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262节

  “放开!”张惠甩手想挣脱禁锢,但她的扭动只能给这个魔鬼徒增情调:“好好好,以后概称朱贼。”

  “放开!”

  “放不了。”李皇帝板着脸:“谁会让到嘴的肥肉跑了,我到晚唐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肆意挞伐你这高傲的仙子!”他抱起张惠,走向卧室:“别气了。都一宿未眠,该休息了。”

  “我不。”张惠剧烈挣扎。

  她身高将近一米八,比李皇帝还高一头,又是一百四的体重,反抗起来差点没抱住。

  “你今天到底咋了?”

  真是奇也怪哉,是孕妇的敏感发作,还是那句你夫君触怒了美人?

  张惠眼睛一酸,咸咸的味道顺着喉咙往肚流。

  棘手呐。玩弄身子简单,玩弄心却容易出事。看来,今后得注意下说话了。

  “那——”摩挲了一会挺起的大肚子,考虑她正在情绪上,怕再惹出麻烦的圣人缓缓放下大车:“你冷静下。”说着,连哄带拉,将其弄睡下,然后洗漱钻进了对面的被窝。

  将就一晚,且和妹妹睡。

  月仪就很乖。

  仿佛是那无定河里潮湿的水草、敌尸头发,任人怎么探索也毫无声息。

  手探索着,脑子里想着明天的军事,耳边是小张惠的轻微鼾声和头发的摩擦,疲惫洪流般涌来,圣人昏昏睡去了。

  明日,全军渡河,进剿二贼!

  七月十七一早,诸军依次离营,圣人召集全军在乌水河畔举行了一场草草的祭天:“二贼逆天而行,一定会受到惩罚。我已得到上帝和太宗的授力,他们会以大风为我助阵!”

  神人授力当然是编的。有大风是推测的。

  在各种天文地理的作用下,北方春夏多偏北大风。

  自己渡河过去是在南列阵,届时若真有大风从背后吹向敌军,在有预言的情况下,有利于提振士气。

  若无——我又没说具体是哪天吹,反正只要在河北作战期间吹过就作数。

  将士们全不全信无所谓,有人会信就行。

  三人成虎,谣言心理利用起来!

  一切就绪后,全军开赴野猪岭河湾,架设浮桥,抢滩登陆,再次进击野猪岭。

第279章 野猪岭之战(二)

  七月十七,无定河南岸,圣军大队,正在集结成阵,源源渡河。

  在对岸敌军的视线里,晨风吹散薄雾后,被踏得狼藉不堪的泥泞河滩只是袒露在人山人海的军兵脚下。

  无数紫黑、红衣、白衣军人整齐而立,一边大口撕咬醋饼权当早饭,一边穿甲挂箭。搭设浮桥的器材和民夫工匠从其中钻出。

  再后面,又是一排排钢刀长枪。沧州兵、魏博兵、成德兵、汴兵,突厥人、回鹘人、吐蕃人都已经负甲上阵,环绕着一座土堆子,仰看着上头李皇帝挺拔的身影。

  密密麻麻的将官,只是等待着号令。

  少顷,只见那人一挥手,土堆上百面鼓便隆隆擂响。

  我的士兵们,前进。

  几十名旗牌官,对土堆下转译出清楚的旗语指令。

  立刻,河滩上传来一阵利落的叱喝:“二三子!前——进!”

  军士们乱哄哄的回应:“士兮,前进!”

  “击破李弘道,倒拔统万城!”

  “杀他爷!抢他娘!”

  鼓噪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折平罗甫胯下坐骑直甩脑袋,颠得他身子起起伏伏。

  “我的个弭药……”折平罗甫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擦了把额头冷汗。是不是不该蹚浑水?而身后部下,喧哗渐起,阵脚动摇。

