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富贵你养的这鱼哪里来的,我之前还有点不敢认,现在仔细一瞧,这几条不就是胭脂鱼吗?听说这鱼在长江里都越来越少了,你居然还有的养,不得了啊。”
“朋友送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搞来的,秦叔要是喜欢,等有鱼苗了,你捞上些回家养着呗。”
“算了算了,我喜欢是喜欢,就是养不活东西,你阿姨也是一样,连八哥都养不活,我们还是不祸害这些鱼了。”
两人说着话,突然两只狗‘汪汪汪’大叫着冲出了门外,王素素和梁红玉见状急忙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雨太大听不到动静,我出去看看。”
陈凌微微皱眉,心想这么大的雨,总不会再有贼冒雨上门吧,他这次卖鱼是赶着牛车送过去的,山猫和杜鹃付给他钱都是在车上给的,也没有村里看见,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再说了,上次陈二柱闹的事那么大,应该也没人再来家里偷鱼了。
结果刚出门就听见有人骂骂咧咧的,陈凌手电筒一晃,发现是王老太太站在门口,拎着个洋铁桶拿棍子敲得邦邦响,随着响声,就见这老太太脚边有两团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嚎声跑进雨里逃走了。
“咋了二婶子?是啥玩意儿上家了吗?”
“是啊,不知道啥时候家里住了窝山狸子,都下崽儿了,要不是下雨,俺还没发现哩,真是晦气。”
山狸子是山里人对野猫的称呼,这玩意儿严格上算起来属于豹猫的一种,但花纹比豹猫浅淡,更接近狸花猫。
但是这玩意儿可比家猫凶多了,有时候祸害起家禽来,比黄皮子还要严重,而且来去如风,家里的狗都拿它们没办法,夜里发出的叫声也极恐怖。以前老人们吓唬不听话的小娃娃,经常就说啥再不听话就让山狸子把你抓走,小娃娃立马就不哭了。
不过这玩意儿平时在村里是见不到的,一般也不往农户家里走,除非是不咋住人的老屋,或者像王老太太这样人少的人家。
“二婶子,家里的鸡鸭没事吧?”
这时,王素素三人也出来了,听到这话就问道。
“鸡鸭倒是没事,就是把俺家菜窖祸害的乱七八糟的,还挖了个窟窿哩,基本没法要了,要不是今天这雨下得大了漏水,估计还不肯往外跑。”
王老太太恨声说着,然后端着宽头的铁锨给几人看:“这不,还在菜窖下了窝崽子哩,看模样睁开眼没多久,喂给你家狗吃了吧。”
陈凌他们打着手电筒看过去,就见铁锨上有四五只小山狸子哆嗦着身子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乱叫个不停,这些小东西头部比家猫窄长,有些尖嘴猴腮的感觉,并没有小猫崽儿好看。
王素素吓了一跳,急忙摆着手道:“我家狗不吃这个。”
“不吃,那俺就丢掉了,这玩意儿太晦气,还是淹死了省心。”
王老太太用铁锨一铲,把想往下爬的小山狸子铲了起来,就想丢进雨水里,现在院外的水也都没住脚脖子了,这么点的小东西连走路都不会呢,被丢进去肯定死的透透的。
“别丢啊大嫂,再怎么说也是几条命呢。”
见到这情景,梁红玉显然是不忍心了,就急忙出声阻止道。
“素素她姨啊,这山狸子崽儿沾了人气儿,就是扔给大山狸子,它们也不肯认,还得咬死哩,还不如让雨冲走,咱也能落个清静。”
王老太太这话有道理,山狸子这玩意儿野性特别重,气性也大,小崽子们离了爹娘就是个死,尤其还沾了人气儿,那就更别提了。
但梁红玉还是觉得不落忍,就拉着秦容先趟着雨水,走过去给抱了回来。
“她姨,她姨夫,听俺一句劝,这东西养不活的。”
老两口回头笑了笑,说到底是几条命呢,总不能就真扔进水里淹死吧,王老太太闻言撇了撇嘴,嘀咕一声,转身拎着铁锨回家了。
其实别说王老太太了,王素素也觉得这玩意儿不好养,之前黑娃叼回来过几只,基本都是过不了夜就死了,刚开始的时候,陈凌还给帮着救活了一只,但是这东西野性就是大,基本就是白眼狼的性子,转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陈凌就把黑娃训了一顿,让它不要再往回叼这玩意儿了,吃又不能吃,养也养不熟,尽给找麻烦事。
不过老两口是客,既然把这些小东西抱回来了,他和王素素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梁红玉两人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他们心软是他们的事,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就没在前院多待,抱着小山狸子去了后院,临走前还拿了袋子麦乳精,准备冲给小山狸子们喝。
也恰巧他们给陈凌带的东西就有麦乳精,不然还得冒着雨去买奶粉。
