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320节

  送走马地臣,彭毅来到西花厅向正在西花厅内处理政务的彭刚汇报情况:“洋人真是贱呐,都是一群吃硬不吃软的主,好声好气说话听不进去,非得拉下脸。”

  “这么说,马地臣服软了?”彭刚放下手中的公文问道。

  “那厮向天父起誓,说会紧急筹措些古塔胶,至于到底能不能在三个月之内搞来一批古塔胶,只有天父知道了。”彭毅并不对马地臣抱太大的期望。

  “三哥,这荷兰商贾咱们还联络吗?”

  “联络,为何不联络?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彭刚说道。

  “唐正才不是在天京吗?让他到上海走一遭,看看能不能联络上荷兰人,上海若联络不上,不妨派人到广州试试。

  如果能打通荷兰人的古塔胶购买渠道,马地臣这些英吉利洋商也不敢这么吊着咱们。”

  六月初,襄阳城。

  湖北团练大臣罗绕典的衙署内,气氛比酷暑的天气还要闷热难当。

  安陆府全境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的襄阳城,襄阳城内早已是人心惶惶。

  就连罗绕典都有些手足无措。

  期初,襄樊两地的清军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短毛只取安陆府、荆门州,不会进一步北山襄樊。

  昨日短毛大军攻占襄阳府东南的流水沟,正继续朝着襄樊西南宜城县继续进军,彻底粉碎了襄樊清军的最后一丝幻想。

  短毛所图的,绝不仅仅只是荆门、安陆一州一府之地。

  宜城距离襄阳城不足百里之遥,短毛大军打到襄阳城下,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了。

  令罗绕典,鲍起豹感到异常气愤的是,前线的清军兵勇不战而溃,陆续溃逃回襄樊就算了,至今连北上襄樊的短毛具体有多少兵力都说不清楚。

  有说五六万的,有说七八万,有说十万的,连说百万大军的都有,令罗绕典和鲍起豹哭笑不得。

  百万大军?莫要说湖湘的短毛,哪怕是连同江宁匪巢的长毛算在内,发逆也凑不出百万大军。

  发逆若真能凑齐百万大军,这江山,早就易主了。

  至于五六万,七八万这些较为保守,看似符合实际的数字,罗绕典觉得也不可信。

  短毛如果能抽调出五六万大军征襄樊,不致到了今天都对长沙监防而不攻。

  真正能北上襄樊的短毛兵,罗绕典估计能有个两三万。

  然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短毛,即使是两三万短毛,以襄、郧二府当前的状况,恐怕也难以应对。

第367章 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

  “安陆府一失,襄阳门户洞开!”鲍起豹闻知此消息,冷汗涔涔而下,满脸惊惶之色。

  “昔日江岷樵所言,竟一语成谶!彭逆……彭逆的目标,果真是我襄樊!”

  江忠源、骆秉章、张亮基等湖南军政大员年初就曾来信,提醒他们短毛年初就在黄州府大肆拉民夫,显然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事作准备。

  只是彼时鲍起豹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觉得短毛既然是在黄州府拉民夫,是要对距离更近的下游地区的安徽、江西用兵。

  岂料短毛竟然舍近求远,反向打起了襄樊。

  鲍起豹现在很后悔,但他后悔的并不是没有早早听江忠源、骆秉章等人的劝告。

  因为听了鲍起豹也做不了什么,以湖北残地的财政入不敷出的现状,供养大几千营勇已是极限,且鄂兵多惧短毛。

  即使提前有所防备,也挡不住数万短毛军的进攻。

  鲍起豹所后悔的是没有提前打点钻营,早点调离湖北这个是非之地,哪怕委屈些,调到江南去应付长毛也比现在在襄阳城内伸出脖子,等着短毛发逆一刀砍过来来得要强。

  罗绕典脸色铁青,他比鲍起豹这个武夫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襄樊,之所以为兵家必争之地在于其控扼汉水、连通南北。

  一旦襄樊有失,则短毛发逆便可凭借汉水之利,将湖北切割,其兵锋北可直指南阳、威胁中原腹地,震动京畿;西可溯流而上,窥伺陕南、川东;而南面和东面,已经在短毛发逆掌握之中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椎骨缝嗖嗖地往上冒,竟在这三伏天里,一个激灵打了个冷颤。

  罗绕典强自镇定,沉声道:“鲍军门,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立即与崇抚台商议,给皇上上个奏折,请求援兵。襄樊城高池深,我等手中尚有兵勇上万,坚守不出,未尝不能与贼一战!”

