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97节

  如果加工后的信息在推理中被判定为有价值,它可能会进入中长期记忆,相当于入库保存备用。

  最后到具体的应用场景,信息就会被调用出来,从而产生语言、动作等外在反应;或产生情绪变化、信念动摇等内部反应。

  感知、注意、加工、记忆、反应,五个步骤组成了“认知”。

  “认知”和“知识”的区别在于,认知是能力和过程,知识是既定的结果和结构。

  知识相当于认知过程第四环中的长期记忆储存,是工厂准备拿来后续使用的产品。

  审视多米尼克“发疯”事件就会发现,整个认知过程都出了问题。

  他似乎在民俗手工艺品和文字记载里感知到了额外信息,随即注意力很快开始集中于这类信息,不断定向强化、筛选,得到的越来越多。

  从“我可以感知到它存在”变成“我无法不注意到它”。

  在接下来的信息加工中,特定信息被识别为和旁人视角有异的内容,譬如“某种东西存在于高处”和无所不在的动态涡旋图形。

  按理来说,下一步他应该形成具体的知识概念。但问题又来了,他没能形成,只能局限于初步处理的信息,重复着高处的东西、涡旋。

  好像由信息组成的最终产物过于庞大,以至于意识无法完整地容纳,只能在不断组建和崩塌中循环。

  庞大的概念驱使着他,转化为一系列外人和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疯狂行为,追寻着至今无法理解的存在。

  就这样,一套扭曲、残缺的认知过程形成了。

  “有点意思……”克拉夫特觉得思路清晰起来了。这可比从深层直接拉人高明不少,突出润物细无声,防不胜防。

  它疑似倾向于出现在目标思考、阅读或专心于某事时,大量吸纳滤过信息的状态天然适合渗透。

  现世的信息对它而言就是纸面图案,大可在感知到加工的过程中,使之稍稍偏移。

  如果进一步推理,认知和情绪的解剖区域主要集中在颅脑前部的额叶、海马、杏仁核等部位。

  异常认知和相关情绪活动使其过度激活,通过情绪-内分泌通路向下丘脑投射,下丘脑释放各类促激素释放因子,刺激下级垂体直至产生瘤体增生。

  增生的瘤体又分泌异常水平的激素,促进情绪异常和认知极端化。

  完美的精神与生理双层面正循环。

  对于比较敏感、思虑较多的人而言,认知偏移几乎无法主动察觉并抗拒。

  对于不太敏感的人,可能就压根感觉不到细小的偏移。

  也有例外,如果对信息的敏感来自于反复接触更高层面复杂信息,本身就具备理解、处理和分辨能力,那它造成的认知影响,简直就像具装骑兵试图从背后蹑手蹑脚地经过。

  例如克拉夫特本人,在被干扰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

  所以在切除垂体瘤之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是让重度患者多接触深层,直到脑子和意识能适应和识别不属于现世的信息。

  有点类似于给儿童口服细菌溶解产物胶囊,从而提高免疫力的意思。

  具体实施恐怕没这么简单,还得从长计议。

  【但要是不抗拒它呢?】

  反向思维转动起来。

  治疗一个或几个病人只是解决了眼下问题,没法增进对它的实际了解。

  如果有个具备足够承受能力的意识,主动顺着异常认知走下去,有没有可能在认知过程的第四步,真正“得知”那个无法被常人承载的庞大概念?

第382章 原始教学

  多米尼克捂着头醒来。

  已经伴随了他几天的隐痛还没完全散去,捉迷藏似的在颅脑中游荡,每次试图集中注意力寻找位置,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和往常鼻炎发作时的头痛位置相近,但要更深些,在无法确切感知的深处,像一尾始终在深水游荡的泥鱼。

  新任住院总菲尔德转告了解释,这和偶有波动的情绪一样,都是手术后遗症,顺利的话会随时间逐渐好转。

  潜台词大概是,也有不顺利的可能。

  最初的几天不安后,他基本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

  在这段时间里,邪灵操控着自己干了些不可理喻的事,多亏某个虔诚的骑士家族相助,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前阻止了一切发生。

  然后他们狂奔回到修道院,寻求与天父更近的人——也就是修道院长的帮助。

  曾在敦灵证明过实力的院长不负众望,经过一系列复杂操作,打开了被邪恶侵蚀的头颅,从中取出症结,并埋入了一两颗纯银加以控制。

  现在他果然好转了,疼痛说不定是神圣的力量正在和残余邪恶搏斗。

  虽然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但整个故事逻辑非常清晰、非常标准,稍微润色后就可以搬进《圣某某传》里作为支撑论据。

  运气好的话,假如手术主角今后真封圣了,那他也许会在书里客串留名,愿意的话还可以把颅骨留给修会当传世圣物,证明神迹存在。

  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流芳百世了。

  自那次治疗后,他被强令在病房静养,不得随意外出走动、不能接触任何文字读物,甚至被禁止了书写绘画在内的动笔行为。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顶多有些无聊,连梦境都是空白的,像被关在一座无门无窗的白房子里,外面有人说什么,他确信那是对自己说的,可从来没听清过也记不住发音。

  但今天就有些奇怪了,他没有在空白混沌的梦境中,病房里也不像正常布置。

  门窗紧闭,还用布条塞紧了缝隙,不透一点光亮和声音,分不出白天黑夜。

  屋里只点了根蜡烛,克拉夫特院长坐在菲尔德常坐的位置,没穿学者或修士的袍子,而是套了身方便外出活动的装束,一手扶剑、一手放在流了小半的计时沙漏上。

  “日安,多米尼克。”见多米尼克醒来,他看了眼沙漏,表情并不凝重,这让人安心了些。

  “无需担心,你可以再休息会,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这场面要还能睡着的,恐怕是该治治脑子了。

