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辉这次回来，并没有给大家带礼物，他了解和处理了几天业务之后，给股东外的中高层干部分别发了一个红包。这个红包是单独给的，当做他离开十几天的礼物。
每一个红包，颜辉都是说“这是我从国外回来专门给你带的礼物”，但是打开后都是现金。
颜辉知道，成年人谁喜欢那么多礼物？还是给钱最简单，大家也最喜欢。对待下属，就不要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发钱就行，天底下没有员工不喜欢老板发钱，如果还不行，就继续多发。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颜辉的钢材贸易公司在泉城各大招标现场非常亮眼。无论钢价怎么跌，颜辉这边都给出了低于代理价的价格，而且全部要求锁价。
他这种自信的样子，让一些开发商都有些怕了。真能继续跌？都跌成这样了，还这么跌？
颜辉也无所谓，不接受锁价那就算，反正盘有的是。
2008年10月3日至10月17日，国内螺纹钢的报价从4772元/吨直线下跌至3531元/吨，半个月跌幅达到了1200元/吨以上，市场出现了严重的恐慌情绪。
很多还没有触及300元/吨违约金的开发商，都主动过来找颜辉沟通，希望把合同再优化一下。
所谓的优化，也就是少给一些违约金，或者按照行情价履行合同。这是显然不公平的单方违约行为，但颜辉还是答应了不少。
钱少赚一些，人情赚了一大堆。这种人情没有大用，但是起码不树敌。
颜辉拿下的单子已经太多了，他这种过分低的价格，在9月、10月可以拿下全市相当一部分的标，所以他取消几个单子毫无影响，反而能降低资金压力。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少开发商都觉得颜辉“好欺负”，来找他谈单子的越来越多，颜辉也是一个一个谈。
取消单子可以，面子欠上，钱该给还是要给，只是少给一些。至于少给多少，这就看面子大小了。
甚至于，有些标，颜辉还没开始履行合同，一分钱还没押，一根钢材还没开始送，就已经收下了30万以上的违约金，这还是“优惠”过的违约金。
10月下旬、11月，螺纹钢的报价继续下跌，短短的两三个月下跌周期里，价格跌幅超过35%，跌到颜辉都怕了。
国际航线的运费一如颜辉预料，疯狂下跌，乃至于跌幅超过90%，颜辉越了解越心惊。
从巴西图巴朗到宝山港的铁矿石运费，从2008年6月的每吨108美元，跌到了不到7美元/吨，不到之前的零头！
跌幅达到了94%，可以说运费已经算“免费”了。
108美元一吨的运费，相当于每吨运费750人民币。我们假设高品位铁矿石的含铁量55%，那么每吨钢铁的运费成本折合1360元。而7美元每吨的运费，就相当于每吨钢铁的运费折合88元。
也就是说，暴跌的钢价，和国际航运的运费暴跌有直接关联。
现在，运费已经几乎为零了，无论怎么降运费，也不会因为运费影响钢价。这种畸形的、亏钱的运费是不可能长久的，做生意的人都知道，短期的亏损是能接受的，长期的亏损不如不干。
简单地说，运费跌无可跌，钢材的价格也快要触底了。
丰富的外贸经验和巴西的所见所闻，让颜辉在10月、11月、12月的钢材市场大放异彩，在11月底，他开始停止固定标价的方式，转为波动定价。
因为前期不少开发商欠了他的人情，加上他卓越的口碑，正常招标中他也占尽了优势，在泉城地区成为很有影响力的钢材代理商，单月钢材供应量超过了1.5万吨。按照这个趋势，一年二十万吨都有希望。
一年20万吨的钢材，大概是一年8亿的流水，按照3%常规利润，就是2400万净利润，但实际上远远不止，因为他已经开始“玩钢材”了。2008年的最后三个月，由于钢材暴跌，短短三个月，颜辉完成了1600万元的净利润，这已经超过了化工的利润。
年底，颜辉实现了所有年中兑现的承诺，给恒辉化工的股东们分了红，堂哥和姐夫都已经超额收回了所有投资款，陈剑也拿到了差不多200万的分红和奖金。
堂哥和姐夫收到了这样的投资回报，都给颜辉的家里送去了价值不菲的礼物，由奶奶和父母代收，颜辉也没管没问。
钢材公司这边，颜辉也一共分了100万出去，王拥军拿了整整40万，孙磊来得晚但是有股份，今年一共拿到了45万，剩下的四五个业务员分了15万。
来了不到半年，孙磊赚到了银行几年的钱。
瓷砖公司最近每个月100多万的利润也很稳定，颜辉也给每个股东按比例分了钱，潘辰这边也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说实话，2008年这一年，颜辉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赚了多少钱，总的来说应该有六七千万的利润，这是他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这一年也花了很多钱，投资固定资产（瓷砖厂和化工的新厂房）花了大概4000万，买车花了一些“零钱”，钱还剩下了很多。
