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99节

  有时就算在上下两段里以同一个代词出现,都未必能马上联系起来。

  记叙者往往不会进行确切指代,有意或无意地导致了模糊不清的状态,似乎他们完全不觉得这种手法会导致理解障碍。

  但奇妙的是,读得越多,越容易在语句中找到它。

  有时翻开毫无关联的一本书,也会近乎本能地察觉到某段叙述与之相关,哪怕从叙述角度到语言风格都完全不同,也很难因为疏忽漏过。

  你感觉自己更了解它了,尽管没读到任何新的信息,仅仅是在另一个人的叙述视角中见证了它的存在感。

  要是有着非凡的记忆力,能随时调取对比每段阅读过的文字,这种奇异的感受会更加明显。

  宽广无垠的海面上,总能在不经意一瞥中找到某段眼熟波形,这还不够奇异吗?

  因此引起兴趣也是理所当然。

  人类天性如此,如果一个东西引起了注意,就会尝试去弄清它,就像视野模糊时眼球会自动进行调节,重新聚焦好让成像在视网膜上锐利些——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他们会回顾自己读到的内容,尝试形成一个具体概念,然后……

  一无所获。

  当然,就算直觉上对它感到熟悉,但人怎么可能通过读些没有具体描述的文字来形成什么概念。

  于是他们顺着地方民俗、原始信仰的路子究其来源,结果依然没什么变化。

  得到的信息要么杂乱无章、要么语焉不详,大部分的研究就到这为止了。

  但有部分人,特别敏锐的那部分,会觉得阅读不太一样了。某些词句读来似诗句般押韵、经文般寓意深远,细想又无法复现。

  若隐若现的感觉使人痴迷而焦躁,如隔薄纱视物,轮廓渐显而不能得见真容。

  此刻他们可能开始下意识地排除打扰、自我孤立,以便更好地捕捉转瞬即逝的灵感。

  心理上来说,看似困难的信息在冥思苦想后“突然被理解”,会产生一种顿悟式愉悦,这会更加鼓励意识在病态的心流状态越走越远。

  同时,意识对部分字词变得格外敏感,即便它们出现在完全不相关的篇幅,也一样会在阅读时体验到某种感触。

  仿佛隔着薄纱触碰到了后方事物的只鳞片羽,它没有移动,却有种类似被触动后略微蜷曲的缩退反应,细微得无法察觉,但感知比思维更早地做出了判断:那不再是纸墨,而是现实掩盖下的某种活物表皮。

  “逐层浸润的认知改变么?有点意思。”

  克拉夫特检视了一遍这几天的阅读成果,包括些被挑出的特殊词汇,“涡旋”“云层”“高空”“鳞”之类的。

  猜测是对的,他确实体验到了些原本无法察觉的模糊事物,不完全,只能勾勒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线索,引诱着意识继续深入。

  多米尼克转变的临界点大概就是此处,因为无法察觉认知异常之处,于是一路滑坡栽进了恶性循环大坑里。

  但这里就出现了两个分歧。“它”暗示的事物真实存在吗?抑或仅仅是份虚幻的饵料,勾引着猎物上钩。

  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没必要往下继续,凭现在了解的运作机制和典型症状,就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防治。

  如果是前者,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它也只是系统中的一环,还是很小的一环。

  克拉夫特倾向于前者。

  他所感受到的东西,显然不是来自于纯粹虚构,而是通过特定认知凸现出来。

  类似于戴上偏振光镜片,看到了原本无法看到的东西。

  并不是镜片一瞬间修改了整个世界,而是那些东西本就存在而无法被察觉,经特殊认知滤过后显现了出来。

  感知本身就是经大脑筛选后形成的主观结构,它只是稍微调整了滤镜。

  也许该叫它“认知偏振”之类的?

