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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
陈凌刚到村口,对面大坝上,一道公鸡嗓子唱出来的腔调,吓得河边一群水鸟扑腾着翅膀从芦苇丛中飞远了。
就看到一个身穿蓝背心,军绿色裤子,顶着鸡窝头的中年汉子正骑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的唱着,看到陈凌扛着竹子,领着两只狗走过来,顿时捏住车刹,轻咦了一声。
愣愣地看了陈凌好几眼,才不确定的问道:“是富贵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咋了春生哥,半年不见,认不得了?”
陈凌停下脚步,把竹子斜着拄在地上,冲这人露出笑容。
这汉子是王春元的大哥,王春生。
跟着爹娘常年在县城住着不回来,开着个小木材厂,当做日常的营生。
当初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几年村里大队上就是王春元他老子、陈二柱他老子,还有王二婶子家的老汉在管事,这三人在村里横行霸道,名声极不好。
后来这三家里,只有王春元跟陈二柱两家发了家,也是在鼓励经商的几年里钻了空子。
当时陈凌的父亲也想搞点买卖做,因为经常送信,眼界也算比较开了,准备贷点钱买辆大车往市里跑货运,结果想法是好的,但接二连三被混蛋儿子搞得泄了心气儿,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之后,只有陈二柱的老子看着这边不生产石灰,就弄了个石灰厂。
王春生他老子这边就是有了钱坐吃山空,到处吃喝嫖赌,后来花钱如流水,一直到两个儿子陆续到了成家的年纪才收手。
但是由于当年在大队的时候做事太过分,跟村民们处得差劲,就跟陈二柱老子,两家人搬到了县城去住。
现在陈王庄村民到了县城碰到这两个老家伙也不说话。两个老家伙更是没脸,见了熟人就背过身子转过脸,不敢露面。这年纪快入土了回不了村,落叶也归不了根了,哪还有脸见人。
也就只有王春生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回来转一转,有时候也会待上两天,帮王春元干点农活。
“哈哈,你这小子变化有点大啊,远远看着,俺还以为哪个大学生下乡劳动了。”
王春生憨厚一笑,然后说道:“正好刚回来就碰见你了,俊英姑姑让捎信儿给你呢,说今年给俊才叔上坟,她来不了了。”
“嗯,大姑她离得远,来不了就算了。”
陈凌点点头,心道不来正好,省得他跟王素素都不自在。
然后抬头看向王春生,问道:“春生哥你是去铜石了?”
他大姑是铜石县的,铜石县离凌云可不近,那地方又穷,没啥必要的事,是不怎么过去的。
“没有,俺没去,是你嫂子家大侄子娶的那边儿的闺女,前几天接亲跟着去了一趟,碰到了俊英姑姑。”
王春生说着,掏了根皱巴巴的烟递了过来。
比起铜石县,他们这边算是富有的,所以铜石县嫁女儿不是嫁苦柳县,就是嫁凌云这两个地方。
陈凌接过烟,两人边走边聊。
他这才知道王春生是趁中秋回来看看家里的老房子咋样了。
中秋呢,他老子老娘想回也没脸回来,就自己回来看看。
在村子走着,看着大变样的老家王春生也是既恍惚又有点伤感,和陈凌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回到他爹娘的老房子那边了,他回来也就是看看,跟每年过年的时候一样,回来待上半天,找几个熟人叙叙旧而已。
现在他爹娘回不了村,老房子也没必要翻盖的。
倒是陈凌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忍不住往对面看了一眼,心想这家子人倒是够闹腾的。
他们全家人也就只有王春生两口子是对老实夫妻,都是直脾气,不然回了村也是没人搭理他的。
摇摇头,走进院子里,陈凌就见小姨子带着六妮儿几个娃娃,坐在东边的墙头上,每人手里拿着一个肉包子在啃,使得一群土狗仰着脑袋,摇着尾巴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这丫头还带着头,不时的从旁边梨树上揪两片树叶揉成一团丢下去,逗得一帮子土狗汪汪叫着争抢,还以为是香喷喷的肉包子丢下来了,她却在墙头上咯咯的笑个不停。
“吃个饭也不安生,一会儿把你摔下来你就不逞能了。”
陈凌把两根竹子靠好,走过去,冲墙头上的几个娃娃招了招手:“来,排着队一个个下来,我接着你们。”
墙头也就不到两米高,从那墙面的几处鞋印来看,就知道这群皮猴子是咋上去的了。
王真真顿时绷起小脸,摇摇头,两根小辫子也跟着甩来甩去:“我不下去。你快去吃饭吧,姐姐做好饭等你呢,我们就在这吃。”
“行了,就让他们在那儿吃吧,星期一就送他们上学去了,这两天随他们疯玩。”
王素素从屋里走出来,冲陈凌温婉一笑:“你洗洗手,我去把锅端了。”
小丫头看着两人,整张脸顿时成了苦瓜脸:“为啥上学啊,家里还没开学哩,俺就住一阵就走了,咋还得在这边上学?”