  很快,对岸开始抢滩设桥。

  “大人,我们跑吧!”小头人急得不行。

  “莫慌,再看看。”折平罗甫观察着。只见大群骑兵沿着野猪岭河湾上下开赴,如同下饺子一般分批、有序踩滩,拿马槊在水里捅了又捅,丢下一个又一个沙袋。

  “沙袋不够了!下尸!”负责道桥的都点检朱瑾大喝。

  接着,由民夫、光头恶人组成的人群扛着、背着、拖着前番历次战斗杀死的敌人走到预设渡口,将提前开了膛破了肚的尸体丢进河中。

  尸体渐渐猬集下沉。

  很快,野猪岭河湾里满满的全是沙袋、杂草、舟船、竹筏和人马尸首涌动翻滚,黑压压的头发和血水被江流扯得一丝丝,一缕缕,在水波上荡漾流动。

  “咔咔咔!”第一座浮桥快速蔓延。

  赤膊军人们嘴衔刀,肩抗板,在河面上跌跌撞撞,快速铺设。

  折平罗甫右眼皮直跳,不少部下开始恐慌。

  “投尸断江啊。”

  “太可怕了,唐人太野蛮了!”

  “他们开始渡河了!怎办!”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杀杀杀!”怒吼声直冲无定河北岸。

  折平罗甫心头砰砰跳动,周围部下抓着兵刃的手指都在发白,不知有几张嘴巴在喃喃出声:“贼………势……滔……天!”

  灵贼们还好,稳如老狗。

  但诸如熟沧、睡霓、女友杀诸部蛮子,蓬头垢面的一个个就小脸煞白了。

  放百年前,两方经常交手,见得多了脱敏了,虽然经常一照面就被打崩,但还有肉搏的勇气。

  可现在,新生代的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五代那会康福上任灵武,途径青岗岭见到数千帐吐蕃,领着护军杀去,吐蕃人转身就跑,可想而知废物到了什么地步。这会,折平罗甫也想掉头就跑,看了眼李弘道那张毫无表情的大胡子脸,忍住了。

  “管好你们的人,若是见敌自溃,先屠了你们!”李弘道扫了一圈各部头人们,冷笑一声。

  勒马出列望了望,一指立在对岸土堆上的李皇帝:“前番咱们被半渡而击不得成功,没去找他,就该烧高香,还敢送上门来!节度、衙兵哪里有种,能打皇帝者为之!一心指望朝廷施恩,根本就不配获得自由和权利!”

  李弘道一抖披风,挽弓如满月,所有的杂念凶悍都随着这一箭喷涌而出:“杀死他,入长安!打进长安城,人人当都将,个个奸皇妃!事若不谐,各自亡命去也!传我命令,迎敌!”

  人群哗一下骚动起来。李弘道如此,他们这些小杀材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伙既然站到这来,早就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众军大喝一声:“杀死他,入长安!”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的原野已经有大群轻骑兵从浅滩涉水先头登陆。

  他们以松散的队形驰骋着,集结着,铺天盖地,沙尘滚滚。

  “嗖嗖嗖………”乱箭齐发,蝗虫一般划过天宇扑杀而来,竟是没有丝毫停顿,上来就要开打。

  看来,他们的任务是要掩护正在渡河的大军。

  一波箭射完,带兵大将万岁蕃军司总管崔伽护一夹马腹上来骂道:“尔辈身为边军,百年荣耀之师,不思戍边卫国,反而勾连异族造反,岂不知洗城之罚吗!”

  “洗的便是长安城!”李弘道抢过身边军官的号角甩给韩逊:“你来布阵!”

  说完一操槊,率先冲了出去。身后,两千朔方军骑士和三四千蕃部马兵大喝着催马跟上,直直向云集在不远处的崔伽护大队扑去。

  “换个能打的来!”为首的李弘道一瞪崔伽护:“说话一股毛锥子骚臭,来个真武!”

  “操你娘!”崔伽护怒不可遏,不肯在人前丢脸的他挺身上前,在蓄势待发的两军阵前厉声道:“真不真假不假,你来试试!”

  “我来!”副手郭猛提斧飞出。李弘道正待单挑,只听身侧也一声大叫,他定睛看去,却是都虞侯周怀光。李弘道大笑,举槊吩咐道:“给他呐喊助阵!”

  倒也不像影视剧里双方还一定要问个来路,郭猛挥斧便砍。

  周怀光挥槊迎战。他曾在龙尾陂之战担任一路突击使,武功了得,与郭猛缠斗几个回合显得轻松写意。但时间一久,便有些吃不住劲,每一斧砍来,从槊杆上传回的力气都让周怀光虎口发麻。

  见郭猛呼吸不改,周怀光顿时心生退避。

  “汝是甚么人!”

