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244节

  可他们这些佃户,除了种地,获得交完租子后剩下的余粮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

  一年没地种,一家老小都要跟着断炊。

  实在无计可施的蔡甸王家的佃户长工们纷纷聚集到带头夺佃的蔡甸地主王树坤门前,向王树坤讨要说法。

  面对王家大宅外前来讨要说法的三百来号或是王家,或是蔡甸其他地主家的佃户长工们。

  手握四百来号乡勇护院的王树坤一点也不慌张。

  成竹在胸的王树坤打开院门,不等蔡甸的佃农们开口询问王家为何带头夺佃,不给他们这些蔡甸佃户长工们活路。

  王树坤便已老泪纵横,向眼前的这些蔡甸佃农们大倒苦水,打起了感情牌:“要说蔡甸附近这十里八乡,谁像我们王家这般心软?

  王二狗,去年你家小子病重,你凭良心说,是不是我王家借你八斗米渡过难关?虽说利钱是规矩.可终究是救急不是?要换了别家,早把你那破屋抵了!”

  王二狗忙插嘴帮腔道:“可不!王老爷真是活菩萨!咱村张老四前年欠刘举人一家租子,可是被刘举人的家人活生生打断了腿哩!

  王树坤微微颔首,对王二狗的表现很满意:“将心比心嘛。你们佃户种我的地,我自然要担待些。说句托大的话,没有我们这些东家赁地给你们,你们喝西北风去?这就是老天定的规矩,主仆相得,各安天命。

  王二狗讷讷地问道:“老爷恩德,我们都记着哩,往年咱们佃种王老爷的地种的好好的,也没短王老爷租子,今年缘何不把地佃给咱们种了?”

  王树坤痛心疾首地摆摆手说道:“这和租子没关系,你们可曾听说北王江夏县清田一事?”

  “听到些风声,可这和咱们汉阳县有何干系?”王二狗故作不解道。

  “关系大着哩。”王树坤解释道。

  “北王马上就要派清田队到咱们汉阳清田!把汉阳的地变成他的王田,我们王家原来的那些地,都是北王的王田啦。北王要将他的王田分给那帮子广西佬和湖南佬,我又岂敢擅自做主,把北王的田佃租出去?

  北王要是怪罪起来,我们王家可担待不起。还望乡亲们理解我们王家的难处。”

  “北王折腾完江夏,又来折腾咱们汉阳!”

  “说什么均分田地,还不是将地都分给了跟他打江山的那帮子广西佬和湖南佬。”

  “对!凭什么把咱们湖北的地分给广西佬和湖南佬!”

  “北王这是不给咱们这些种地的活路,把咱们汉阳人往绝路上逼啊!”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没田种,都怪北王,不干王老爷的事。北王既不肯给咱们活路,横竖都是个死,与其等死,咱们不如去武昌闹上一番!兴许能搏出一条活路,让他收回成命。”王二狗撺掇道。

  王树坤趁着这话头,表示愿去武昌请求北王收回成命,不在汉阳施行耕者有其地法令的,王家不仅给一斗半口粮帮他们渡过难关,还雇船送他们去武昌,路费全由王家一力承当。

  佃户们犹豫了一番,半数以上的佃户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前往武昌向北王请命。

  蔡甸夺佃之风一开,汉阳其他地方的地主相机效仿,夺佃之风迅速席卷汉阳地区。

  愈来愈多佃农、雇佣在各处地主狗腿子们的鼓动带领下,打着反对清田,反对耕者有其地法令的口号。

  或是乘船沿汉江东下,或是步行,试图前往武昌。

第295章 堵不如疏

  汉阳各地被夺佃的佃农、雇农们纷纷往武昌城方向而去,人数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驻防汉阳城的二团长李奇很快觉察到了此事。

  试图前往武昌城的汉阳佃农长工,人数少说也有三四千号人,并且人数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李奇清楚如此之多的佃农、雇农几乎在同一时间打着向北王请命的旗号,成群结队地前往武昌城,必定是有心人之人在幕后组织操弄这些佃农长工。