陈凌闻言笑了,“啥住一阵就走,今年是闰八月,你得住小半年呢。”
“再说你那文具盒多漂亮,买回来放着不用也太可惜了。”
“可俺没带书,咋去上课?”
小丫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梗着脖子道。
“没带书也没事,待会吃了饭,让你姐夫去村里给你借。”
王素素把锅从厨房端出来,盛着粥头也不抬的道。
“要是借不到,明天正好是星期日,还有一天时间哩,让你姐夫去县城给你买上就是了。”
“啊?”
王真真这下没办法了,噘着嘴巴,哭丧着脸,只觉得手里的肉包子都不香了。
第133章 烙糖饼、训鸽子
这几天的天气并不算太热,天高云淡,已经有了几分秋韵。
吃完早饭,陈凌就又出了门。
他是去给小姨子借书的,其实王真真说没带书就是个借口,新课本都是新学期开了学才发的,这丫头放了暑假一直就没开学,哪来的书?
不过他们这里太偏远,有的时候课本印发不及时,也是需要找高年级的借,这是常有的事。
只是陈王庄上完小学的孩子不多,两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想找三年级课本,不太好找,转了几家都没借到。
借不到就算了,明天去城里买也一样,花不了几个钱。
回到家,王真真早跑没影儿了,又跟六妮儿那帮子娃娃,带着一群狗到处玩去了。
陈凌就陪着王素素在家织草垫子,这玩意儿没啥难的,很好学,教几遍就会了,材料也好寻,秸秆、芦苇、蒲草都可以用,就是编织起来比较费时间。
况且除了家里的家禽家畜,床上也要铺草垫子防潮的,用的地方比较多。不过两人织了半个上午,也就只把两只狗的垫子做好了,铺进了狗窝里边。
快中午的时候,王春生来王春元这边转了转,就准备回县城的,来跟他道个别,主要是顺道问问过阵子能不能帮忙给春元翻盖下房子的事。
陈凌当然没答应,推辞说过阵子要忙,没啥时间。
这人也是老实。
亲兄弟都不在乎的事,他不知道操哪门子心?
等他走了王聚胜过来送了包月饼,才说起王春元的事,说是前些天乡卫生院治死了个老太太,被家属闹得关了好几天了,这以后估计也再没啥人敢去看病,王春元混不下去了,想回村呢。
不过他那两口子在村里啥样谁不清楚,老子娘就更指望不上了,只能是王春生来找人帮忙,都找了好几家了,也去找王聚胜来着,可惜没人肯帮,有的甚至连句好听的客套话都不给。
王春生也没办法,最后找到陈凌这儿了。
在他印象里,陈凌还是个懒汉呢,连这都过来找,可见确实是没啥人搭理。
三人站在院里说着话,大头咿呀咿呀叫着,满院子跑着撵兔子。现在家里院子大了,大头追得太起劲儿,连着绊了好几个跟头,他也不哭闹,一骨碌就爬起来,咧着嘴,露着没长全的乳牙,笑得无比开心。
“大头不闹了哈,你叔晌午饭还没做哩,赶紧让你叔做饭吧,一会儿都十二点半了。咱们改天再来玩。”
王聚胜走过去把大头抱起来准备回家,大头还没玩尽兴,眼睛看着那些小兔子舍不得挪开,在他怀里不断挣扎,张着小手去够。
“大头喜欢小兔子啊,我去给你抓两个,带回家里玩,好不好?”
