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314节

  袁甲三怎么说也是五品给事中,又是安徽团练会办,袁甲三的调动不是小事,没有咸丰皇帝的点头许可,周天爵又岂敢收容袁甲三?

  搞不好这事是经过咸丰皇帝同意的,在没弄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贸然参劾袁甲三、周天爵抗旨不遵。

  万一这事是咸丰皇帝的意思,不是打咸丰脸么?

  “部堂息怒,部堂认真想想,没有上面的旨意,以袁甲三的性子敢堂而皇之地带着项城勇投奔周天爵么?周天爵又敢收袁甲三么?”李鸿章开口劝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妨再等等消息,如果此事确系袁甲三、周天爵擅自做主,再上折子参劾也不迟。”

  经李鸿章这么一提醒,吕贤基逐渐冷静了下来,觉得李鸿章说的有道理。

  袁甲三为人比泥鳅还滑溜,不至于愚蠢到没获得咸丰许可的情况下就投入周天爵的怀抱,更何况还是带项城勇相投。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后,咸丰的圣旨送抵舒城。

  袁甲三投效周天爵乃是袁甲三北上河南项城,路过合肥途中,主动求见周天爵,表示愿襄助周天爵练团。

  周天爵连张国梁此等人都愿意接受保荐,更何况是身家清白的袁甲三。

  遂同袁甲三联名上奏折言明此事。

  咸丰皇帝并不关心袁甲三是为吕贤基做事还是为周天爵做事,只关心皖勇能不能办得起来,没多想便同意了。

  吕贤基见旨长舒了一口气,庆幸听了李鸿章的劝,没有贸然上旨参劾周天爵和袁甲三。

  为表谢意,专门给了李鸿章万两白银,一千五百石各色粮米,嘱咐李鸿章好生练勇。

  李鸿章望着吕贤基送来的钱粮心中五味杂陈。

  前番多次向吕贤基求钱粮,吕贤基抠抠搜搜的,反倒是因此事,吕贤基慷慨地给他们拨付了这么多钱粮。

  不管怎么说,短期内是不用愁钱粮问题了。

  皖勇老营初成,李鸿章觉得一直光练不上战场见真章,皖勇是无法成长为一支堪用的之师的。

  隔壁湖北黄州府的黄梅、罗田两县的短毛李鸿章肯定不敢招惹,南边安庆府石达开所部的长毛,李鸿章也觉得当下他手底下的团练暂时还不是这些长毛百战精锐的对手。

  思来想去,李鸿章还是带着他的团练跟袁甲三一样,剿安徽本地的土匪和捻匪以练兵。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大清这块四面漏风的破墙。

  吕、袁、李、赵四人调到安徽办团练,和周天爵不和并移驻舒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武昌。

  “周天爵还真是从来不让咱们失望啊,在广西的时候和林则徐不对付,在安徽和吕贤基也尿不到一个夜壶里。”黄秉弦感慨道。

  张泽也忍不住笑道:“周天爵在广西就帮了咱们大忙,到了安徽还能帮上咱们,当真是咱们的‘贵人’啊。”

  周天爵和安徽团练大臣吕贤基不和,北殿确实受益良多。

  至少在半年内,彭刚不必担心安徽的清军起势,威胁到鄂皖交界处的黄梅、罗田二县,不用再黄梅、罗田二县部署太多的兵力。

  彭刚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用于襄樊的战事。

  虽说李鸿章此时还不过是区区七品的李协修,而非权倾朝野的李中堂,顶头还有吕贤基这等货色的上司给他上了一道枷锁。

  但彭刚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能从权力底端爬到权力顶端的人,无论是主动借势也好,时势造就也罢。

  其能力和潜力是毋庸置疑的,要比生来就处于权力食物链顶端的人可怕得多。

  彭刚致信尚在望江县的石达开,让石达开对李鸿章、袁甲三的团练武装多家留意提防,并予以特殊关照。

  写完信让身旁的承宣官周济鸿送出,彭刚抬眼看向几个参谋,正色道:“不要希望寄托在敌人的内斗和失误上,襄樊那边的情报收集得怎么样了?”

