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一级的中高级官员,彭刚确实更倾向于从有基层工作经验的知县中择优擢升,而非直接空降。
在汉阳县略略转了一圈,彭刚乘坐渡船回到了武昌的北王府。
护送美利坚洋行商船船队过江西战区水域,并且将支援马当镇翼殿兵马的粮秣军需成功送达后,六团的代团长陈淼回到了武昌,向彭刚复命。
只是陈淼回来的不是很巧,陈淼回来的时候,彭刚在汉阳为汉阳船舶修造厂的成立剪彩。
陈淼在北王府候了大半天,直到日渐西沉时,陈淼才见到了彭刚。
“属下幸不辱命,成功护送花旗国洋行的船队通过了江西。”说着,陈淼从领兜里掏出一沓银行券上交给彭刚。
“这是几个花旗国洋行的大班、船长贿赂属下的银票,说是感谢属下护送他们感谢费,能找汉口的西洋商人换黄金,属下不敢私受。”
彭刚好奇的接过陈淼上交的银行券查看了起来。
原来是英吉利国的丽如银行(又称东方银行)在华面对本国以及欧美商人发行的英镑银行券。
1850年代初,渣打、汇丰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英资银行还未入华开展业务。
此时在华的最大、最成功外资银行是丽如银行。
该行是19世纪英国政府特许的殖民地银行,前身为1842年成立的西印度银行,总行初设于印度孟买,1845年迁至伦敦并更名为丽如银行。
同年在香港、广州设立分行,1847年成为首家进驻上海的外资银行,主营国际汇兑与银行券发行业务,参与英、印、华的三角贸易结算。该行1845年便获得了英吉利政府的“皇家特许状”。
19世纪中叶,主流国家的货币,诸如英镑、法郎、美元乃至卢布都已经有纸钞。
和后世纸质货币所不同的是,此时的纸质钞票是基于发行银行信用的流通货币,发行行的信用与实力对纸钞认可度乃至价值的影响极大。
同是英镑,英格兰银行、巴林银行发行的一英镑银行券,和其他不知名银行发行的一英镑银行券相比,价值天差地别。
英格兰银行、巴林银行发行的一英镑银行券,真的值一英镑,在某些地区,比如印度、澳大利亚,还会有溢价。
没有获得特许的不知名银行发行的一英镑银行券,有时候当厕纸都嫌伤菊花。
几个花旗国洋行的大班、船长贿赂陈淼的不是银票,而是货真价实,见票即兑等价黄金,没有期限限制的“金票”。
花旗国洋行的大班、船长们也确实没有欺骗陈淼,这一沓价值八百英镑的丽如银行银行券,的确能从汉口的西洋商人那里兑换来略小于八百英镑价值的金银。
“很好。”彭刚微微点了点头,问道。
“途经江西的时候,可曾和江西的清军水师营勇交过手?”
李孟群、刘于浔等人在南昌府士绅富商的资助下成立了赣勇水师的事情彭刚很早就知道。
只是赣勇无论是陆师还是水师现阶段的主要作战目标是护送赛尚阿的大军东下安徽、江南,未曾进犯上游地区彭刚控制下的九江府的德化、瑞昌二县。
彭刚的水师还没有和赣勇水师交过手。
“进入马当附近水域,给马当的石检点、林检点他们输送粮秣军需的时候交过手。”陈淼回忆着当时交战的情形,说道。
“赣勇水师,行船杂乱无章,号令不一,还不如彭玉麟当初在湖南练的湘勇水师,赣勇水勇胆小惜命,咱们的战船一放炮都能吓走一大群。”
陈淼参加并指挥过靖港一战,同湘勇水师交过手。
此行护送花旗国洋行商船船队,为马当的太平军输送物资,也同赣勇水师接战过。
较之靖港一战时的湘勇水师,陈淼认为赣勇水师在战场上的表现还不如湘勇水师。
至少湘勇水师在彭玉麟的调教下能在江面上摆出像样的接战阵型,在督战船队的压阵下,湘水师真敢往前冲,少数湘勇水师的精锐还能坚持到同北殿水师的跳帮作战阶段,展开近战搏杀。
“彭玉麟我记得他在你的旗舰汉阳号上当见习轮机手,近来表现如何?”