  襄阳城高池深是真,比起一般的城池,樊城姑且也算城高池深吧。

  但襄樊有兵勇上万,纯粹是罗绕典为了壮胆自欺欺人的说法。

  即使罗绕典和鲍起豹现在把襄樊周边的绿营团练全部都调到襄樊,襄樊两城也凑不够上万兵勇。

  拉一拉城内的民壮倒是能凑上万把人守城,只是仓促拉起来的民壮打不了硬战。

  不是多有地方的民壮都如长沙民壮那般勇敢,能听号令行事。

  当然,湖北绿营团练其实也打不了硬战,可总归还是要比没有接受过什么军事训练的民壮要强些。

  罗绕典的想法以短毛此番北上征襄樊乃是为了北窜京师为名,说服湖北崇伦一起上奏折,希望北面的陕西、河南等地能抽调些兵马驰援襄樊。

  毕竟短毛来势汹汹,到底是只打襄樊还是打下襄樊后要继续北上,谁也说不准。

  鲍起豹则不由自主地将此次守襄樊和前年守长沙相提并论,也很希望襄樊能像前年的长沙一样,得以守住。

  朱锡琨降清后,清廷已经确认了前年在长沙城南的妙高峰被打死的发逆逆首是伪西王萧朝贵。

  虽说炮毙萧朝贵之功被算在了他鲍起豹和江忠源头上,鲍起豹也不时拿此事当做吹牛的资本,四处吹嘘自己打死过长毛的王。

  可他心里清楚,能在长沙炮毙萧朝贵,最大的功劳在江忠源,他鲍起豹不过是跟着沾光。

  襄樊的情况要比长沙糟糕得多,发逆首次攻长沙,兵不过三千,且彼时发逆攻长沙失利后,长沙城军民士气高涨,军心民心可用,长沙城的乡绅要比襄樊的乡绅团结得多,不少乡绅甚至亲自参与守城。

  再者,发逆打长沙那会儿可没多少重炮,长沙守军的重炮对发逆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鲍起豹和江忠源有书信往来,江忠源曾在信中告诉过鲍起豹,去岁短毛西征,短毛火力已经比官军还犀利,甚至还用上了奇准无比,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的洋炮。

  想来短毛现在是不缺攻城的重武器的。

  见鲍起豹在发呆,罗绕典不由分说,直接拉起鲍起豹赶往湖北巡抚崇纶的临时衙门。

  然而,当他们赶到湖北巡抚的衙门,看到的却是一派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景象。

  巡抚衙门内,崇伦的仆役们神色慌张,抱着大小包裹四处乱窜,几位幕僚面如土色,在廊下窃窃私语。

  “崇抚台何在?”罗绕典见状心中一沉,抓住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仆役厉声问道。

  那仆役吓得扑通跪地,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罗大人、鲍军门……抚台大人他……他昨夜……就走了!”

  “走了?!”鲍起豹眼珠子一瞪,一把揪住那仆役的衣领,心里却还留存着最后一丝幻想。

  “去哪了?可是去樊城巡查防务了?”

  “不……不是……”被鲍起豹揪住衣领的仆役几乎要哭了出来。

  “是……是带着十几个戈什哈,往北走了!说是……说是去……去河南催调援兵……”

  “放屁!”仅存的幻想破灭,气急败坏的鲍起豹怒吼一声,将那仆役掼在地上,“催调援兵要连夜偷偷摸摸出城?连个招呼都不打?!”

  鲍起豹虽然长着一副看起来不太聪明机灵的模样,但那不过表象,鲍起豹并不傻。

  不消说,崇伦那孙子肯定是跑了。

  罗绕典只觉一股无明业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推开阻拦的戈什哈,径直闯入崇纶的内宅。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箱笼大开,值钱的细软已被搜刮一空,只剩下些笨重家具和散落的文书。

  崇纶那几房平日娇滴滴的侍妾,此刻正聚在一间偏房里,哭得梨花带雨,哀声不绝。

  眼前这一幕,彻底证实了罗绕典最坏的猜想,崇纶这个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忠君卫国的满洲正黄旗巡抚,竟然在敌军兵锋还未真正抵达襄阳城下时就弃城先逃,不知所踪了!甚至连家眷妾室都顾不上带走!

