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
那些人真的给他吃的和喝的——郁筑鞬现在已经知道海水是不好喝的了。
总之,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后,郁筑鞬也终于与这群人慢慢交流了起来。
对方自称来自江左的吴国。
是奉吴王的命令来拜会辽东太守,以求共同结盟自保的。
对方又问他是鲜卑哪一部的人物,知不知道怎么去到辽东襄城。
这一刻,郁筑鞬真的很想将自己过往辉煌的经历告诉对方,以求换取对方资助,继而东山再起。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左吴人,凭什么要资助他一个落魄鲜卑人呢?
图他的骏马和牛羊吗?
关键他现在也没有啊……咦,慢着!
郁筑鞬蓦地想起坠崖前,那个叫公孙渊的年轻人说过的话。
于是福至心灵,脱口道:
“我是替辽东公孙渊贩马的胡商。”
此言一出,那几个吴国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好一阵子,其中一个叫张弥,大概是这里面地位最高的官员,才试探问道:
“可是前辽东太守,公孙度字升济之子,公孙渊?”
郁筑鞬蓦地一怔。
这一刻,属于草原部落头人的见识和智慧,再度回到了他身上。
故意沉吟了片刻后。
郁筑鞬再次开口,嗓音已经不再发抖:
“诸位远道而来,是为了与公孙太守结盟,还是为了与辽东公孙氏结盟?”
第334章 终得洛阳
建兴三年初冬,麋威终于结束了长达二十五个月的丧期。
因河东是这两三年间的天下瞩目之地,麋威自然也是天下瞩目之人。
孝子之名早已声闻天下。
借着这个由头,汉帝刘禅迫不及待地宣布恢复麋威豫州刺史之职。
并遣使到河东,重新授予麋威天子节、钺,以及卫将军的印绶。
据说刘禅本意是打算将空出来的骠骑将军授予麋威的。
但被麋威以寸功未立,又有车骑将军张飞在前头,婉拒了。
拜将复官事毕,麋威便打算动身返回长安。
然而刚刚走到蒲坂县,长安便又发使者来。
请麋威即刻南行洛阳,接替关羽主持军务。
说关羽病重,已经不能视事。
考虑到关二爷今年已经是个快七十岁的真大爷,麋威哪敢轻慢。
只得匆匆辞别妻儿,然后带领左右亲随自蒲板津乘船火速南下。
之后绕行到陕县登陆,再转乘车马,走崤函北道继续东行。
一直走到洛阳西近的谷城时,方才从张三爷那里得知
关羽自年初便得了伤寒之症,三伏天时病症尚不明显。
哪知某日北风一来,病势陡然加重,好几次都快要不行了。
全靠那位自江陵来的张神医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吊住一口气,这几天又缓过来了。
麋威仍是不放心,又辞别张飞,继续东行。
终于在洛阳南郊的一处军营里,见到了关羽关平父子。
出乎意料的是,关羽居然在骑马。
虽说骑的是一匹温顺的牝马,但也足见身体恢复了不少。
于是对那位张神医的医术更加佩服,立即召见嘉奖。
哪曾想来的却不是自己在江陵认识的那位,而是其子侄辈。
一问方知,那位早已经老去。
不过因为麋威的关系,南阳张氏的医术早已声闻天下,十年来四处开枝散叶。
至少在这个行当,称得上门生遍天下。
麋威不由啧啧称奇,又打听对方族中长辈是不是有个字仲景的。
对方说隐约记得有的,但好像卒于建安年间了。
麋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厚赏了对方,便去跟关羽交接军务了。
说是军务,其实更多是家常。
关羽说自己虽然是河东人,但却从未去过河西,不知长安是何模样。
当麋威告诉他那座大汉旧都早已经荒废破败,除了城墙尚可,宫室多已残破,远不如眼前经过曹魏两代人翻修的洛阳城华美时,关羽竟露出欣慰表情:
“陛下登基已有三年,只加固城防,没有大兴土木修造宫室,此乃贤君之姿。”
“先帝在天有灵,定能安慰。”
麋威心道那位之所以看起来克己,多半是诸葛亮和董允等人的功劳。
便委婉道:
“有丞相辅政,天子必是贤君。”
关羽挑了挑眉,道:
“那孔明之后呢?”
麋威道:
“还有马令君。”
关羽:“那马良之后呢?”
麋威:“蒋琬、费祎、董允、陈震、潘秘,包括这些年陆续归来的卢毓、徐邈、杨俊等等,都有辅宰的才能,猛将守臣更是不计其数。”
“陛下只要亲贤臣,远小人,不荒废法纪,便足以垂拱而天下治,保汉室百年安泰。”
“至于百年之后,自有后人去绸缪,外舅何必想那么远呢?”
关羽抚白髯,呵呵笑道:
“这不是人之将死,不免要思虑子孙后代了么?”
“况且你刚刚盘点天下群士,仍漏了一个声闻天下的大将。”
麋威失笑道:
“外舅早在建安年间便是天下驰名的虎将,何必与一群小辈相提并论呢?”
关羽却是翻了白眼,道:
“乃舅说的是你。”
麋威再度失笑,摇摇头,不解释。
关羽早就知他是这般性情,见怪不怪了。
便指着洛阳城道:
“此城旦夕可破,可我与翼德却围而不攻,你可知为何?”
麋威立即道:
“外舅只是不攻城,但一直在攻心。”
关羽:“攻谁人之心?”
麋威:“既攻洛阳人心,也攻天下士民之心。既攻魏国君臣之心,也攻四方诸侯之心。”
关羽噙笑点头,道:
“你能明白这一点,乃舅便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且去助翼德取下洛阳吧。”
“城破之日,乃舅要祭告先帝。”
言罢,策马归营。
麋威望着对方佝偻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又感觉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一些。
……
洛阳不是一天建成的。
洛阳也不是一天攻破的。
而是足足攻了两年有多,以至于所有人都对此麻木了。
但张郃代表全城肉袒出降,仍旧是一件让全天下瞩目的政治事件。
这不仅仅是因为张郃作为曹魏大将,本身就充满话题性。
也不仅仅因为洛阳举足轻重的政治地位。
更因这两三年间,汉军在围攻洛阳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
哪怕拥有拔城砲这种攻坚利器,但汉军自打通崤函通道上的关隘后,便很少再起砲砸城。
洛阳城下倒是有一片庞大的攻城阵地。
但除了第一年象征性地打了几砲,以威慑城内守军之外,往后再无发射。
以至于到了张郃投降的时候,洛阳城墙几乎完好无损。
倒是砲车的木架子上已经长满了青苔。
又与周边大片大片的临时军屯,屯中绿油油的宿麦相映成趣。
而这种王道之师吊民伐罪的大气姿态,非但符合传统儒家士大夫的价值观,更赢得了底层民众的支持。
以至于当关、张二将一同进入洛阳城的时候,出迎的士民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麋威没去凑这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