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龙王陈的旗号。”
……
虞家龙王的石碑落下后,原本漆黑一片的虞家祖宅,渐渐被红色的光芒所笼罩,黑暗被驱离,能见度随之提升。
大家都是奔逃而至,且目光众多,先前落单时能偷偷摸摸干的事,这会儿倒是没办法再下手了。
长辈们全部都来到了虞家正门外,以陶万里与令竹行这两位龙王门庭出来的为主。
二人目光对视,年轻走江者折损了很多,这并不稀奇,这里头也不乏他们下黑手的功劳,可他们这帮老东西们,居然也缺损了不少。
更吓人的是,明秋水,竟然到现在还没出现。
先前进攻虞家时,就是以他们三人为主,轰破虞家大门后,一通乱杀,其余人负责跟随,短时间内就将盘踞在这里的妖兽屠戮大半。
陶万里:“你说,明秋水是折在机缘里了,还是……”
令竹行:“什么样的机缘,值得她这种出身的去冒险?”
陶万里:“呵,那就不得了了。”
说着,陶万里目光落在了坐在台阶上的令五行身上,令五行丢了一只耳朵,脸上带着血迹,原本身边的四个人,此时只剩下两个。
不过,令五行身上有好几股气息波动,应该刚收获的东西,还未能将其完全吸收与压制。
到目前看来,他的收获,是极大的,这还只是单纯感知出来的。
令竹行知道陶万里是什么意思,目光特意瞥向陶竹明。
陶竹明也是坐在台阶上,身边的四个人一个没少,而且看起来状态也保持得很不错。
陶万里:“你看,我们家竹明两手空空,衣服都没怎么脏,像是就在里头闲逛了一圈。”
令竹行:“我是竹明的干爷爷,当初竹明出生,我去你家喝满月酒时,就瞧着这小子不俗,硬是逼着你们认了干亲,还在他名字里加上我的‘竹’字。
竹明这小子,心思似海,他就算得到什么机缘,也不会表现出来,是个天生做大事的料。”
陶万里:“你家的令五行呢,不也得了你的字?而且是你本家的侄孙。”
令竹行摇摇头。
两个老人的目光再次逡巡。
一持枪青年,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正靠着柱子勉强站立,胸口血淋淋一片,明显被开过膛。
他很惨,但他的真实情况很难瞒过两个老东西的眼,其看似虚弱萎靡,实则依旧能枪出如龙。
一个光头汉子,蹲在那儿,身上半边烧焦严重,包括头顶也是如此,他身边的两个手下,正在帮他撕扯脑袋上的焦皮。
一灰袍书生,坐在石狮子上,身旁有个老奴端着肉食,还有一个书童在递水。
不光是陶万里与令竹行在观察,周围的其他老家伙们也在观察。
这么多人一起进去,此时,就剩下这五组了。
死去的年轻人中,怕是死于寻找机缘的,是极少数,妖兽在这里盘踞生活那么久,哪有多少危险的机缘。
绝大部分,应该都死于老家伙们的黑手之下,亦或者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有些老人们在互相安慰,或许,安慰的那个老人,正是杀对方后辈的那个。
陶万里叹了口气:“这就是走江啊,确实残酷。”
令竹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老东西,你可没少杀,现在在这儿感慨个屁。
远处,邪祟气息越来越浓郁,虽然大部分邪祟都被龙王石碑牵扯住了,但仍有一小批没受影响,这会儿已经逼近大门。
陶万里:“怎么说,拦不拦?”
令竹行:“你先打个样。”
陶万里:“咱俩好歹出自龙王家,先前那架势,跑就跑了无所谓,现在的邪祟数目还不算很多,倒是有机会拦一下的。”
令竹行:“那些龙王石碑无法阻挡其它邪祟太久,一旦石碑破裂,后续的邪祟一股脑涌出,我们被牵扯住的话,想再跑,就没机会了。”
陶万里:“可是,太丢脸了。”
令竹行:“命和脸,你想丢哪个?呵,你我要真是要这脸,家里就不会把我们俩派出来了。”
陶万里:“说是这么说,但我们可以走,这些孩子……”
“虞家事急,我先去通知本宗早做防备,再拿章程,先行告辞!”
“为苍生计,我只得先行一步!”
“为正道计,合该从长计议,诸位莫怪!”
已经有老家伙直接走了,这次来虞家的老家伙们的数量,本就比年轻人多得多,其中很多人是没晚辈在这里走江的,本意是来虞家跑马圈地拿资源,见局面不可收拾了,自是走得毫无挂念。
有的自家晚辈折在了里面,这里的邪祟,他们再拦也没意思,甚至巴不得余下其他家的年轻人,也赶紧都死了好,这样心里还舒服一点,那走得也是相当利索。
“轰隆隆!”
那尊体形巨大的存在,已能看见身形,那是一座肉山,上面布满了蛆,无法看清楚它的本体是什么,或者,长久的腐烂与滋生,连它自己都分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它所行之处,大量白黄色的肉蛆抖落,如同瀑布倾斜,脚下大面积的蠕动,又像是水流。
令竹行:“能二次点灯么?”