随着钢材生意重新回到正轨，颜辉账上的钱越来越多，他兑现了两个许诺：给公司办公室配了一台考斯特客车，并雇佣了新的司机；给自己的兄弟老四买了一台奔驰E级轿车，并让拖车直接把奔驰车送到了村里。
如此高调的行为让村里无数人都眼红的不行，但是又没办法说什么。颜家现在在村里的地位无人撼动，也没人敢撼动。
很多肖姓的人都跑到老四家借钱借车，但是老四家根本就没人，全家人都在甘省。
颜辉也是直接，找人把老四家门打开，把车送到了院里，然后车钥匙放在了自己家。
几天后，老四实在是没办法，从外地赶回了村，把车开走了，根本没给其他人找他的机会。
第425章 指标
2008年实在是太赚钱了，横跨三个主要产业的颜辉，在不同的领域都取得了成功，但是依然没有什么大的全国影响力。
他只是一个有钱的地方企业家罢了，知名度只能覆盖两市几个行业。
如果他想再上一个台阶，还是得依靠化工。如果化工能完成技术突破，如果化工可以做成toC的品牌，那么钢材和瓷砖业务，都可能沦为“胶合板业务”，成为边缘项目。
这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科研、市场变化本身不可控，其他的不可控因素也太多。甚至于，如果他真的突破了一些技术，他也可能受到更严重的打压。
比如说，有些高精密的设备，他可能就会买不到。这可不是故事，这是全世界任何企业都可能遇到的问题。
生意全面进入正轨之后，颜辉遇到的其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政府会议。无数的光环和头衔加到了这个刚刚30岁的年轻人身上，2009年年初，颜辉顺利加入某协，成为区里的某协成（wei）员。
甚至于，在市里，都已经有人对他进行了提名。
这个具体不多聊。
除了这些，2008年和2009年，还有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关于环保。
根据国家的要求，2010年要相比2005年减排10%的二氧化硫，也要减少10%的化学需氧量。
颜辉虽然有化工公司，但是聚氨酯生产需要的电力不算太多，也没有什么污染物排放，一直都是泉城高新区的明星企业、领导放心企业。
问题出在了瓷砖厂这边。
瓷砖厂位于临淄市，烧制瓷砖需要消耗大量的煤，县里的领导过来谈了很多次，扩张生产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能维持现有产量已经不容易。（煤改气是2013年开始）
前文有人提过，为什么颜辉遇到这样的瓷砖厂还要买下来，为什么不新建一个？这里面就有环保指标、排放指标的问题。
从05年开始，减排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早期不是很重视。到了2008年，环保总局（今天的生态环境部）对没完成减排的地区实行“区域限批”，暂停所有新上项目，并且强制推行减排。
颜辉的瓷砖厂也已经安装了先进的脱硫设施和污水处理设施，在颜辉接手生产线之后，他投入了大概1000万，至少有300万是和环保相关的设备。
但这还只是一部分要求，即便通过了环评，也需要获得排污总量的指标。
09年一开年，颜辉就为这几个事情忙了起来。
排污总量是有限的，要从一个大盘子里分配。颜辉的瓷砖厂产能比较高，已经让很多人、很多企业不满意了。
种种原因之下，在某个会议上，颜辉接了一个指标任务。
按照现在的规定，政府要把指标分配给重点项目或者通过竞争方式分配，最好是“等量置换”或“减量置换”。想要新建项目，就要关闭落后产能、淘汰小型锅炉，这样才能腾出等量或者超量的指标来供新厂使用。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企业有能力淘汰和替换掉大量的高污染产能，就能获取一些新的指标。
临淄市白峰山次峰，这里有一处品位很不错的石灰岩矿藏，这是一种沉积岩，主要成分是方解石，碳酸钙平均含量超过了94%。
这个矿场一直是由一家传统地方国企来运营的，采矿许可也在这个公司手里。
这个矿已经开采了快30年了，储量还可以，产能一般，设备非常老化，目前整体也属于亏损阶段，还养了不少员工和配套小产业，差不多上百人跟着这个矿吃饭。
目前，县里想要淘汰掉这里的落后产能，结束这里粗放式的采矿方式，需要企业花钱买下这个矿的采矿许可。
“这里我们会公开招标，但是估计有实力参标的公司很少，我们需要企业投资5000万，用于关停落后产能和新建相关的工厂。”和颜辉聊的这位，叫张伟，身份就不提了。
“也就是说，花5000万买指标？”颜辉听到这个数字，微微皱眉，“5000万的话，怎么可能回本呢？”
这个矿颜辉已经做过前期调研，这里一年最多能开采几千万的碳酸钙，这种矿价值比较低、开采成本和运输成本高，税后利润很低，不是什么抢手的优质矿。唯一的优势，是这里的碳酸钙品位比较高，加工生石灰的难度稍微低一点。
如果单单拿下这个矿的开采权，只需要一千万左右的资金。但是相关部门不可能只卖这个矿。
