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201节

第389章 山雨欲来

  “铁匠按原型做了模具,结果熔开后发现压根不是纯银,有别的东西在最初制作时被铸了进去,占了大概一半。”

  默默在金属内沉寂二十余年,也许是和多米尼克的近距离接触激发了什么,像从冬眠中被唤醒的动物,意识到又一个季节轮回将至,周遭皆是毫无防备的猎物。

  “你们真没注意到过这东西不对?”库普难以置信地再确认了一遍。

  “可能……大概是有那么点轻。”神父紧紧按着木质圣徽,试图压住令人窒息的心悸。

  那枚银徽他佩戴已久,时间磨去了表面的光亮和存在感,使之成为教堂自然的一部分、他的一部分。

  一声轻微沉闷的裂响传来,似乎隔着有段距离,他下意识地左右环顾,没能找到源头。

  没得到答案的众人正在铁匠铺里四处翻找,各种碰撞响动不绝于耳,偏偏那一声尤为清晰。

  比身边更近、比耳旁更近,就在身体里,在记忆中回响。

  那裂响是某种引子,他看到记忆中,两名修士在面前扭打,自己惊惶地念着驱魔咒语。

  混乱的场面中,有什么裂开了,陈旧的木地板、脆弱的指骨、老化的金属,声音转瞬即逝,像落笔时无意溅出的墨点,无人注意。

  擦拭这块记忆时,未干的墨点铺展散开,将画面晕染昏暗,越回想越是模糊。

  每个人都张着嘴,自顾自地念着水下气泡般的话语,唯有一句格外清晰。

  【他们去哪了?】

  是啊,他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老神父告诉他教会的车队去了北边,本尼的家族告诉他疯人们去了一座山上。

  但那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手指下意识地抓挠胸口那块适应了圣徽的皮肤,瘙痒在每个毛孔中作祟,仿佛有什么细密的东西将从皮肤下长出,它们如词句般遣构工整、相互紧密咬合,似鳞似羽。

  屋檐下的马掌铁轻微晃动,气流带着清脆碰撞声和水汽吹进铺内,是山雨欲来的信号。

  连日阴雨,是时候把藏书重新拿来出晒晒了。他回想着那些自教堂建立来就少有更新、烂熟于心的收藏,准备独自先往回走。

  腰部突然撞在了一根强硬的横栏上,低头看去,是把锤子。

  握柄在那个女孩手里,分出了屋里屋外清晰的界线。

  “您要去哪?”

  “回去……整理书籍。”他对说出的理由感到诧异,印象中自己从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前不久还因为涉及异端罪名,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结果一转眼就打算抛下调查团回去。

  “为什么?”

  “因为突然想到阴雨天要防霉?”离下个晴天还有好些日子,他却莫名有些紧迫感。

  伊冯摇了摇头,手里的锤柄纹丝不动。

  “保险起见,我建议您暂时封闭藏书室。”库普提着小坩埚从里屋出来,用一句话堵死了神父的念头,“排除嫌疑前,所有文字记录都可能是证物,您也不希望因为不必要的行为惹麻烦吧?”

  “其余的先放放,我们得先找到被铸进圣徽的东西。”

  他把那口坩埚放到光亮下,黑银相间残留物的凝固形态显然有异。

  银面并未覆满尖口一侧锅壁,而是在中间空出块浅陷的不规则圆形,周围环绕着断断续续的冷凝纹理,破坏了本应光滑的冷却表面,如同脏污水面上的涡纹层层嵌套。

  有人在未凝固状态下反复拨动某物,待其稍稍冷却就从中取出,边缘还有被撬裂剥落痕迹。

  从物体在银表面印下的痕迹来看,是块偏扁平的不规则片状物,大小约三指长、两指宽,不好说具体什么东西,但应该属于掉进随便哪个旮旯里再也找不着的那种。

  库普一阵晕眩,不知该不该希望铁匠把东西带回去了。

  “他住哪?”

