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么多天下来,她也瞧出了些门道,最后也是鼓起勇气,将这套成对的礼物,送了出去。
刘姨将衣服重新包起来。
她没多么惊喜,也没什么生气,像是那古井无波的湖面上,丢了一颗石子,看似动了,反而感觉更静。
主母对他们二人的终身大事,从未设过什么限制。
主母,是真的把他们当亲生子女在养。
当然,主母也没硬要撮合他们俩,只求一个顺其自然。
就是,太过于自然了。
自己与阿力,一个在柳家祖宅出生、一个在秦家祖宅出生。
即使主母与老爷成婚,让龙王秦与龙王柳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但对他俩这对家生子而言,本该没甚大影响。
可江湖与家族的命运突变,让他们从各自本该的人生轨迹中脱离,最终从小吃住生活、学习都在一起。
自己犯的错,阿力帮自己领责罚;阿力练功受伤,自己帮他治疗。
彼此身上,尤其是阿力肩上,一直背负太多;
再者,二人实在是太过熟悉,处得比兄妹都更亲如兄妹。
谈不上彼此耽搁,好似也没那方面的兴趣,年岁渐长后,也是懒得再提再想这一茬了。
或许,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这水到渠成前的最后一步吧。
包裹,被刘姨放进了西屋。
顺带着,又连喊了七声安静。
秦叔坐在西屋门槛上,对她说道:
“衣服可以先取出来。”
刘姨瞪了他一眼,问道:“你自己没长手?”
秦叔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翻过了,但没找到。”
刘姨:“我要是随便就翻出来了怎么办?”
秦叔:“那就是我没长眼睛。”
刘姨打开衣柜,很快就在下面找到了衣服。
一套是红色的,一套是绿色的。
她提着这两套衣服,展示给秦叔看。
秦叔:“真是奇怪了,这些年来,我的这些衣服每次想要找时,都像是在故意躲着我似的。”
刘姨:“下次,你用酱油瓶压着,想找时不用眼睛,用鼻子闻酱油味哪里最重就行。”
秦叔低下头。
刘姨将两件衣服挂在墙上。
没到换上的时候,但快了。
刘姨去厨房,将早餐做出来喊大家出来吃后,就亲自端了一份送去老太太的东屋。
老太太今日一身新丽的打扮,衣服很年轻。
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好准备,今儿个,人也要变回年轻。
柳玉梅:“怎么样?”
刘姨:“哪家不懂事的女子,居然敢坐我家主母的桌位,真是没个规矩。”
柳玉梅:“到时切莫这般贫嘴,我年轻时,真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丫头,小心被我拿剑抽了教育。”
刘姨耸了耸肩:“我可不怕,我现在的年纪,好歹是个嬷嬷,大小姐怎么也该给我一点薄面吧?”
柳玉梅摇摇头:“年轻那会儿在家时,我教训家里尖酸刻薄的嬷嬷,最是不留情面。”
刘姨:“哎呀,那完了,合着您这是冲我来的,这顿教训,我是真逃不过了?”
柳玉梅拿起筷子,问道:“姗儿送走了?”
刘姨:“嗯,送走了,但走的,不仅仅是她一个。”
柳玉梅:“该走的本就该走,这没错。”
刘姨:“我去那边看看,您慢用。”
柳玉梅点了点头。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目光落在了前方供桌上。
她昨晚,与这供桌上的牌位,说了一整宿的话。
前半宿,是拿着酒杯当面叨叨。
后半宿,是在梦里追着絮絮念。
横竖就那一句:
这次,你们谁都没理由说我是在任性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柳玉梅骨子里的性格,其实从未变过,但就是身上劳什子牵绊太多了,多得她不得不一次次按下自己的脾气。
虽然知晓,没有“下面”了。
但她需要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等到了“下面”去后,她得能对着两家列祖列宗,挺起胸,诉说她这些年忍辱负重的不易。
小远是两家最后的潜力与希望,她为了小远这孩子,豁出去了一切,去拼掉这条命,理所应当!
“唉,还是年轻时潇洒快意,等年纪大了,想求个痛痛快快的死法,都得蹭个天意。”
好在,这担子,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卸下去了。
不仅不愁不悲不苦,反而由内到外,透着一股子喜庆。
这一天,
她迟等了几十年!
……
阿璃在做最后的封装时,李追远站在画桌前,快速完成了一幅画。
没太多心意,全是工笔,纯粹复刻,与其说是在画,不如说是在人手“复印”。
阿璃这边完工了,总共十罐健力宝。
女孩站起身,来到画桌旁,看了一眼少年的新作,就很自然地拿起笔。
李追远轻轻按下了女孩的胳膊,道:
“我故意不画胡子的,师父这人,喜欢白净。”
阿璃点了点头,将笔放了下来。
刘姨喊吃早饭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走。”
李追远牵起女孩的手,走到门口时,少年感知到女孩的脚步停下来了。
她再次回头看向房间内的陈设。
女孩已经有预感,这次离开这间房,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回来了。
当女孩收回视线时,发现少年正在与她对视。
李追远身子微微前倾,让自己的嘴贴到女孩的耳垂,小声道:
“阿璃,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么?”
少年对女孩说了不知多少话,但这一刻,女孩仍旧瞬间记起了此时少年特指的是哪一句。
阿璃目露坚定,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早饭吧。”
女孩不再迟疑,主动跟着少年下了楼。
早餐,李追远还是没怎么动,只是帮阿璃分着餐。
没办法,那厚厚的红糖外加那几乎水饺量的鸡蛋,吃完后,短时间内是真吃不下其它的了。
饭后,阿璃起身,主动去了东屋。
李追远:“润生哥,彬哥,阿友,跟我去一趟房间。”
润生直接跟着上楼了。
谭文彬和阿友对视一眼。
三人平日里,除非有事要通知,否则很少会来小远的房间里。
前阵子陈曦鸢也曾好奇地来过,但待了一会儿就有种快疯了的感觉,因为这房间里的很多东西,你压根就看不懂。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自己书桌。
书桌上,有三根白蜡烛,每根蜡烛下面垫着一张设计图纸。
李追远:“一人拿一套,回去后按照图纸,布置好这根蜡烛。”
三人各自上前,拿了一套。
有着丰富帮忙布置阵法经验的他们,即使是完全不懂阵法的润生,也能一眼瞧出来,这设计图纸的简单。
简单到,就连李大爷给人做白事、只单纯提供情绪价值时,都比手中这个要复杂有诚意得多。
林书友欲开口询问,但接下来,小远哥直接念起了名字,团队一直以来的严格纪律性,让阿友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书友,谭文彬家在石港的房子空着,你去他家,将图纸上的布置摆好。
谭文彬,你去周云云家,将图纸上的布置摆好。
润生,太爷今天要去找山大爷喝酒,你待会儿载着太爷去,在山大爷家里,把图纸上的布置好。
记住,今晚八点整,准时点蜡,蜡烛熄灭时,即刻赶回这里!”
这次,三人里,连润生都没有毫不犹豫地回应。
因为这布置,简直太没有诚意了。
先不提这设计图是否真可能是内藏乾坤他们眼拙看不出来,但一个山大爷家、一个谭文彬以前的家,一个周云云家……这三家怎么算都不可能恰好就是所需的三个节点方位吧?
小远哥,这真的是演都不演了,完全是把他们打发走的做派。
李追远提高了音量:
“听明白了么!”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