  “湖广巡抚崇伦就一酒囊饭袋,对湖北的军政事务并不上心,成日沉迷酒色,无法自拔,湖北的一应军政事务,崇伦全都丢给了他的幕僚。”张寒岱说道。

  “襄樊一带的军务,实际上都是湖北团练大臣罗绕典和湖北提督鲍起豹在操持。许是我方从未往襄樊一带用兵之故,清廷拨付襄樊方面的军费很少。

  襄樊虽为军事重镇,清廷在襄樊派驻的绿营仅有六营,兵力约莫三千人上下,其中三营为原本就驻于襄樊的襄阳镇右营、前营,以及襄阳城守营,余下三营则是从谷城县、光化县以及郧阳府境内抽调而来。

  团练方面,罗绕典的所练团练,具体数字不得而知,约莫有三千余人驻于襄樊。”

  作为湖北临时省垣,襄樊这等城垣在战时驻兵六千余不算多。

  赛尚阿、张芾为了防备彭刚东下偷袭,可是往小小的湖口县城屯了上万兵勇。

  长沙、南昌姑且不论,哪怕是同样情况的安徽临时省垣合肥,也驻扎有上万清军兵勇。

  相形之下,清廷对襄樊的防务确实不怎么上心。

  抑或者是,清廷不认为彭刚在刚刚结束西征,留重兵于岳麓山大营之后,会在短时间内对大几百里之外的襄樊用兵。

  “清廷素来只有南粮南钱北调,北粮南调鲜闻,更何况清廷北方现在自顾不暇,钱粮也很紧张。京师方面拨付给湖北的钱粮很有限,襄樊、郧阳府绿营的粮饷去年年中就断了。

  罗绕典和鲍起豹是靠盘剥襄阳府、郧阳府、安陆府、荆门州的民脂民膏,方才将湖北绿营团练的粮饷给续上。

  当地百姓早已对襄樊当局的摊派怨声载道,我军发兵襄樊,当地百姓是否对咱们的部队箪食壶浆以迎,左某不敢打包票,只要咱们保持军纪,不扰民,这些地方的百姓至少不会反抗咱们。”左宗棠说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目下已是正月初十,通往襄樊的水道没有通往长沙的水道那么便利,若征襄樊,所需民夫不在少数。筹集粮草军需,征募民夫一事,需尽早提上日程。”

  清田队现在对清丈田亩,均分天地造册等工作内容已经越来越熟练。

  虽然左宗棠仍旧负责统筹清田队,但工作强度已经比清田之初低了许多,故能得闲关注一些清田队以外的事务。

第362章 更合适的人选

  “圣库尚有三十六万石存粮,汉口的粮食市场也能采购到大几万石粮食,应对来年征襄樊,问题不大。”负责管理圣库,执掌北殿财政大权的彭毅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虽说北殿目前尚未开征田赋正税,但去年获得大丰收的两个产粮大县,即江夏县和汉阳县,分得田地的老军属甚多。

  这些人都是跟随彭刚从广西、湘南一路打到武汉三镇的,他们对北殿,也可以说是对彭刚的信任度很高。

  相当一部分军属把自己的余粮存到了农会信用社,可支援军用的同时,自个儿每年也能收上一分的利息。

  尽管江夏、汉阳两县现在已经没有了拥田千顷,存粮动辄数千上万石的大户。

  可自耕农家庭的数量大大增多了,两县自耕农家庭,即使只有部分家庭愿意将余粮存到农会信用社,所存余粮不过数斗,积少成多,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

  这些进入农会信用社的存粮,基本上都是补充进入了圣库。

  “汉口粮价几何?”彭刚问及汉口市场的粮价。

  “稻谷两千八九百文一石的上下。”彭毅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道。

  去年秋收之前,汉口的粮食单价就没下过三千六百文,杨秀清、洪秀全等人没离开武昌之前,汉口的粮价一度探到六千文的高峰,令升斗小民望汉口粮市而却步。

  尽管相较于战前,汉口的粮价仍旧偏高,可不管怎么说,汉口市场的粮价正在回稳,这是生产逐渐恢复的积极信号。

  “尽量多采买些粮食。”彭刚交代说道。

  “汉水水道不畅,大船通行艰难,襄樊所需征募的民夫比起去年只多不少。”

  流动作战时期,彭刚很少征募民夫,随军的军属就是县城的免费民夫。

  说是免费其实也不恰当,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彭刚分给北殿军人和军属的田地山塘,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作为他们当随军民夫的回报。

  彭刚头一回正式大量征募治下民夫是在去年西征时期,和清廷不同的是,彭刚雇佣民夫是有偿雇佣,管食宿,每天给三十五文的工钱,相当于每夫月银五六钱的样子。

  比起清廷征募民夫不仅要自费,战事紧急时还会驱赶民夫当炮灰,随时会丢了性命,北殿征民夫管食宿,还给工钱,不驱民夫当炮灰的做法,已经相当之良心了。

  有上一次雇佣民夫的口碑在,这次北殿动员组织民夫,比起上一回会容易很多。

  毕竟西征的所费钱粮,有将近四成的支出是用在了民夫上。

  西征时彭刚雇佣的是江夏、汉阳、巴陵三个县的民夫,这三个县受战争影响,剩余劳动力没多少,且都是产粮大县。

  这次征襄樊,彭刚更倾向于在人口相对过剩的黄州府之麻城、黄安、罗田等县雇募民夫。

  交代完工作,彭刚携左宗棠走出了西花厅,询问左宗棠道:“诒晟、诒昱可愿随法兰西领事敏体尼去法兰西?”