  “那边,教堂南面靠山的屋子。”

  一行人拽着神父,直愣愣地在晚餐点敲开了铁匠家门。

  包着头巾的妇人在门板后看了好一会,确认是神父无疑,小心地打开道缝,警惕地观察着生面孔的外来者。

  被问及铁匠生前最后几天是否带着什么特殊物品时,她思索良久,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生病前确实有天回来得特别早,没去喝酒,但有点昏昏沉沉的,捂着衣服不让人帮忙脱,直接睡下了。

  “能看出是什么吗?”

  “我没见到,只觉得有点像藏着什么,是那东西让他得了病吗?早跟他说过无数回,贪婪是原罪,不应拿主未赐予的东西,他总是当耳旁风,没想到这次……”

  她说着红了眼眶,要落下泪来。屋里两个孩子在炉边看火,好奇地望向这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库普硬着头皮往下问:“那几天里他有外出过吗?”

  “也许去了山里,我见他回来时,鞋底粘着泥块和草叶。”

  “知道去了哪座山么?”

  “我们这上山就一条路,往北最高的那座就是。”

  “好的,我明白了,愿天父祝福你们。”库普大概搞清楚了情况,这帮人朝圣似的,能去“圣地”跑的就去“圣地”,要么就往高处跑,行为规律还算简单。

  “如果事后在家里翻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务必及时交给我们处理,那可能是邪灵寄居之物。”

  最后叮嘱了一遍、加上保险后,库普主动告辞。

  走出堆满柴垛的院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脚下湿冷泥石铺成的路面通往村外、通往不远处昏沉不语的峰峦轮廓。

  拔地而起的峭壁石崖堆叠拥簇,挤碎夜幕中天地的界线。大地失去了厚重感,像块掀起一角的破布,被渐渐增强的夜风撕扯着,随时会坠入头顶深不见底的黑暗。

  “好像快下雨了。”

  “现在上山,或者雨天上山,哪个容易些?”库普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服狂跳的心脏。

  冥冥中直觉敲响了警钟,意味着他在接近某种事物,并非空间距离上,而是更为抽象的概念。

  “雨天根本就上不去。”神父摇头道,雨天的山道会比掉进汤里的勺柄还滑,“当然,晚上也很危险,最好等几天。”

  “辛苦大家多啃一顿干粮,我们马上就出发。”