  “侍卫亲军司指挥公事,华阴郭猛!”擦肩而过,郭猛劈头暴斩。周怀光举槊截停,却双手一失力,槊杆被劈成两节。身后大军见状,破口大骂:“臊皮货!”

  李弘道见周怀光兵器失利,急忙来搭救,崔伽护同行的王彦章、刘知俊、水无生、张仙、杨癸、郝祚、阿史那洛雪等将见状,也尽起麾下杀上来,两股骑兵宛如高速公路上的特大车祸砰砰砰狠狠对撞在一起。

  甫一接触,数十骑就落马,被无数双蹄子在泥泞中荡成粉嘟嘟的齑粉。

  “杀!”王彦章怒吼一声,铁枪端在手里,直接迎面串了一串糖葫芦。

  五个只披了皮甲甚至没甲的蕃部马兵就这么被他透心凉,前心贴后背一个顶一个,最前的一个几乎和王彦章来了个嘴对嘴。

  “唰!”铁杆子一抖,五尸飞出。

  轰隆隆…………雷鸣般的马蹄声之中,转眼间,两个锥形阵已经完成了一次对冲,交换位置。

  崔伽护军减员三成。

  灵贼减员一半,甚至更多。战场中间的空地上,两方骑卒人马尸首横陈一地。有的层层堆起,有的成了烂泥。什么死状都齐全,旗帜兵甲撒了一地。失却主人的坐骑在战场上或踟蹰独行,拿鼻子拱尸,或飞奔如雷,逃离战场。

  李弘道披头散发阴狠地扫了一圈,正待交战第二个回合,只听到身后阵阵吵闹,回头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熟沧氏跑了!

  女女梦乐氏也趁他不在,领着部曲疯狂逃命。

  好啊,他千防万防,这帮怂人还是跑了!

  “杂毛蛮夷!不足与谋!”李弘道破口大骂,抄弓便射。哪里拦得住?蛮子一乱起来根本就是弱智。见熟沧、女女梦乐跑路,睡霓、女友杀、尼中诸部也按耐不住,纷纷大乱。

  “哈哈哈哈!”崔伽护不禁大喜过望:“靠这种人还想入长安?我入你娘的毛!”

  “将士们,冲杀起来,擒拿此贼!”崔伽护一马当先,咬牙切齿。

  “杀,一个不要留!”郭猛挥槊钻入敌阵。

  隆隆隆隆……对方数千骑抬起血红的马槊,再次蓄势对冲。

  眼见大事不妙,李弘道再不回顾,几乎撞着自己士卒就朝步兵大阵逃!

  看到李弘道第一个跑得飞快,朔方军骑兵大骂之余,一哄而散。没来得及逃的蛮子乱成一团,有的追随,有的要投降,却不敢下马,对着冲上来的崔军大吼:“俺投降!俺投降!”

  “杀!”马槊清一色前举。

  “噗噗噗”刀枪入肉声和尖叫响个不停,溃兵们不分蕃汉,只要被追上,就是成片被割麦子一般从马背挑落。

  鲜血飞溅,草地上血流成河。

  “呀!”身披重甲的灵贼骑士被王彦章一铁杆抽在脑袋顶上,当场毙命。

  “嘭!”又是一杆横扫,力道奇大无比,一排蛮子被拦腰打倒。

  没一会,除了逃走的两千余,余者四千余骑尽数被歼灭。

  这个时候,崔伽护才大呼小叫的收拢部下,一边喂马,一边吃干粮喝水,搜检伤亡拖到后方,一边重新形成阵列,虎视眈眈地盯着黑压压的灵贼大阵。

  “圣人在哪里?”他环视左右。

  此时此刻,早已披头散发的崔伽护望上去已经全然一片血色。淅沥沥滴血的头发,红艳艳的脸上挂满碎肉,眼球的眼白也被溅血染得猩红,活脱脱一个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

  “还在那里!”张仙抬槊一指那土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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