  法兰西领事敏体尼希望彭刚这边能够派遣几个外交人员前往法兰西访问,彭刚也有派遣几个手下到法兰西考察,睁眼看世界,见见世面的想法,只是无人愿去。

  彭刚遂把目光盯在了左宗棠两个舅子周诒晟和周诒昱身上。

  周诒晟和周诒昱两人早年游学四方,不排斥出游,可一听说去的是万里之外的法兰西这个西夷化外之地,皆打起了退堂鼓,彭刚遂让左宗棠出面劝说一二。

  刘齐衔倒是去法兰西的意向比较高,不过彭刚还指着刘齐衔给他打理汉口海关,不可能放刘齐衔去法兰西访问。

  “诒晟我勉强说动了,诒昱死活不愿意去。”左宗棠眉头微蹙,说道。

  “由我二哥仲基代诒昱可好?”

  仲基乃左宗棠二哥左宗植之子。

  左宗棠有三个兄弟,长兄左宗棫已亡故三十年,次兄便是左宗植,左宗棠排行老三。

  “也好。”彭刚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左宗棠次兄左宗植在北殿并未担任要职,让他去也合适。

  “出访外国的使节容貌仪态需佳,殿下,其实还有比周家兄弟更合适的人选。”左宗棠说道。

  左宗棠清楚彭刚相中周家兄弟,希望周家兄弟能出访法兰西,看中的不仅仅是周家兄弟早年的游学的经历,周家兄弟的容貌气质也是重要的加分项。

  “左先生是指郭嵩焘?”彭刚已经猜到了左宗棠口中的合适人选。

  郭嵩焘长相周正,仪态气质也不错,派遣郭嵩焘出访法兰西倒也专业对口,只是郭嵩焘虽然被俘至今,一直不愿为彭刚效力,至今仍旧被彭刚囚禁于武昌前街的一处宅院内。

  “殿下目光如炬。”左宗棠点点头说道。

  左宗棠与郭嵩焘是同乡挚友,惜郭嵩焘之才,不希望郭嵩焘被囚禁中度过余生。

  “也罢,左先生,随我一同去看看郭嵩焘吧。”

  彭刚携左宗棠一同出府,前往郭嵩焘的住处。

  如何处置郭嵩焘彭刚也确实比较头疼,杀吧,彭刚下面有很多湖南籍贯的士子,郭嵩焘在湖南士子中颇有影响力,一直白养着,也不是个事儿。

  北王府也在武昌城前街,距离囚禁郭嵩焘的宅院并不远,彭刚携左宗棠骑马出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囚禁郭嵩焘的小宅。

  此处宅院位居武昌城闹市,虽没有牢狱的阴森,但囚禁于闹市,闻闹市之声而不能出,却比被囚禁在牢狱更令人窒息折磨。

  前街乃武昌寸土寸金之地,囚禁郭嵩焘的宅院,不过是一进小院。

  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内设施一应俱全,供郭嵩焘一家老小居住绰绰有余。

  彭刚进入庭院时,郭嵩焘正站在书房的雕花木窗前望着窗前的枯木发呆。

  他被软禁于此已一载有余,彭刚予他书籍、笔墨,唯独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结局,这让郭嵩焘倍感折磨。

  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自回廊传来,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郭嵩焘眉峰微蹙,并未回头。

  能随意进出这座宅院,在这座宅院地如此行走的,除了那位已控制半个湖湘,声威赫赫的北王彭刚,以及风头极劲、被彭刚倚为臂膀,时常来探视他的老友左宗棠,不会有第三人。

  门被轻轻推开,彭刚迈步而入。

  郭嵩焘转身看向着一袭藏青色棉布交领长袍,披着黑色斗篷的彭刚。

  彭刚自带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步伐稳健,目光开阖之间,精光内蕴,显是长期执掌权柄所养成的自信与威势。左宗棠紧随其后,面色沉毅。

  “郭先生,可还住得惯?”彭刚语气平和地对郭嵩焘说道,听不出丝毫胜利者的骄矜,反而像是友人间的寒暄。

  说着,彭刚摘下披风,自顾自地走到一条黄花梨木椅上坐下,目光扫过郭嵩焘有些狼藉的书案。

  郭嵩焘衣袖微拂,带着士大夫特有的清高与疏离,冷冷道:“阶下之囚,何谈惯与不惯?北王今日前来,莫非是终于要了结郭某这段公案了?”

  郭嵩焘将了结二字咬得略重,带着一种引颈就戮般的决绝。

  彭刚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了结?郭先生,你太小看自己,也太小看我彭刚的肚量了。”

  郭嵩焘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彭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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