势,西凌阿咬牙坚守了天津城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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