  而且这种接触到某种启发后开始感知到特殊事物的模式……过于熟悉,不像初遇,更像是重逢。

  必须去一探究竟,见识下是什么盘踞在群山上空,否则将永远不得安宁。

  然而进度陷入了停滞,认知无法再深入下去,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在原地打转,被拒绝在外。很明显,它存在某种选择性,除非被浸染到一定程度,否则永远无法接触到核心。

  克拉夫特觉得自己需要些东西,来帮忙打破屏障。

  也许是什么思维方式,也许是一条关键信息,甚至可以是有实体的物品。

  “看来还得让库普出趟远门,再苦一苦雷蒙德吧。”

第386章 外勤工作

  曾有位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是他经历的总合。

  就像葡萄藤和爬架,除非打算永远在地上匍匐,只要向上生长,总会被所经历的轨迹塑形成崭新模样,爬得越远越高,越是如此。

  库普深以为然。

  长期的扈从兼助手生活已经把他变成了典型的室内生物,喜欢在桌前忙忙碌碌、近乎洁癖地保持全身清洁,尤其讨厌外出和长途旅行,那会导致很长时间没法安心看书。

  而且跟随克拉夫特以来的外出体验着实一言难尽,见血和见鬼总得选一个,很少有正常收场的,印象中几乎可以跟麻烦高发时段划等号。

  但正如葡萄藤爬架理论,当达到某个高度时,爬架也会突然来个九十度折角,使心态往另一个方向急转弯。

  一切都得从那个被称为“驻修道院总值班”的岗位说起。

  从比较积极的角度来看,这是十分有益的一周,他几个月来的进步都未必有这一周多。

  想必是排班协调、麻醉医师、手术助手、查房记录、病历书写、药房出纳、后勤管理、材料转运、院规监督、账目填报的工作锻炼了人。

  他迅速对整个修道院兼医院的运转模式有了初步了解,成为了一个忙碌的人、有用的人,以及乐于出门的人。

  当听到有事要办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凭着这几天对修道院的熟悉迅速清点并通知了他觉得需要的人员。

  一名之前在溪涧里摸骨头时认识的修士,主动来帮忙的本地贵族本尼,肯定会跟来的伊冯,再加库普自己。

  四个人,足够了。有些事情并非人越多越好,更何况还要防备可能突然精神失常的队友。带修士纯粹为了显示他们是修道院出来的,会省不少麻烦。

  其实换成菲尔德住院总会是个更好选项,但如果不是克拉夫特的话,不建议贸然挑战雷蒙德的底线,还是给这位可怜人留个帮手吧。

  等雷蒙德和菲尔德发现桌面留的工作交接单,出差队伍已经下了山,赶到镇里的石匠门前。

  “所以,这次院长阁下又希望我们找啥?”被随手拉上的修士问道。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出现在这只是因为人员名单按首字母排序,名字“坎瑟”刚好在“库普”旁边。

  “不确定,但我觉得不是碎骨头之类的。”库普敲了敲门,很快得到了回应,“待会你来问他,要给多米尼克和菲尔德送什么东西。”

  “没问题。”

  修士往前一步,面带笑容地迎上来开门的石匠,“午安兄弟,我代菲尔德和多米尼克修士向你问好。”

  “哦,您好,之前听说多米尼克修士染了重病,现在还好吗?”

  “多亏各位帮忙祈福,恢复得不错,天父保佑他。”

  “对了,请稍等。”石匠一拍脑袋,主动回到屋里,抱着块被厚厚麦秆缠紧的东西回来。

  “这是之前说的谢礼,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忙转交多米尼克修士和菲尔德修士,或者直接交给修道院也行。

  “是这样的,原先我误以为老约翰破坏了我父亲的安眠之处,但经两位尊敬的修士劝导后,我们决定让过去的事情就此过去。

  “宽恕的感觉确实令人如释重负。就在几天前,我们一同去修缮先人坟墓,清理墓碑、整平土壤,还有拔除杂草什么的,然后我发现了这个。”

  石匠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递出,库普斜插一步上前,替修士接过了那东西,不菲的重量令双手一沉。

  似乎是块四方形的石头,他在上面没感受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但这不是掉以轻心的理由。

  克拉夫特给他解释过多米尼克是怎么一步步自己走进坑里的,任何在病患活动路线上出现的东西都不能轻视。

  “这是?”