  “混账!无耻鼠辈!”

  一向注重官仪、讲究涵养的罗绕典,此刻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北面崇伦走的方向破口大骂!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崇纶!你身为封疆大吏,湖北一省之主官,临危之际,不思报效朝廷,守土安民,竟敢贪生怕死,弃城而逃!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官袍,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吗?对得起湖北的百姓吗?!国之蠹虫!大清之耻!”

  他骂得声色俱厉,几乎要将心肺都呕了出来。

  一旁的鲍起豹也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主帅先逃,这仗还怎么打?军心士气,必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不过鲍起豹和罗绕典生气的点不一样。

  罗绕典气的是崇伦一点廉耻责任担当都没有,短毛还没打到襄樊就跑了。

  鲍起豹气的是崇伦这小子不够意思,好歹当了一年多的酒肉朋友,要跑也应该捎带上他。

  对于临阵脱逃的官将,朝廷对旗人态度要比汉人宽容得多。

  岳州一战张国梁临阵脱逃,到现在都活蹦乱跳,在安徽混得风生水起,那是因为当时张国梁是和和春一起跑的,他要一个人跑脑袋早搬家了。

  罗绕典骂了一阵,胸中郁结的怒气稍稍得以宣泄,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无力与绝望。

  他颓然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望着窗外襄阳城灰蒙蒙的天空,久久不语。

  崇伦再怎么混蛋无能也是湖北残地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崇伦一跑,襄樊守军的军心必然涣散。

  崇伦跑了,襄樊还是得想办法守。

  缓过神后,罗绕典同鲍起豹一道,布置了襄樊的防务。

  由罗绕典负责守襄阳,鲍起豹负责守襄阳北面的樊城。

  只两天,北殿的三艘明轮战舰便喷吐着黑烟,耀武扬威地行驶在襄阳、樊城之间的汉江江面上,封锁了江面,隔绝了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系。

  襄樊两地的守军和百姓是头一回见到无论是外形还是发出的声音都如此吓人的船只,一时骇然。

  襄阳外城震华门城楼上一个上了年纪的门把总,在震华门城楼上望见向震华门方向驶来,压迫感极强的明轮战舰,被吓得当场心悸而死。

  先行抵达襄樊的水师先头部队封锁了汉江江面,隔绝了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系后,只是对襄阳、樊城进行了侦查,并未攻城。

  比之水师的先头部队,陆师的主力要比水师先头部队晚了整整一旬的时间才陆续进抵襄樊附近,并就地安营扎寨。

  陆勤、谢斌抵达襄樊之后,陈淼向陆勤、谢斌汇报了襄阳和樊城的情况。

  较之樊城,襄阳的防卫要更为严密一些。

  襄阳城的城垣近似一个正方形,有外城,四面皆有城墙,且护城河极宽,少数有二十来丈之宽。

  其实比起南宋时的襄阳,现在的襄阳对于进攻方而言友善了不少。

  南宋时的襄阳北为汉水,东西两侧为鸭湖和洄湖,几乎四面环水,鸭湖和洄湖环护襄阳的同时,也兼作宋军的水师训练基地。

  此等固若金汤的城池,在冷兵器时代简直是不善水战的北方大军的噩梦。

  宋咸淳三年蒙古军南下,耗时六年才攻占襄阳,此后元军得以长驱直入,宋亦不久而亡。足见襄阳对南方政权的重要性。

  横亘在陆勤、谢斌等人面前的襄阳城,要比南宋时期的襄阳城大上一圈,乃元末扩建,明洪武初年邓愈重建,襄阳城东北的外城,便是明洪武初年扩筑的。

  尽管鸭湖和洄湖经过几个世纪的围湖造田,基本已被填平,不过襄阳城又阔又深的护城河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至少二十几丈宽的襄阳护城河,是陆勤、谢斌等人所见过的最离谱的人工护城河。

  护城河边上甚至还有清军水师的营地,清军水师的船只就直接停在护城河上,想来襄阳城的护城河平时是能够直接走船的。

  正所谓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

  较之襄阳,襄阳北面的樊城城垣就要逊色不少。

  樊城大体呈长条状,面向汉江一侧没有城墙护卫,仅有数道仓促挖掘而成的壕沟和仓促夯筑,齐胸高的土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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