“这里会有一片配套的工业用地招标，面积大概70亩，价格大概一亩15万，当然这个也需要招标。也就是说，这块地1000多万，可以用于建设配套的工厂。”张伟说道。
“这个工厂会允许生产生石灰？”颜辉有些意动。
如果投资五千万，就可以获得足够的瓷砖和生石灰生产指标，那这就是微赚不赔的生意。
“当然允许，不过有指标限制。”张伟拿起笔，给颜辉画了个线。
“这个我得再看看。”颜辉看完了这个数字，没有说什么，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嗯，这个时间上要求比较紧，我们的招标也很快就要开始，颜总多做准备。”张伟笑道。
“明白，感谢您给的这个机会。”颜辉笑着和张伟握了握手。
回去之后，颜辉拉着周平好好算了算账。
如果不花这5000万，瓷砖厂的产能必然要降低，这会形成一系列连锁反应，很多合同都只能陆续取消，把市场主动让出去。
如果花这5000万，生石灰的生产指标是一定不够的，这样的话，只能考虑把开采的方解石卖到更远的地方。但是，这种低价矿产，距离和运费是影响价格的核心因素，卖的很远就意味着根本不赚钱。大宗煤炭运输都有铁路线，颜辉不可能能投资这个。
“怎么算都亏，要是真这样，宁可降低瓷砖厂的产能，或者想办法花钱买点别人的指标。”周平和颜辉讨论了半个小时，最终摇了摇头，“我这里算不出来怎么盈利，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赚不亏，把5000万耗在这里。”
第426章 精细氧化钙
5000万的投资可不是闹着玩的，颜辉不会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头衔去随便投资，正如周平所说，实在不行只能去降低产能。
可是，颜辉又不甘心。他现在事业上升期，整个人都是非常积极的，有一种勇往直前的气势，所以他不想在这里被挫锐气。
“人家领导既然提出了5000万这个数字，一定是有专业审核部门审计过的，不会是随随便便的数字。也就是说，你说的这些，领导层也都知道。”颜辉说到这里，又拿过周平面前的A4纸，大概看了看。
利润压的太死了，正常情况下谁做都是能“勉强不亏钱”。
“那你还做吗？要不干脆花钱买点指标得了。”周平再次说道。
“买指标容易，但是这个东西我们不能碰”颜辉轻轻摇了摇头。
他现在身份地位都已经变了，不能天天想着走捷径。“买指标”本身就有一堆问题，税务那里肯定过不去，只是这个时代税务没有那么严，很多人并不在乎，但颜辉在乎。
“嗯那你是怎么想的？把精力都放在恒辉这边吗？”
“就这个，”颜辉把A4纸又还给了周平，“就你写的这些账，如何让公司盈利？”
“理论上，固定产能的情况下，想要盈利，就要提高单价。而想要提高单价，就要提高品质，你要是真有想法，就得想办法去了解高端生石灰的市场价格。”周平给出了建议。这就是财务和会计的区别，站位还是不一样。
“你说的有道理。”颜辉听完就点了点头，因为财务角度思考问题就这么直接。
既然收益的公式是乘法，一个数字固定了，就只能想办法改另一个数字，比如说单价。
“嗯，不过生石灰这个玩意我可不懂，你得找专业人士沟通。”周平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行，咱们恒辉这边，和鲁省理工大学正好有合作，我去找他们的人沟通一下。”颜辉有了主意。
“对了，颜总，我有个事情不理解。我们这次新建厂，哪怕限制产能，依然还是会扩张氧化钙的产能，他们县里为什么会愿意呢？就因为我们盘下来这个矿吗？”周平多问了一句。
“这个你有所不知，氧化钙用途比较特殊，一般性的烟气脱硫（FGD）、污水处理（调节pH、沉淀重金属），都需要氧化钙，所以这个东西也是环保需要的东西。总之销量不用愁，愁的是产能限制。除此之外，矿上设备太老了，排放超标，我们拿下来能降低一些排放。”
“这么一说就理解了。”周平点了点头。
这些年，跟着颜辉的这些人都越来越成熟，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他们既能给一定的专业建议，又能从公司角度分析风险和可行性，所以颜辉也很愿意和大家开会沟通。
颜辉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很快给认识的人打了电话，找人帮忙联系一位专业的教授，并暂定明天拜访。
和周平告别，颜辉又给宋致远打了个电话，约定明天一起过去。
第二天，颜辉带着宋致远，拿着一些材料，坐着车直接进入了鲁省理工大学的院内，到了化工这边的楼。
全新的奔驰S还是太耀眼了，很多学生看到了都纷纷看了过来，还有个别有手机的人在拍照。
司机留在车上，颜辉和宋致远一起进了办公楼。
“一会儿王教授怎么讲，你就听着就行，他说错了你也别打断他，你就装作不懂化学就行。人家可是教授。”颜辉说道。
“嗯，我明白。”宋致远点了点头。
说着话，二人一起上了楼，很快见到了之前合作过的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