陈凌抓住大头的小手摇了摇,笑道。
“富贵别抓。可不能惯他这毛病,要啥就给啥,以后该不懂事了。”
王聚胜急忙出声拦住。
他不肯让陈凌去抓兔子,大头也不哭闹,被陈凌抓住手后,就盯着他咯咯直笑,接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叔……叔……”的叫着,张开胳膊要他抱。
“还没让你叔抱够吗?回家了回家了,你叔该做饭了。”
在陈凌跟前,王聚胜总觉得自己这个亲爹很失败,抱着大头就小跑着出了院子。
看得陈凌和王素素直乐呵。
这娃确实也是怪,来家里只找陈凌,从不让王素素抱。
陈凌抱会儿把他放下后,他才满院子追兔子玩。
“阿凌,怎么这几天咱家附近老有野鸽子来呢?天天落在房顶,赶也赶不走,看它们这架势,是要在咱们这儿找地方搭窝了,要不用弹弓把它们打下来吧。”
陈凌在厨房切着菜,王素素就仰着脑袋,看着房顶上,叼着叶柄来回走动的几只鸽子,有些发愁的道。
鸽子这玩意儿在山区并不受欢迎,周围十里八村的,没听过谁家养鸽子,主要是因为鸽子有个非常坏的习惯,就是喜欢扒拉屋顶上的瓦片,这家伙瓦片是能轻易扒拉的吗?一扒拉到了雨雪天那还得了?
所以鸽子在他们这儿,虽不至于人人喊打,但是只要有野鸽子落在自家附近就会把它们赶走,或者用粮食引诱下来抓了,给饭桌上添一道荤菜。
“没事,不用打,吃了饭我撒点粮食把它们诱下来就行,咱们家鸡鸭鹌鹑都有了,正好再添几只鸽子。”
陈凌说道。
这野鸽子就是洞天里放出来那些。
虽然外界跟洞天的环境没法比,但奈何洞天实在太小了,见识了外界的天空,这几只鸽子就不肯回去了。
陈凌也就随着它们,反正也没开智,放在外面养也没啥。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现在家里多了它们几个,也不算多。
“也行,那我去做个鸽子窝,等把它们诱下来,剪了翅膀关几天。”
王素素对陈凌诱鸟的技术毫不怀疑。
实际上,七零、八零年代大多数乡下男娃都会捕鸟,支筛子、设地套,没啥娱乐活动,就把捕鸟、抓鱼、逮青蛙玩的五花八门,这也算他们的基本的技能。
陈凌听到这话笑了笑没说什么,这几只鸽子他从小养大的,跟其它野鸽子不一样,想养熟还得关上一阵子。
也就是这几天不想被抓回洞天里面,怎么叫都叫不下来了,换做以前,只要陈凌吹两声口哨立马就能飞到他跟前的。
所以王素素说关几天他也不反对,正好磨磨它们的性子,免得太野了。
中午吃好饭,陈凌就喊上两只狗把兔子赶回了窝里,随后把院子清扫了一下,这么多兔子、鸡鸭,又拉又尿的,每天都要勤打扫,平时也就算了,主要今天中秋呢,下午要在院里烙糖饼。
这是他们这边儿的习俗,过中秋要烙糖饼,也就是团圆馍,寓意团团圆圆。
虽然王素素还是没能见到父母,但今年中秋妹妹在,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团圆了,就早早的张罗起来,陈凌在清扫院子,她就在厨房和上面了。
烙糖饼、吃月饼、蒸大包,中秋也数得上是除了过年之外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这一天的饭食不会差到哪里去,基本每家每户都是这么过的。
大肉包子王素素早上就蒸好了,主要就是烙糖饼。
陈凌收拾完院子后,就从跨巷的柴堆抱了些木柴回来,在院子里支起了灶火。
过了没一会儿,王真真也跑回来了,满头大汗的,回来就钻到屋里喝水去了。
“姐夫,又生火干啥?不是吃过晌午饭了?”
“烙糖饼啊,你还出去玩儿不?不出去就洗洗手、洗洗脸,待会儿帮着你姐姐做糖饼。”
“那俺不出去了,留在家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