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打马往前查看。
原来在大军前方,山势在此骤然峻峭。
一条仅容三人并行的栈道如同刻在绝壁上的伤痕,盘旋绕远而去,直到隐入苍茫云雾之中。
望之令人心生畏退之意。
这倒也罢。
关键是栈道年久失修,中间竟有一大段塌方。
人徒手攀援而过尚且惊险万分。
更别说还要带上战马和辎重。
姜维不由苦笑道:
“司马懿少算了此道,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邓艾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他方才固然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内心终究还是存着些侥幸心理的。
或者说,因为汉军接连大胜,而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天命在汉的盲目自信。
不过他和姜维都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
稍稍观望了山势片刻,扭头对姜维凛然道:
“你我既为大军先导,自该逢山开路。”
“若魏军的将领们是因为此道断绝而少算了一路,那我等更要快马加鞭去袭取端氏,以攻其不备,替卫将军撬开进入上党的门户!”
姜维神色也是一凛,指着断道原本依托的山崖,道:
“栈道的木头虽然腐朽破损,所幸峭壁上的凿洞依然完好可用,而此地不缺木材。”
“我看这天色,旬日内应无大雨。”
“若立即伐木修补,应能在入冬前后抵达端氏。”
邓艾随他所指看去,果然看到山壁上残留着大量前人开凿的孔洞。
这些凿洞呈一字往前延伸,粗细大致相当,正好能塞进一整根圆木。
只要往里插入木桩,填上碎石,打上木楔子,就能作为栈道的路基。
而修栈道嘛,最艰难的工序就是沿山壁凿孔架木。
只要把这个基础的部分完成,后续铺设木板,加上护栏,就轻松得多。
甚至可以边走边铺,提高行军效率。
但是。
邓艾凝目盯着山崖下方,久久不说话。
姜维起初以为他在心算工程量和耗费的时日。
直到邓艾蓦地抬头,将目光落在了断道的另一侧。
那里距离脚下,中间隔了约莫半里路。
说远不远,一眼就能看到。
但说近也不近,毕竟要沿山架木,步步推进。
邓艾蓦地回头道:
“若从两端同时往中间修道,应该不必等入冬,就能去到端氏了吧?”
第305章 否极泰来
从两端同时往中间修道?
姜维瞪大眼盯着邓艾。
没理解错的话,后者意思是要派遣一队人去断道的另一侧修路?
快肯定是更快的。
效率直接翻倍了。
问题是:
“如何过去?攀山?总不能从这里起砲把人给抛过去吧!”
邓艾听到后面这句,不禁莞尔。
但很快正色道:
“我看此山,上方陡而下方平,这端陡而那端平。”
“若直接从这端攀山,哪怕山野老樵也不免中途失足。”
“倒不如先从这里下到谷底,然后行至另一端,再攀山而上,如此走更稳妥些!”
真的稳妥么……
姜维下意识往山谷下看。
诚然。
比起上方陡峭得如同一道直线的山势,下方确实要相对“平坦”得多。
但同样是无路可走的。
而且目测从这里到谷底,少说有二十丈高。
一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姜维:“谁过去?”
邓艾不假思索道:
“此计既是我提出的,自该由我牵头。”
“伯约就在这一端主持修路,你我争取旬月内摸到端氏!”
言罢,转回后方去点兵。
姜维一时肃然起敬。
片刻后,邓艾与百余名年轻力壮的军士来到断口附近的崖坡前。
众人先用绳索把必要的补给和工具打包吊降到中部的一个平缓石台,顺便作为后续攀爬的绳梯。
其后邓艾身先士卒,用绳索束腰,厚毡裹身,毫不犹豫往下跳。
之所以要裹毡,是因为深秋时节山风太冷,加上崖坡上尖石、荆棘不少,需要裹厚一些防止划伤。
而有他带头,后续士卒们自无话可说,依次下降。
片刻后,邓艾成功抵达了中部石台。
此时距离谷底还有十余丈高。
歇脚的间隙,邓艾探头往台下张望,忽而皱起了眉头。
“士载,怎么了?”
一个体格敦实,但身手异常灵活的青年也探头上前。
正是新任的哨骑曲军侯,巴西汉昌人句扶。
邓艾点兵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愿意跟从。
这时邓艾指着脚下正对的山崖下方道:
“我,我原本打算从这里,用绳,绳索垂降到谷底。”
“但方才听,听到下方似有水,水流声。”
句扶闻言凝目看去。
因为有大量枯枝、凸石遮挡,下方光线昏暗,不大能看清。
而呼啸的穿山风又掩盖了水流声。
让谷底的状况变得更加晦涩难明。
不过句扶自幼在巴山之间长大。
平地驰马的本事或许比不上姜维邓艾。
翻山越岭正是其所长。
所以稍稍思量,便确定道:
“下方有山涧。”
“我等从绛县逆流而上,而浍水的源头便在这一带,谷底应是其河源之一。”
邓艾恍然,又道:
“这种小,小涧,水应该不,不深吧?”
“难说。”句扶微微摇头。
“这种山涧多是上游的雨水、雪水短时汇聚而成,如洪水一般。要么就没有,要么就滚滚而来。”
“士载若担心下方无处落脚,干脆等上几天,或者换一条路。”
邓艾深深吸了一口气。
山间凛冽的空气带着腐土和枯叶的气息灌入鼻腔。
非但不难闻,反而莫名提神。
“兵,兵贵神速,不等了。”
“换,换路吧。”
旋即转到石台的另一侧。
那里坡面更陡,却也因此更能看清谷底的景色。
可以确定的是,那里只有枯枝败叶堆叠而成的腐殖质,并无溪涧。
“士载打算从这里下去?”
句扶跟了上来,一看坡度就皱紧了眉。
“太陡了。”
“而且这一段石壁太过光滑,不好攀附的。”
邓艾闻言,紧了紧身上的厚毡子,道:
“那不正好滑,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