  武昌城乃北殿中枢所在,这些佃农长工情绪又激动,李奇自然是不敢轻易放几千号被撺掇鼓动起来的佃农长工渡过江到武昌城去。

  他迅速下令封锁了各个长江渡口,将这群汉阳佃农、雇农拦在了长江北岸,同时让刘统伟前往武昌向彭刚汇报此事。

  渡口被封锁,渡江之路被堵。

  群情激愤的佃农、雇农们转而涌向汉阳城,向汉阳城的主官李奇讨要说法。

  李奇只得亲自出面安抚这些佃农、雇农,拖延争取时间。

  李奇耐心地向这群汉阳佃农、雇农解释《耕者有其地法令》上的内容,表示《耕者有其地法令》是要让天下耕者人人有田地可耕,能够自食其力,是对他们大有益处的。

  没成想这些汉阳佃户长工压根听不进去。

  李奇还没来得及详细解释,当即就被人群中的几个好事者打断,一口咬定狗屁的耕者有其地,无非是想拿他们的汉阳人的田,分给广西佬和湖南佬。

  其他佃农、雇农也纷纷附和,表示不要在汉阳执行《耕者有其地法令》,只要维持现状。

  李奇冷冷地瞥了人群中叫嚷的最凶的几个好事者一眼,记下了他们的脸。

  这几个好事者一直叫嚷拒清田,废均地法令,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显然不是普通的佃户长工。

  多半就是汉阳乡绅安插在这些佃户长工队伍中闹事的。

  汉阳城与武昌城仅一江之隔,汉阳佃户长工集聚请命,反对在汉阳施行《耕者有其地法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北王府。

  汉阳的土改不会像江夏县这般顺利,彭刚事情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并未因此手忙脚乱。

  “汉阳乡绅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嘛。”正在编写剧本的彭刚暂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眼看向刘统伟,“幕后主事之人,可查清楚了?”

  “属下已查明主事者,此次的主事者多半为蔡甸老生员王树坤,第一批闹事的佃农长工就是从蔡甸出来的。上次汉阳乡绅齐聚蔡甸,也是在他王家祠堂密谋图不轨之事。”刘统伟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属下以为,汉阳乡绅集体夺佃,肯定和这老东西脱不开干系。”

  “跳梁小丑罢了,人间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自来。既然是他先出手,那便莫要怪我手狠了。”彭刚冷着脸,起身说道。

  “通知李奇,没必要将汉阳的佃户长工拦在汉阳城,既然汉阳的被夺佃的佃户长工想来武昌向我请命,便让他们过江。我在沙湖大营搭台请他们吃饭看戏。”

  江夏土改后征召的三营江夏新兵被安置在武昌城以北,武胜门外的沙湖大营,由以何清风为首的教官负责操练。

  “殿下,沙湖大营的那些新兵蛋子未经战阵,连血都不曾见过,他们怕是不顶事,不如带汉阳乱民去巡司河大营。由一团的老兄弟来弹压那些汉阳乱民?”黄大彪提议道。

  巡司河大营位于武昌城城南的巡司河畔,故得名巡司河大营。

  巡司河大营为北殿精锐中的精锐一团的驻地。

  教导营会以连为单位,轮番到武昌城周边的各个大营担任教官,训练新兵。

  黄大彪听手底下的教导营官兵谈论过沙湖大营三个江夏新兵营的训练情况。

  那些入伍不足一月的江夏新兵,至今步操都走得不是很齐整,连火铳都不曾放过几铳。

  黄大彪信不过那些刚刚入伍不久的新兵,觉得还是让教导营、一团的老兵去弹压汉阳乱民比较稳妥。

  “汉阳乱民?我几时说过他们是乱民?”彭刚面色一沉,说道。

  “他们只是被劣绅蒙骗胁迫的佃户长工,都是为一日餐食发愁的劳苦之众,我为何要弹压他们?堵不如疏,我们此番是要疏导他们,不是去弹压他们的。”

  彭刚已经向刘统伟了解过汉阳那边的情况。

  汉阳劣绅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煽动地域矛盾。

  把这群汉阳蒙氓带到巡司河大营,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带他们到城北的沙湖大营,让这些分到田地的江夏兵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

  “是!”黄大彪应道。

  彭刚背着手来到王府的一进院子,让由戏班子组成的文宣队收拾收拾,到沙河大营去登台唱戏。

  汉阳城内的李奇收到彭刚让他派遣渡船将三四千欲往武昌请命的汉阳佃户雇农送到沙湖大营的命令,很是诧异。

  但转念寻思彭刚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李奇也没多问,迅速着手安排渡船,并亲自带兵将三四千汉阳佃户长工载送至沙湖大营。

  上一刻还封锁渡口,拦江船,不让汉阳佃户长工队伍渡江的北殿圣兵现在不仅不拦他们,还主动安排船只送他们前往武昌。

  北殿圣兵前后态度反差之大,渡船上的汉阳佃户长工诧异之余倍感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阴谋,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他们已经上了船,也无处跑,只能硬着头皮前往武昌。

  渡船靠岸,汉阳佃户长工们见北殿圣兵带他们来的是武昌的军营。

  当即便有些胆小的汉阳佃户雇农吓尿了裤子,以为北殿圣兵要将他们带进军营里杀。

  更有失态者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嚷嚷着要回去,不请命了。

  负责护送他们的二团将士只得架着他们继续往沙湖大营里走。

  进入沙湖大营,见营地内等候他们多时,操着江夏口音的湖北籍圣兵上前和他们搭话,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吃饭,说什么吃完饭后一起看戏。