听到陈淼提起彭玉麟,彭刚问及陈淼彭玉麟的表现。
彭玉麟是在靖港一战中为北殿水师所俘虏。
因罗泽南、曾国荃等人的湘乡勇曾屠衡州府之故,身为衡州府耒阳县人的彭玉麟对湘勇的感官很差。
彭玉麟麾下的湘勇水勇俘虏多系衡州人,彭刚曾短暂地占领过衡州府。
彭刚占领衡州府期间,对待大户确实是出重拳,但对当地小门小户和普通人的态度还是很友善的,甚至都没有在衡州府境内强制拉过壮丁。
被俘的湘勇水勇除了湘乡县籍贯的水勇,其他地方的水勇,连同彭玉麟在内,在战俘营还没待满三个月,便相继主动表示愿意为彭刚效力。
部分彭刚据衡州府期间受过北殿恩惠的湘勇水勇,还没入战俘营就表示愿意为彭刚效力。
有意投效北殿的湘勇水勇俘虏,经过挑选,陆续被彭刚分配到了六团,同六团混编。
彭刚安排彭玉麟和少部分聪明伶俐的湘勇水勇俘虏到蒸汽明轮船上见习倒不是为了羞辱他们,反而是在重点栽培他们。
目下彭刚的九艘蒸汽明轮船操作仍旧是依赖雇佣的外国水手、技师,本土船员见习技师尚无独立操纵蒸汽明轮船的能力。
每艘蒸汽明轮船能容纳的见习船员有限,蒸汽明轮船上见习岗位,很多广西出身的六团水兵因资质和年龄的原因还没机会能轮得上。
“到底是能练水师的,汉阳号上的花旗国轮机长汤姆师傅对彭玉麟的评价很高,说彭玉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上手最快的见习轮机手,现在已经具备成为一名合格轮机员的资格。”陈淼回答说道。
“既然轮机岗他已经熟悉了,就给他换个岗,让他继续学些东西。”彭刚交代说道。
“是,属下回去之后便安排。”陈淼应道。
“马当那边的战况如何?”彭刚问起陈淼马当,也可以说是江西战场的战况。
北伐军自进入山西之后,武昌方面同北伐军的联系就变得越来越困难,彭刚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北伐军最新的消息了。
眼下正值腊月,不出意料的话,现在应当是北伐军最为艰难的时候。
北伐军艰难归艰难,可北伐军少说也有中万的能战之卒,北方清军想要短时间内把北伐军吃掉也不现实。
和远在直隶的北伐军不同,江西战场反清友军的动向,彭刚是能够及时了解的。
李孟群、刘于浔的赣勇水师既然战力低下,说明其短时间内不可能打破北殿水师的封锁,越过九江、黄州两府的阻隔威胁到武汉三镇。
彭刚能以比较少的兵力防范下游的清军西进进犯。
北方清军忙着对付北伐军,湖南的清军在彭刚西征时遭遇重挫,龟缩于长沙,短时间内难以对彭刚形成威胁。
这意味着只要江西的太平军能够把赛尚阿所部的清军牵制在马当战场,彭刚就能抽调出一部分陆师放心地用于其他方向。
比如襄阳方向,以实现全据湖北的战略意图。
“翼王往马当战场派遣了不少援兵,暂时止住了清军的攻势。”陈淼说道。
“清军短时间内打不下马当,当然,翼王他们毕竟兵力有限,陕甘营勇也确实比其他清军强上一截,且数量众多,翼王他们一时内难以将清军赶出马当。
属下回来的时候,马当周围的清军都在扎营筑垒似是有长期围困马当的打算。”
打不下、打不过就围困拼消耗。
这是清军在广西时就使用的战术,彭刚西征之前,湖南清军对巴陵城用的也是围困的战术,就是没围困住。
清军的坐困之术真正把太平军困得有些难受的时段也就坐镇桂平城,围剿太平军的那段时间。
其余的时候,清军或因实力对比已经出现变化,围不成也困不住,或因主官的能力跟不上计划。
坐困之策就没有真正成功过。
赛尚阿统御的大清数一数二能野战的经制军,如有张芾、李孟群鼎力相助,从理论上讲,是能够把一部分翼殿兵马和少量东殿兵马围困在马当的。
至于赛尚阿作为目前江西的军事主官,有没有这个能力,显而易见。
赛尚阿手握强军,清廷又是优先供给赛尚阿所部粮饷,从不拖欠。
赛尚要有能力打开江西的局面,本来负责追歼太平军主力的赛尚阿,就不至于在洪秀全、杨秀清定鼎天京快一年了,还在江西磨蹭。
直到李孟群练了些赣用配合作战,赛尚阿在江西的作战才有些起色。
也就赛尚阿是旗人,咸丰和京师的八旗权贵能对他能如此宽容。
要换作统带陕甘营勇的是汉臣,早就被撸了换人。
“六团一营、二营暂驻九江,时刻监视江西战场的动向,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彭刚对陈淼嘱咐说道。
