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313节

  李鸿章总算是将老营的底子搭了起来。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合肥作为安徽的临时省垣,安徽巡抚周天爵也在合肥。

  周天爵此人素来喜欢倚老卖老,以前辈和上级姿态接见了吕贤基这个晚辈后生。

  偏偏吕贤基的心气也高,自恃自己是堂堂侍郎,又是当朝宠臣,觉得周天爵这个剿匪不力,戴罪之身的前朝罢黜之臣,没资格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两人的几次见面皆不慌而散。

  周天爵是前朝罢黜之臣不假,目下是戴罪留任之身也不假。

  但周天爵怎么说也是一省巡抚,手握安徽残地的实权。

  以周天爵的脾气又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遂给吕贤基等人使绊子,面对吕贤基、李鸿章、袁甲三、赵畇四人协助筹粮饷,拨付军械枪炮的请求,周天爵屡屡推诿。

  吕贤基也不伺候周天爵的臭脾气,一气之下,直接带着李鸿章等人前往合肥西南的舒城,要在舒城练勇。

  听说吕贤基移驻舒城,李鸿章辛辛苦苦募集到的一千八百余合肥子弟立时走了大半,仅有四百余死忠愿意跟随李鸿章前往舒城。

  面对吕贤基好好的合肥大城不待,移营小小的舒城县县城这个弹丸之地的任性操作。

  李鸿章、袁甲三、赵畇气得血压飙升。

  周天爵今年已经八十,话都说不利索,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眼看着没多少活头了。

  吕贤基过了年才五十,硬熬都能熬死周天爵。

  周天爵一死,只要他们几个在安徽练勇的表现不糟糕,吕贤基即使暂时当不了正部堂,眼下朝廷无人可用,满蒙贵胄无人愿意来安徽蹚浑水,吕贤基顶周天爵安徽巡抚的实缺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吕贤基当了安徽巡抚,他们三个团练会办在安徽练勇将会容易很多。

  偏偏吕贤基不开窍,非要和周天爵一个没多少日子的人置气。

  他们四人无一人是舒城人,在舒城既难募到勇,也难筹集到粮饷,更难筹到军械枪炮。

  这种情况下如何练勇?

  吕贤基快半百的人了,还没二十岁出头的李孟群活得通透。

  李孟群为了把江西团练办起来,甚至不惜和南昌的罪官程矞采联姻。

  抵达舒城之后,练勇困难重重,明显不如在合肥时顺利。

  李鸿章、袁甲三、赵畇等人实在难以忍受,等门来见吕贤基,想要劝劝吕贤基。

  这不见还好,一见血压更高了。

第361章 北殿贵人

  吕贤基身为安徽团练大臣,移营舒城县之后,既不在舒城县县城的衙署,也不在舒城县的老营营地里。

  而是在周氏祠堂用他们所剩无多的钱粮大张旗鼓地祭祀周瑜,祈求周瑜保佑他吕贤基在舒城练勇顺利。

  李鸿章、袁甲三、赵畇三人对吕贤基此等荒唐行径哭笑不得。

  吕贤基和周家没有任何瓜葛,八竿子打不着,周瑜凭什么保佑他吕贤基?

  李鸿章觉得吕贤基祭祀吕布都比祭祀周瑜靠谱。

  吕贤基作为朝中圣眷正隆的正二品大员,一路从直隶到安徽,沿途收的孝敬甚至比他们到了安徽之后筹集到的练勇钱粮还多。

  不过吕贤基素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吕贤基认为祭奠周公瑾是为了更好的办团练,乃是公事。

  祭奠周公瑾所费,皆由本就不富裕的练勇公帑出。

  李鸿章、袁甲三、赵畇三人气归气,可他们也不能拿吕贤基怎么样。

  毕竟他们安徽团练四人组,吕贤基为首,也是唯一的大员。

  没有吕贤基正二品大员的身份作为招牌,以袁赵二人的五品官身,李鸿章的七品官身,安徽地方当局不会买他们的账。

  说到底,还是他们位卑言轻。

  吕贤基即使再抽象,再不靠谱,若想把安徽团练给练起来,他们必须依附吕贤基。

  吕贤基祭奠周瑜毕,李鸿章、袁甲三、赵畇苦口婆心劝说吕贤基回合肥向周天爵服个软,甚至直接挑明了周天爵时日无多,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周天爵两腿一蹬,到时候安徽巡抚的位置还不是落到他吕贤基手里。