陶万里:“二次点灯得看时候,早点点灯说不定就没事儿了,可眼下这情形,就算认输下场,也得遭受因果反噬,怕是要落得个生不如死。”
令竹行:“其实,你我家里,多付出点代价,帮孩子们消弭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龙王门庭的底蕴,确实是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陶万里:“一来家族底蕴不是消耗在这儿的,一个为天道所弃的才俊,已丧失了家族对其继续投入的必要;二来,你得先问问这些孩子们,是否愿意认输。”
令竹行:“天意如此,造化弄人啊。”
这时,陶竹明起身,走向令五行。
“令兄,见到赵兄了么?”
“未曾,赵兄怕是……”
“不会,我观赵兄,好像根本就没打算往这宅邸深处去的想法。”
“那他现在人呢?”
“谁知道呢。”
“你看,老家伙们,开始走了。”
“我刚才数了一下,老家伙们折损的,怕是不比咱们这帮年轻人少,你做掉几个?”
“几个?兄弟你太瞧得起我了,就一个,那个老杂毛死去前,还拉掉了我一只耳朵。”
“我也就一个。”
“你看起来倒是很轻松。”
“装的,我现在身上伤势严重。”
“那位胸口上的伤势,以及光头上的焦皮,也不是妖兽的手笔。”
“那就都算一个好了。”
“那位正在被老奴喂的肉,看起来有点老啊。”
“那也算一个。可这么算下来,数目对不上了,要么就是有人与老东西同归于尽了,要么就是有人,杀了不止一个老东西,两个,甚至是三个。”
“能杀三个老东西的家伙,到底谁才是老东西?”
“挺吓人的,真的,不过,有一位如果没死,也进来了,说不定可以。”
“你说陈家那位?她倒是真有可能。”
“四玄门的人失踪了,死在了洛阳城区,悄无声息,应该是背着我们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想去追杀人家吃独食,结果被反杀了。
这就说明,要么陈家那位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要么就是有另一伙人在保护她。”
“那日博物馆大阵坍塌我就怀疑了,可是赵毅与陆轩都说是虞家妖兽在外攻阵。”
“听他们放屁,要是妖兽们都能玩起阵法了,咱们家长辈还怎么攻得进这虞家?”
“来了,它们来了,怎么办?”
“我是不会认输的,再说了,这时候二次点灯,还不如死了干脆。”
“我也是这般想的。”
二人目光交汇后,全部站起身,各自面朝自家长辈,也就是陶万里与令竹行,行礼开口道:
“虞家灾祸,将蔓延人间,感谢长老为我龙王门庭之尊严念,为正道念,助我等为苍生守门!”
陶万里:“……”
令竹行:“……”
俩老头心里当即一个咯噔。
先前在祖宅里,涉及到走江者身上因果深重的缘故,他们这帮老东西都会尽量避免与自家晚辈碰面。
就是刚才,双方也是泾渭分明,各自站一圈,连声问候都没有,就是怕掌握不了这个度。
而当这俩年轻人,向着自己直接发出恳求时,俩人心中不祥之兆迅速升腾,他们清楚,这是因果已经在开始攀扯他们。
这俩小畜生,用的是“感谢”而不是“请”,这是要硬生生地把他们俩拉着一起当垫背!
持枪青年,转过身,对着后方一位头发花白身背两杆木枪的老者行礼:
“不肖子孙徐默凡,请叔公,为苍生念,助我等守门!”
老者将一杆木枪抽出,往地上一杵,坦然道:
“自当如此!”
老者有两杆木枪,其中一杆红的、绿的、黑的,浸染得一塌糊涂,仿佛连枪身都吸满了血,这是他用来杀妖的。
而老者现在所用的这一杆木枪,枪身纯木色,白缨如雪,这是拿来杀人的。
他在以此方式表明,先前在虞家祖宅里,他未曾对年轻人下过手。
书生放下手里满是老茧的人手,抹了抹嘴,对身后喊道:
“朱一文不孝了,得请姨奶与我今日一同死在这儿。”
后方一位穿着打扮很是土气,脑袋上还别着一朵花的老太婆叹了口气,道:
“唉,不该来的我,活该贱命。”
那光头汉子吹了吹刚从脑袋上撕扯下来的焦皮,笑道:
“他妈的,你们谁把我那矮矮胖胖的老叔给早早弄死了?”
大部分老东西都已离开,但还有几个没走,留在这儿。
虽未明说,但态度已然明了。
其实,就是先前那些离开了的,倒也不全都是贪生怕死,而是这队伍,经过虞家祖宅天忽然变黑的那一遭后,本就凝聚力不够强的人心,直接就散了。
一伙人里,谁刚刚偷袭过谁家晚辈,这样的团队,该怎么统筹,该怎么上下一心?
徐锋芝将木枪一甩,指向站在那里的还没表态的陶万里与令竹行,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