“是,殿下。”陈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
“殿下,六团各营驻地分散,属下分身乏术,六团需要更多能独当一面的水师军官。”
“你就差指名道姓说陈阿九了。”彭刚笑了笑说道,“算日子,这小子要没偷懒的话,过完年就能跟着讲武堂四期学员从讲武堂毕业了。”
第359章 大别山的新兵
翌日,彭刚来到参谋部,让参谋部的参谋们制定一份针对襄阳方面的作战计划,作战时间暂定为明年四月初,即春耕结束之后,汉水由枯转丰之时。
由于军队数量的膨胀,驻地的增加,战线的拉长。
为减轻原有参谋班子的压力,彭刚于上个月便对参谋团队进行了扩充,将原本五人的参谋团队扩充为十人。
襄阳跨连荆豫,控扼南北,为天下之腰膂,更是湖北面向北方和西北的战略屏障。
无论是老参谋还是新参谋,皆赞成优先对襄阳方向用兵,以补全北殿在湖北的最后一块地理拼图,解决西北汉水上游的清军对武汉三镇的威胁。
就北殿周围的各部清军而言,襄阳的崇伦、罗绕典、鲍起豹所部清军是实力最弱,获得清廷资源倾斜最少的一支清军。
西征期间,罗绕典、鲍起豹曾统带襄阳、郧阳二府的湖北清军主力营勇顺汉水、涢水而下,试图进犯汉阳。
罗绕典、鲍起豹所部湖北清军主力在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却在涢口为左宗棠、勇统带的留守偏师所败。
丢下两百三十多具尸体和六百二十多名俘虏仓皇逃窜回了襄阳不说,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大半个德安府给搭了进去。
罗绕典、鲍起豹进犯汉阳起的还是湖北清军的精锐,精锐尚且如此不堪,足见湖北清军的整体战力是什么水平。
“襄阳虽为山河险固之水陆要冲,南北咽喉重地,然襄阳的清军最弱,攻打襄阳不仅比直接攻下长沙,克复湖口容易。且襄阳的清军人数也比湖南、江西两地少得多,攻打襄阳,我们所需出动的兵力是是最少的。”张泽发言说道。
其实就山河城垣之险而言,襄阳远比长沙、湖口来得险。
攻打襄阳,要打的不仅仅是一个襄阳城,而是整个襄樊防御体系,与襄阳城隔汉水而望的樊城也需要一并拿下,才算把襄阳给拿下来。
以湖北各地的城垣面积而论,武汉三镇以十一平方公里出头遥遥领先,荆州以四点六平方公里次之(含满城)。
襄阳城主城加上东北外城的面积为二点三平方公里,是湖北省唯三城垣面积超过两平方公里的城垣。
如果把汉水北岸的樊城及柜子城城垣面积计入在内,襄樊的城垣面积和荆州差不了多少,屯个十万兵都还有宽裕。
襄樊险归险,但襄樊地区的兵力和兵源质量,乃至统帅这方面,也就是人的短板太大了。
再险要坚固的城垣也需要靠人来守。
故而张泽也认为当前打襄阳要比打长沙、湖口来得容易。
“就襄樊地区的外援而论,陕甘、河南的清军营勇不是被赛尚阿带到了江西,就是被清廷抽调到了直隶堵御辅王和林丞相他们的北伐军。
即使我们攻打襄樊,陕甘、河南的清军也无力救援。”
比起心思细腻、喜欢抠细节的张泽,黄秉弦还是更倾向于从整体的宏观大局看待问题。
黄秉弦更在乎的是攻打襄樊是只需要打襄樊的清军,还是也要应付陕甘、河南两地的清军援兵。
就目前来看,攻打襄樊,自顾不暇的陕甘、河南两地直接出兵驰援襄樊的可能性很小。
“西北征襄樊,仰赖汉水水道,攻襄樊亦需仰赖水师,汉水水量最丰富的月份是六月到十一月。
我军水师大船多,尤其是我军的蒸汽明轮船。吃水很深,即使是吃水最浅的平江号,吃水深度也在三尺半。
汉水不比长江、湘江。长江、湘江江阔水深,我军大船畅通无阻。汉水滩多水浅、水道迂曲、沙淤壅滞。通航条件不是很好,难走大船,即使在襄阳附近的汉水河段,逆水行舟时亦需大量纤夫拉纤。
我们的大船在汉水水量最丰的月份,也仅能勉强驶至襄阳。四月发兵是不是太早了些?”
新参谋卓化禹是湖北本地人,亲身到过襄樊,对汉水的水文情况更了解一些,主张迟些出兵,等到六月再发兵。
彭刚虽然没有到过襄樊,但在《襄阳县志》等地方志中,屡有地方官员奏请疏浚河道以利漕运的记录。这些都从侧面印证了襄阳段汉水在自然状态下的通航条件并不理想。
利用汉水从武汉三镇逆流而上对襄樊用兵,汉水的水文情况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