  届时只要安徽团练办得稍微有点样子,日后他吕贤基无论是升任巡抚,位极封疆,还是回京升任正部堂,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吕贤基需要付出的只是一时的服软,而收获的可是安徽的军政大权和将来的锦绣前程。

  按理说只要是正常人,面对这等境况,都知道该怎么选。

  偏偏吕贤基就不是正常人,任凭李鸿章、袁甲三、赵畇三人磨破嘴皮子也无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回合肥向周天爵服软的意思,反而严厉训斥了他们一番。

  李鸿章、袁甲三、赵畇皆对吕贤基失望至极,对安徽练勇的前景忧虑重重。

  许是吕贤基不姓周,吕贤基的诚意并未打动周瑜。

  整整一个月,安徽团练四人组在舒城的练勇进展没有丝毫起色,反而逃勇越来越多。

  如李鸿章所料,他们四人都不是舒城人,当地人对他们四人并不信任。

  加之长毛闹得整个安徽人心惶惶,捻匪亦不时骚扰舒城县,舒城县青壮不是藏匿家中不出,便是跑进山里避难,生怕被拉了壮丁。

  李鸿章、袁甲三、赵畇前前后后忙活一个月,基本上没在舒城拉到什么人。

  这个月他们最大的收获是袁甲三此前在合肥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河南老乡,江西团练大臣李孟群去信,请求李孟群支援他们一些枪炮军械用于办安徽团练。

  李孟群终于回音了,李孟群不仅派人给袁甲三送来五十杆从英夷手里购置的自生火铳,三百杆质量上佳的绿营兵丁鸟铳。

  还给他们送来了一万两白银,二百两黄金资助他们练皖勇。

  江西战场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马当有长毛,九江的德化、瑞昌二县有短毛。

  李孟群在江西战场所面临的压力很大,听说朝廷派了新的团练大臣来安徽办团练,其中还有河南老乡。

  李孟群非常振奋,也很希望吕贤基、袁甲三、李鸿章、赵畇能把安徽的团练给办起来,为江西战场分担一些压力。

  李鸿章阅毕李孟群给袁甲三的回信,不由得感慨道:“少樵年纪轻轻有这番胸怀,前程不可限量啊。”