“阿凌,雨下得这么大,夜里冷,你去后院再送床被子吧,之前的被子有点薄了。”
王素素烧着热水,两人正准备洗热水澡呢,这时一股冷风突然吹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也让她想起了后院的老两口。
陈凌点点头,也觉得有点凉了,就又抱了床被子,提了暖壶去了后院。
进了屋,老两口正折腾小山狸子呢,把它们放进筐子里,又是给垫麦秸,又是给铺衣服的,梁红玉把自己的红头巾都放进去了。
“秦叔,你跟阿姨泡泡脚,早点睡吧,我又给你们提一暖壶水。”
陈凌放下被子后,提醒道。
“好好好,你和素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实在打扰你们太多了。”
“哎呀,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只是除了陈凌,谁也没想到这次的雨会下的这么久,连着三天三夜的大暴雨,第四天才稍微小了一点,很多人刚松了一口气,不料当晚又是一场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农历六月初十,清晨吃完早饭,王素素望了眼外面依然不见减弱的雨势,不由得叹了口气:“没完没了啊,今年这雨下的有点怪。”
这话不仅是王素素在说,村里的人也都在念叨这个事情,一般来说他们这边就算雨季也不过就是时断时续的下上几场,大暴雨在很多人的记忆里都没超过三天的,但今年的雨季来的那叫一个汹涌,这都快一周了,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的意思。
“老天爷啊,快让雨停了吧,这样下去庄稼全毁了。”
连着七天的大雨,田里的玉米是肯定不能要了,这雨太大了,连给人去田里排水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情况根本不用费心思去看,玉米苗一准都被淹死了。
“唉,瞧这雨下的,可别起山洪了。”
秦容先蹲坐在门槛上,脸上露出愁容。
他和梁红玉都在陈凌家住了七天了,这雨还是不见停,刚开始几天还挺舒心的,雨水漫过来后,鱼虾乱跳,螃蟹也是往家里爬,随便捡也能捡一锅,下着雨吃个河鲜锅子,喝着小酒,当真是过瘾无比。
可这一天天的过去,雨不仅不停歇,反而越下越大,让人心里就不安起来。
第113章 洪水
“咱们这里下雨还好些,就怕金水河上游出问题,否则那水涨起来,就挡不住了。”
梁红玉也靠在门边叹气道。
不只是他们有这个担忧,这一天,王来顺这个支书也坐不住了,水库的水位涨得太快,一夜时间都快到达警戒线了,瞧这雨的架势,短时间是停不了的,他也慌了起来,用大喇叭喊了好几遍,让人收拾好东西,赶紧往县城跑吧。
现在时间紧也没别的办法了。
县城的河堤修的高,还有老城墙围着,地势比他们这山间小盆地高多了。
他们村子不仅地势低,还紧挨水库,雨下得越来越大,要是破堤了真是跑都没处跑,只能泡在水里等死了,到时候这里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富贵叔,快点收拾东西走了,村长爷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凌刚从后院把牛牵出来,陈玉强就披着雨衣踢泥带水跑来叫他了。
“知道了,你们东西收拾好了没?”
“唉,来不及了,就把钱跟存折带上了,衣裳也带了几件,可不敢再多收拾咧。”
陈玉强说着,跟文莉抱着小森就趟着水往巷口走:“俺去看看俺达跟俺娘去,叔你们抓紧吧。”
“好好好,我们也马上就走了。”
这时候,王素素也在家一通收拾,打了包袱,和秦容先、梁红玉三人背了筐子,每个人都背满了东西,又让陈凌用油纸把钱和存折包好,就简单的穿上雨靴和雨衣,牵了牛带着狗,往村外赶。
这种情形也不能用牛车了,若是贪心不足,用牛车拉东西,遇到水深或泥泞的道路,有时损失反而更大,也更危险。
“早知道就听富贵的了,前几天雨小了一阵,咱们就该走的,那时候去县城你们两个也不用急着回了,现在还得麻烦你们小两口跟着受累。”
梁红玉非常懊恼与自责。
六月初八那天大雨本来停了小半天儿,陈凌说拉上王素素送他们回县城的,他们怕太过麻烦陈凌,就没好意思答应,说等天晴了自己两人就能回去,结果谁知道这雨当天晚上又开始下了,一直下到现在根本没有停的意思。
“没事的阿姨,现在走也不晚,只要咱们人没事,其他都不叫问题。”
陈凌笑着摇头,他有恃无恐,早就做好了准备,也把能收的东西都收到了洞天里。
剩下的鸡鸭、兔子、鹌鹑也被王素素抓起来放到了筐子里,挂在了小白牛的身子两侧,这个时候鸡鸭也都老实得很,乖乖的不怎么乱叫,缩成一团也不怎么动弹,倒是省了一番折腾。
至于家里其他东西,带不上就带不上吧,无所谓了。