  少数汉阳佃户长工才感到稍稍心安,想着北殿要对他们下手杀他们在汉阳时就能动手,不必大费周章,将他们送到武昌的军营,当着湖北籍圣兵的面对他们痛下杀手。

  当然,多数汉阳佃户长工仍旧是一副惶恐不安地样子,领了粥后大口喝粥,把这顿粥当断头饭喝,要做个饱死鬼。

  一身便装的彭刚在黄大彪等人的护卫下驰马出武胜门,来到武昌北城外的沙湖大营,下马后询问在营内恭候多时的何清风道:“清风,都安排好了吗?”

  “禀殿下,都照您说的安排妥当了,每个江夏新兵带两个汉阳佃户雇农吃饭,吃完饭后带他们看戏,如实讲述江夏县是如何清分田地的。”何清风点点头,旋即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碗接着一碗喝粥的汉阳佃户雇农,说出了他的担忧。

  “殿下,三四千号人的吃食不是个小数目,李团长说,还有些汉阳佃户雇农在路上,往后来的那些汉阳佃户雇农,也让他们敞开肚子喝粥么?”

  “此事因汉阳劣绅而起,这些粥米迟早向他们讨要回来。”彭刚淡淡地说道,“往后来的汉阳的佃户雇农,也让他们敞开肚子喝粥,让他们喝饱。几顿粥,几场戏能让他们明白理解,并支持我们的政策,还是很值当的。”

  凡事都有两面性,江夏县受战争影响大,本地人口十不存二三,江夏县土改没遇到太大的阻力,得以顺利推进,提前完成。

  但本地人口骤减意味着土改之后彭刚能从江夏县获得的有效人口兵源很有限。

  汉阳受战争影响小,人口十存六七,即使不包括汉口地区数量庞大的商贾、劳工、船工、疍民等流动性相对较大的人口。当地务农的人口数量也十分可观。

  仅汉阳县一县就有四十来万的人口,汉阳府更是湖北的人口大府,拥有两百多万人口,占湖北省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放在同时期的欧洲,这就是一个中型国家的体量。

  汉阳为武昌北面之藩篱,若汉阳能土改成功,不仅可确保武昌中枢的安全,彭刚短期内也不必为兵源问题发愁。

  用一点粮食就能助力汉阳土改的推进,继而在汉阳建立起稳固的统治,彭刚认为十分值得。

  李奇见彭刚已经来到沙湖大营,三步并两步来到彭刚面前,向彭刚禀明他在汉阳城时发现的情况:“禀殿下,这群汉阳佃户长工队伍里头有汉阳劣绅的人,属下还记着他们的面容,现在是不是把他们揪出来?”

  “这些人和汉阳劣绅一样可恶,肯定是要揪出来示众,当面揭穿他们。不仅你认出的那些败类要揪出来,你还没认出的,也要让他们现行。”彭刚忘了一眼正在喝粥人群,说道。

  “时候未到,再等等。”

  喝完粥,江夏新兵每个人拉着一两个喝粥时的汉阳粥友,分别到几个由校阅台仓促改成的戏台前席地而坐,准备看戏。

  江夏新兵经过二十余天的高强度训练,看戏对于他们而言是难得的放松娱乐,他们对接下来的戏充满期待。

第296章 你凭什么污人清白

  武汉三镇本一体,江夏和汉阳的口音非常接近,同属西南官话湖广片中的鄂中小片。

  虽然由于长江的阻隔,江夏、汉阳历史上长期是并列的两个县,各自有自己的行政文化中心,这种独立性会滋养语言的细微分化。

  两地方言细听之下仍能察觉到一丝差异,但这种细微的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汉阳佃户长工和沙湖大营内的江夏新兵,没有任何沟通障碍,很容易聊到一处。

  戏剧开场之前,饭饱之余的汉阳佃户长工和沙湖的江夏新兵开始交谈了起来。

  “大膀兄弟,你也是咱们湖北人,缘何剪了辫子当短北殿圣兵,同那些广西佬、湖南佬搅和在一起,给彭北王卖命?”

  汉阳长工张黑伢觉得方才带他到粥棚喝粥的江夏小伙人不错,他看着身边一头青茬的江夏后生,道出了他的疑问。

  实际上北殿留短发的人只有半数不到。

  北殿在发型方面的要求较为宽松。

  除了军队的军官士兵,学堂的学生,兵工厂的匠人学徒必须留短发之外。

  其他人员只要不留辫子,留其他的发型北殿官方不会干涉。

  但外界还是习惯以短毛称呼北殿势力,以将北殿同太平天国的其他势力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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