  李孟群和袁甲三两家并无太多的交集,李孟群是河南光州固始人,袁甲三是河南项城人,说是同乡也很勉强。

  饶是如此,李孟群面对袁甲三所求不仅应允,还送来了金银。

  李孟群虽圣眷正隆,且有知府衔在身,品级要比袁甲三这个五品京官要高。

  但在给袁甲三的回信中,李孟群态度谦虚,面对比自己年龄大一辈的袁甲三以晚辈后生自居。

  光是看回信都让人心神舒畅。

  再联想到年龄比李孟群大上一辈的吕贤基到安徽后的种种表现,李、袁、赵三人无不感慨人比人气死人。

  “少樵送来的洋枪我带亲兵打了几枪,确实是好东西啊。”袁甲三一面把玩着李孟群送给他的自生手铳,一面感慨道。

  “素闻上海道台吴健彰同洋人相熟,我们可以委托上海道台吴健彰为咱们皖省团练采买些洋枪洋炮。”赵畇说道。

  朝廷本对自生火器管束极为严格,不过自长毛起事以来,这方面的限制大为松动。

  不仅荆州将军乌兰泰的广府兵装备了洋枪,江忠源的楚勇、李孟群的赣勇或是从乌兰泰手里买,或是自行通过其他渠道采购,也装备了极少量的洋枪。

  听说乌兰泰还在广州采买了些洋炮运送到了长沙用于长沙的防务。

  “事在人为,皖勇现在老营都没多少人,纵然是买了千八百杆洋枪又有何用?”李鸿章皱眉道。

  李鸿章认为比起枪炮军械,皖勇现在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无人无钱无粮。

  在舒城县整整一个月练勇没有丝毫进展,吕贤基终于急了。

  但吕贤基仍旧没有回合肥的想法,而是寻思着既然在舒城招不到勇丁,不如让袁甲三、李鸿章、赵畇三人各自回乡,发动他们在家乡的影响力,募勇丁、筹集粮饷,再来舒城集合。

  虽说此举算不得什么良策,李鸿章当初就从合肥带了四百来人到舒城县,现在跑得只剩下三百来人。

  可吕贤基多少做出了些改变,总比四人全部都在舒城干瞪眼强,李鸿章、袁甲三、赵畇皆同意先回老家募勇,筹集粮饷,再做计较。

  早就对吕贤基失望透顶的袁甲三跑得最快,连夜便带领亲随北上河南项城老家。

  赵畇是安庆府西部的太湖县人,石达开所部的长毛驻安庆府望江县。

  其部长毛不时会到临近的宿松、太湖二县吃大户掠钱粮。

  太湖县很不太平,赵畇身边又无多少武装亲随护卫,李鸿章担心赵畇的安危,遂让刘斗斋带领百余庐州勇护送赵畇回太湖县募勇。

  赵畇谢过李鸿章,旋即动身南行前往太湖故里。

  赵畇走后,李鸿章前往老家合肥磨店,在三弟李鹤章的协助下,动员招募了七百磨店子弟,许以厚待,好说歹说,这才将七百磨店子弟带往舒城。

  吕贤基自知就地在舒城县募勇无望,只得委托在老家旌德的表兄魏德予招募些同乡勇丁来舒城共图大事。

  待吕贤基、李鸿章、赵畇利用各自家族影响力从故里带来的亲朋同乡,陆续抵达了舒城,总算把皖勇的架子给搭了起来。

  唯独袁甲三不见踪影,亦不见来信,令吕贤基、李鸿章、赵畇倍感困惑。

  河南项城远归远些,可袁甲三也不至于迟迟没有音信。

  直至吕贤基收到塘报,获悉袁甲三已经在河南项城募得一批乡勇,已投入周天爵帐下,正同周天爵麾下的得力干将张国梁在皖北剿捻匪。

  吕贤基大为愤慨,不顾官仪,忍不住当众破口大骂:“袁甲三这狗娘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带着项城乡勇投了周天爵,他是要学张国梁那厮认周天爵这个老东西当爹么?”

  得知袁甲三另投门庭,投的还是周天爵的门庭,李鸿章和赵畇感到很意外,不知道袁甲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投的周天爵。

  论年龄,周天爵没有多少活头了。

  论前程,周天爵剿长毛、短毛表现平平,几度差点让短毛给活捉了去。

  周天爵能当皖抚,纯粹是当下朝廷人才青黄不接,又无人愿意涉险接任安徽巡抚这个烫手山芋,才捡了这个便宜。

  吕贤基怪异乖张归怪异乖张,无能归无能,论前程和潜力,吕贤基明显要比周天爵更值得投资追随。

  “部堂息怒,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午桥走便走了。眼下匪情急于星火,当务之急,我等应当专心练团才是。”赵畇进言道。

  赵畇自知自己在兵事方面的才能远不如李鸿章、袁甲三二人,袁甲三另投门庭,赵畇对此感到很可惜。

  然则袁甲三走了,光气愤也改变不了什么,即使剩下他们三人,团练该练还是得练。

  在合肥时被周天爵压一头,吕贤基本就憋了一肚子气。

  为避周天爵锋芒,主动离开合肥来到舒城,还要被周天爵挖墙角,吕贤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本官要参劾袁甲三和周天爵!”吕贤基气得七窍生烟,切齿道。

  “敢问部堂打算怎么个参劾法?”李鸿章看向吕贤基,问道。

  “袁甲三是奉了圣旨,随我会办安徽团练,周天爵明目张胆地挖角袁甲三,是公然抗旨不尊!破坏安徽练团大局!这一条还不够参他们两个么?”吕贤基振振有词地说道。

  李鸿章、赵畇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袁甲三投效周天爵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还没弄清楚。

  周天爵明目张胆地挖角袁甲三不过是吕贤基的一面之词,也不排除是袁甲三对吕贤基失望透顶,主动投的周天爵。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他们团队内部的一件丑事,不可外扬。

  丑事不遮着反而还要对外传扬,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再者,参劾周天爵,加剧与周天爵的矛盾于事无补不说,还会耽误在舒城练团,耽误整个安徽的团练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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