  严重卡文中,怎么写都不满意(`)急需一些对近期章节的意见和建议。

第390章 鳞思体

  库普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才会做出夜间登山这种举动。

  在本地人都不乏失足坠落案例的山道上,靠着火把照明一步步向前摸索,谁也说不准光线边缘的阴影里是下个落脚点、还是万劫不复的悬崖。

  但神父说得对,对于这种道路,雨天压根没有上山的可能。

  要是等暴雨开始,上山路线彻底无法通行,让一个活跃的异态源头在外放风几天乃至小半个月,产生无法预测的变化,那他才是真疯了。

  虽然不知道铁匠为什么非得带着那东西来山上一趟,但现在必须找到它,至少得确认其暂时无害。

  如果条件允许,说不定还能带回去,说服克拉夫特把他调离住院总岗位,换到专门出差的特勤职务。

  至于当中风险,他当然考虑过。

  自己似乎能模糊感知到反常之物存在,形势不妙还可以留个反应时间;本尼算半个有经验的,轻易出不了意外;神父是唯一的薄弱环节,但谁都能迅速控制住他。

  万一真遇到需要动手的意外,那也有伊冯兜底,对付些小麻烦不在话下。

  何况多米尼克和菲尔德的经历他也听过了,大致上是防内甚于防外,最该注意的是同行者的精神状态,而非各类怪诞生物。

  总不能比维斯特敏还糟吧?这么想着,库普贴紧岩壁往前挪动。

  神父在队伍前方带路,离他两个身位距离,一步就能够着。本尼在队伍中间,伊冯在队尾。

  天光被云层和山峦吞没。随着不断攀升,村庄屋顶、秋收麦田从视野里消失,起伏的林线渐渐模糊,最后是来时道路,一段段被紧随而来的暮色抹去。

  落叶铺垫的路面柔软而不真实,像踏着一条未系住的丝带,忽左忽右,在山风里摇摆不定。

  很难分辨是不是在向上爬,亦或他们早已断开了与地面的联系,只是在一片虚空中,被黑暗抬着缓缓飘浮。

  视觉上的漂浮感干扰了判断,库普停下脚步,微微喘息,尝试说服自己不要被双眼欺骗,村庄正在脚下安睡、大地沉稳无恙,存在与否不会因感知改变。

  效果有限,但他确实汲取到了些许踏实感,再次稳住重心。

  走过曲折的窄道,攀上乱石横生的斜坡,在缠身的荆棘野藤间前行。

  气流从两山间的风口呼啸而过,拉扯四肢和衣摆,悬崖深壑始终相伴在旁。偶有碎石滚落,走出几步后才听到若有若无的回声。

  如果说刚开始还有心思顾虑其它,过半程后所有人能思考的都只剩下一步该怎么落脚。

  熟悉路线的神父也走得心惊胆颤,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越过一片裸岩,眼前形影绰绰的轮廓豁然一空。

  “我们到了?”

  有人迟疑地问道,得到了神父肯定的答复。

  库普直起弯了一路的腰背,脊柱嘎嘣作响。仰头看去,是纯粹、深不见底的黑暗,除隐约的飞鸟扑翼声外再无他物。

  凭着感觉向高处走去,越是靠近,某种存在感越是强烈。仿佛有团看不见的火焰在熊熊燃烧,隔着十几步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量。

  在一块顶部平坦的岩石上,他找到了那东西。

  银币大小的白色片状物,有些矿物宝石般的半透明质感,表面布满焦痕,符合从高温中取出的样子。

  外形被人工修整过,整体呈叶形,两侧打磨开刃,有反复使用导致的小锯齿崩口,后部做成方便插入固定在什么上的茎柄状。

  和预想中的异教物件形象相去甚远,像个用矿化骨质做成的箭头。

  直接上手是不可能的,库普拿出从修道院带来的取样包,用止血钳夹起这玩意,质感比想象中轻不少,也许丢进水里能直接浮起来。

  一侧雕刻着相当精致的花纹,像是图腾或纹章,被反复烧灼破坏后已不甚清晰,勉强能辩识出是一柄武器穿过似蛇似龙的生物。

  体态柔韧而修长,生有双翼,肢体灵活,雕刻得如同濒死的人类,扭曲痛苦,抓向贯穿自身的利刃。

  跳跃不定的火光中,那形象有了莫名的动态错觉,躯体缓缓扭动,凹凸雕刻的细鳞摩擦开合,说不出的怪异。库普赶紧移开视线,将东西装进铅盒里,用皮带扣紧。

  “我们马上走。”

  风越来越大,饱蘸着水汽,呼喊刚出口就被溶化稀释,难以听清细节。

  目的已经达成,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四人聚拢一处,裹紧衣物准备尽快离开这地方。

  也许是感受到暴雨将至,头顶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愈发压低,变得格外得清晰可闻。

  甚至能听出扑打双翼的生物从空旷高处降下,落进附近荆棘丛中,大片带刺的枝条窸窣分开、倒伏,随即没了后续,像水面吞下了一颗石子,却未见涟漪泛起。

  “附近有什么猛禽或者其他野兽吗?”

  “几乎没有。”神父扯着嗓子回应道,“只偶尔见着蛇,大多不毒。”

  “那就好。”库普四处张望,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山风刮着贴地植被来回摇摆,发出阵阵有节奏的枝叶摩擦声。

  也许是心理作用所致,他忽然莫名地觉得像什么东西贴地游走。

  想法一经产生,声音像是主动提供佐证般,听起来愈发怪异,由轻盈向粗粝转变,似是风力渐强,摩挲细碎沙石。

  再听时,声音已不是四处逸散,而是在周边盘旋,有了空间感。

  “你们有听到什么吗?”

  本就处于精神紧绷状态,库普不敢赌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确有其事,驻足仔细分辨。

  其余三人不解地停下脚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风声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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