  “一块饰板,他最骄傲的作品,铭刻经文来自曾驻修道院的神父亲手书写赠予,感谢他为修缮工作做出的贡献。”石匠解释道。看来老石匠确实够重视的,所以才让儿子也记忆犹新。

  “他去世时没能得到神父祝福,嘱咐我将其放在棺木上,希望获得主的庇护。我一度以为它被盗丢失了,没想到又在整平坟土时发现了它,就在旁边浅土下。

  “我想这或许也是种启示,他也想自己的作品与修道院一起获得新生,而不是深埋地下。”

  “可是……他不是希望这块饰板保护棺木吗?”坎瑟修士没看到库普猛使眼色,还想推辞一下。

  “没关系,两位修士已经帮忙做了祷告祈福,他不再需要一块死物来保护自己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似乎就有点看不起人了。

  一行人顺势收下饰板,离开了石匠家,剥开缠得格外严实的稻草,查看这份礼物。

  一块看起来相当华丽的饰板,浅金色石灰岩材质,整体呈长方形。

  显然老石匠用所知最精致的方式使用了这块石料。连续缠绕的葡萄藤构成了边框,其中夹杂了细致雕刻的玫瑰花瓣、常春藤叶。

  每隔一段就有微缩的鸟兽藏在叶片间,口衔挂有果实的枝条、或仰头鸣叫。

  文字饰面微微抛光,显出金属般的反射质感,上面镌刻的应该就是那位神父所赠经文。

  内容简短、仅仅几段,却不是祈福或请求庇护的内容,反而是个小故事。

  讲的是位战无不胜的骑士。某日,旁人告诉他,某处有龙存在,于是他便动身前往,誓要屠龙。

  骑士寻遍村庄、穿过森林、爬上高山,始终看不见龙的身影。每当他询问遇到的人,他们都说:我们见过,祂曾在这里,今天祂依然在这里。

  有位先知将书本交给他,那书没有标题、也没有章数,只一页页地向后翻。

  他读第一页,听见龙的声音,滚滚如雷鸣,震耳欲聋。

  他读第二页,见到龙的轮廓,庞大如山岳,不可战胜。

  他读第三页,摸到龙的鳞片,光滑如镜面,照见他的面目。

  可每读一页,便忘了前一页。骑士昼夜苦读不休,一页接着一页,直到看过整条龙模样,却不记得龙从何而来、亦不知祂去了哪里。

  许久之后,又一位骑士来到此地,询问龙之所在。

  众人皆看向来者,说道:我们都见过祂,龙昨日尚在此地,今晨已化作一骑士模样。

  “……”

  文字朴实不加修饰,确是圣典风格无误,库普读来也没什么阅读障碍。

  直觉证明这就是一块正常的石头,雕刻尤其精美,没什么不该出现在现世的成分,只有文字带来了些许异样感。

  他毕竟不是神学家,还是该咨询下专业人士。

  “讲的什么意思?”

  “不,这不是圣典故事,也没在其它典籍里看过,但似乎很有意思……”

  坎瑟修士有点见识不足的羞赧,伸手想拿来仔细研究一番。

  库普躲开他的手,把饰板翻了个面、避开众人视线,重新裹上麦秆。

  “东西送回修道院吧,包好些,中途不要打开。至于我们,继续找,克拉夫特先生要的绝对不止这个。”

第387章 银徽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坎瑟修士驱马缀在队伍最后,肉眼可见的疲惫快把他压得贴在马背上了。

  连续几天的骑行,马蹄和靴底沾满混着草茬的干泥,罩袍上盖了一层山雾似的厚灰。携带的东西有减无增,他却感觉身上越来越重。

  穿过嵌在岩墙林海间的分散聚落,就为了追寻一个说不清是什么的目标,连本尼这种传统骑士都有点受不了,更别说没经过专门训练的修士了。

  身体的负担倒还在其次,精神层面的折磨更令人痛苦。

  就像被迫阅读某本极为枯燥、不知所云且厚度不详的大部头专著,每翻一页都会产生“这怎么不是最后一页”的强烈失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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