几人走到村口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这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往大坝上看去,雨幕中人影绰绰,求神拜佛的、骂娘的、小娃娃哭喊的,各种声音混杂着,还有婆娘不肯走,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哭天抢地的。
“俺哩个天儿啊哈……俺哩那个地儿啊哈……这日子没法过了……”
“俺家的房子……俺家的粮食……没了啊……”
麦子在打麦场晒好收到家里去没多久呢,这还没卖钱呢就要被水淹了,想想这损失,任谁也是心疼的要死啊。
“哎呀,你快走吧,别哭了,再不走命都得没了。”
“没听人说么,大堰塘的水都开始往外漫了,你看这水库也险得很哩,破堤了想跑都没处跑。”
有汉子扯着嗓子嚷了一声,就拽上婆娘扛着娃趟着快过膝的泥水埋头赶路。
每次下大雨,村里每家每户怕被淹就会在门前院外挖沟,往大堰塘里排水,大堰塘在小学旁边,长宽都有近百米左右,蓄水不成问题,哪知道现在已经被雨水灌满了,还漫了出来。
“素素,把筐子往前挪一挪,让秦叔和红玉阿姨骑到牛上吧,大坝上路滑不好走。”
陈凌瞄了眼水库,以往清澈的水已经浑浊不堪,汹涌的翻滚着,已经超过警戒线快一尺了,这是金水河的河水在不断注入,水位涨得飞快,令人看着都心惊肉跳的。
大坝北侧的农田也是一片汪洋,到处是哗啦啦的流水,树木都被淹了半截,玉米苗根本就找不到了,只有地势稍微高些的地方,还能分辨出来稍许绿色,再往西南看过去,山脚的老河湾也漫延出来了,陈二柱留下来的大棚地基被冲垮是迟早的问题。
“小白乖,要听话,快让叔叔阿姨上去。”
王素素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小白牛,自家牛的脾气怪异,除了陈凌和她别人碰都不让碰,更别说骑上去了,那简直是在做春秋大梦。
只是现在情况太过紧急,水库里的水位要上起来了,再不走真就走不了了,见王素素劝不动,陈凌只好也凑过去好生安慰了一阵,保证只有这一次,小白牛这才不情不愿的让秦容先两人上去。
陈凌则把筐子在牛身上系牢,背上王素素,就趟着泥水大步向前走去。
这下子,赶路速度立马快多了。
山路难行,暴雨如注。
王来顺担心沿着山根儿走太危险,就敲着洗脸盆子不断吆喝着,在前面指挥,不让大家走山路了。
“大伙儿都不要往南边山道上走了,从东面小道绕吧,直接上县里的老城墙。”
“远点就远点,安全。”
眼下都这样了,村民们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这条路不单是远一大截,而且由于土路的缘故,既狭窄又泥泞不堪,到处是小水洼,村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路上好多人滑倒。
这条路坑坑洼洼,七拐八拐的,八十年代的时候,在这条路上劫道的人很多,尤其玉米长高的时候,有青纱帐遮掩,谁也不知道哪里藏了匪徒,还得提心吊胆的,以至于敢走这条路的人越发少。
等八十年代末,经过陈二柱他老子,还有县里承包水库的人把山道前后两次修整拓宽过以后,更是没人从这边走了,路难走又不安全,哪有走山道来的安心踏实。
艰难跋涉将近两个小时,才把平时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走完,村民们终于到了县城的老城墙上,说是老城墙,其实城墙上面也宽敞得很,早铺了沥青修成路了,能够通车,全村的男女老少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人群跟着就闹哄哄起来。
不过没多久,就看到县里有信号弹接连发射升空,在雨夜的天空中一闪一闪的,很多村民没有这方面的认知,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一个个显得非常慌乱,问东问西的,直到王来顺喊了两嗓子,大家才知道这是县里在示警,担心发生洪水险情,紧急通知各大村镇的村民撤离。
“呸,还用等他们通知,等他们通知,俺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是,发这狗日的信号弹俺们又看不懂,一群猪一样的玩意儿,根本指望不上。”
一些村民骂骂咧咧的,浑身泥水,显然能走到这里,摔了也不知道多少跤,心里正憋着火气呢。
“富贵,你快叫上聚胜,咱们几个今晚去立娟家。”
这时,王立献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来喊陈凌。
王立献的妹子王立娟就在城东,住在县城东北角的边边上,涨水了也基本波及不到,去那边挺安全的。
王立献前脚过来,王聚胜后脚也匆匆走了来,说要拉着两人去他姑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