  多米尼克登时清醒过来,源自本能警惕让他反复打量熟悉的一切,床铺、桌椅、墙壁,没有任何问题,连昨天午餐潵出的浓汤渍点都还留在床头。

  每个细节都证明,这就是病房,他早已适应了好些日子的安全区。

  可就是有什么不同了。

  也许是光线氛围的改变,所有东西都让他有些烦躁,生疏感在触摸到的每个表面凝结,仿佛被褥、床栏都刚从冰水里捞起,激得皮肤泛起一层颗粒。

  有记忆以来能追溯的类似感受,还是七岁时被送入教会学校,和大量陌生的同龄人站在一起。

  年迈的神父用诵经式毫无起伏的语音,向懵懂幼童宣读难以理解的严苛规范。他第一次隐约感觉到,此前所有的人生正在离自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压抑、神秘的世界。

  而此时的感受,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许他的不安已经表现在脸上,克拉夫特察觉到了患者的情绪变化。

  “深呼吸,放松,我们是安全的。”他将沙漏放到床头,“等这些漏完就结束了。”

  “你能感觉到什么?”

  “我……不确定。”多米尼克从未如此怀念配剑,他迫切地需要些能制造安全感的东西。

  “如果觉得身处陌生环境,难以控制不安、烦躁,那说明感觉是对的,你很敏锐。”

  克拉夫特态度平静,行动的安抚效果远大于语言,或者说他的话压根没起到多少安抚作用。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多米尼克没有太多犹豫。众所周知,这种选择题的重点通常都在后者。

  “坏消息是,治疗只清除了那东西在你身上留下的实体病灶,仍有一部分深扎在精神中的影响存在,目前很难防范再发。

  “它会改变认知——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圣典里说的魔鬼侵蚀神志,不知不觉中改变你的想法和行为。

  “实际上可能比那还要隐蔽、难防范得多,因为魔鬼的诱惑和谎言尚可被识破抵御,而它和你的思维根本不是在一个层面上的东西。

  “像海怪从水下伸出腕足,猎捕毫无反抗之力的船只,水面上看不到猜不着它什么时候出手、怎么出现。即便我能斩断爪牙、修修补补,也不会改变结果。

  “因为损伤已经造成、船已经在进水了。”

  克拉夫特形象地结束了现状描述,留了点时间给听者思考。

  以多米尼克的理解能力当然听得懂其中含义,大致就是“尽力了,客观上做不到”。

  但他相信费口舌说那么多,不是光为了来宣判死刑的。

  就之前的相处而言,克拉夫特不是那么无聊而残酷的人。

  要真没救了,等待他的应该是祷告和临终关怀,或许还有直通天堂保证书之类的。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还有办法。”克拉夫特又瞥了眼床头的沙漏,还剩一小段沙子在上端,即将流尽。

  “在我们北方,喜欢游泳的人其实并不多,但船长有时又不得不临时补充一批船员,得短时间内把他们训练成初通水性的合格水手,你猜要怎么办?”

  多米尼克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说起这个,但克拉夫特没等他发问就主动讲了下去。

  “很简单,安排个老水手看着,直接踹水里,如果沉下去了就捞上来,如此反复几次,熟悉后自然就会游了。

  “我要做的也差不多,带着你反复下水,未必需要你游得多熟练,只要在水上飘着,能察觉水下有东西袭来是怎么个感觉、可以主动规避就行。”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为了自己的小命,多米尼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游?”

  “事实上,我们已经游了一会了。”

  克拉夫特抓起沙漏,一手按在他的肩上。

  眼前景物骤然扭曲,紧接着是剧烈的失重。五感像烧热的烛油在脑海里融化,交错窜通成难以理解分辨的色团。

  “时间正好,今天的游泳训练到此结束。”

第383章 番外:另一条世界线【3】

  傍晚时分,杰罗姆夹着手稿离开了图书馆。

  走出大门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许有不妥之处,不该带着涉及未公开内容的文稿离开。

  谁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会不会莫名其妙被扒出什么离谱至极的伦理大戏,要是当事人的后代还在世,乐子可就大了,一不小心可是会发展成流血冲突的。

  但想到自己一整天没见着人的受重视度,他很快放下心来,心安理得地夹着资料前往餐厅。

  既然主办方都不当回事,那说明肯定没啥敏感内容。

  就餐时间点卡得正好,诸位学界大拿还在大厅打得火热,激烈的辩论在庭院另一边都能听到。

  隐约能听出是最后一位主讲者的内容引起了不同看法,两派正从自身角度对新发现做出不同解释,寻找对方理论漏洞进行攻讦,有发展为人身攻击的倾向。

  他已经分辨出了好几个发言列表上的名字,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不同于大厅里的火热氛围,餐厅里倒是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和他一样年轻的学者在丰盛菜肴间游荡,揪走烤鸡的大腿、捡出果盘里最红的莓子。

  见有新人加入,他们让出了一块地盘,随后加快了装填餐盘速度。

  杰罗姆不太好意思地加入其中,取用了晚餐、夜宵、明天早餐的量后,端着摇晃的盘子从后门离开。

  夜间的走廊灯火通明,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和同色粉刷的墙壁增进了明亮感,不留一个黑暗角落。

  时不时经过的巡视修士,会贴心地主动上前询问,并为外来者指明方向,即便第一次到来,也很难在这座白色宫殿中迷失。

  他甚至诞生了一种想法,或许主的国度不过如此,信徒享受永恒的光芒与纯净。

  在每个朝向山顶的窗口抬头仰望,都能见到那座白色塔楼的灯光,沿着塔身盘旋而上,像连接天国的星辰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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