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哭也没用,黑娃和小金早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二话不说就冲进雨水淹没的树林中,这树林是建打麦场的时候,为了给打麦场垫土加高,不小心把周围土地挖的太深,因此地势降低,陷下去的一块地方。
后来种上了树,是给人在麦场忙活完之后,休息乘凉用的,因此现在也都被积水淹没着,并且水还不浅。
黑娃小金两个冲进树林后,就朝一个方向游了过去,大家一看,原来是堆起来的煤渣堆和粪堆,在树林间显得高的很。
“快、快看,那上边有东西。”韩闯瞪着眼睛大叫一声。
果然,随后两只狗快速游过去,那种尖锐的哭声再次响起,煤渣堆上有几道小身影扑腾个不停。
还有的被吓得“扑通、扑通”跳进水中,一个个小脑袋在树林的积水中沉沉浮浮,向各个方向逃窜而去。
但是它们好像不善游泳,速度极其慢,很快就被黑娃小金抓住,擒了回来。
这时众人才看到是什么东西,惊讶不已。
“是兔子,兔子怎么这样叫?”
梁越民急忙退开,一脸被哭声吓到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小娃娃们也是有些小脸发白,挤到一起看着地上的两只全身湿漉漉,杂乱的草黄色皮毛的野兔,有些发怔和害怕。
“就是,叫得怪吓人的,听着心里发慌。”几个女人也皱起眉头说道。
黑娃小金不管这些,又来回跑了几次,把树林的野兔全部抓了回来。
连煤渣堆和粪堆上的小兔子也都用嘴轻轻噙了回来。
说是小兔子,其实不算小,很多是春末刚长起来的半大野兔,老兔子就三四只而已。
被人围着它们惊慌得很,但被三只狗虎视眈眈的盯着,四周积水也深,它们也跑不出去,绝望之下口中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婴儿叫声。
听着让人感觉瘆得慌,忍不住想起鸡皮疙瘩。
陈凌抓着兔耳朵提溜起来两只,仔细观察了两下,说道:“兔子就是这样叫的,这应该是两个兔子家庭,昨天下午和晚上狂风暴雨,把它们的窝淹了,想往积水不深的村里逃跑,结果困在了这边的树林中的煤渣堆和粪堆上,这是困了一晚上,又冷又饿又害怕,出现应激了。”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这些兔子现在虚弱得很,都没力气跑了,不然不会那样叫。”
“叔叔,它们好可怜啊,咱们能救一下它们吗?”小栗子听完都红了眼圈。
连小胖子这个贪吃鬼也是连连点头,乞求陈凌救它们一下。
把小通通兄弟俩也带的嚷嚷起来。
“不用救,它们就是被水困住走脱不了,又受到了惊吓,我们找没水的地方把它们放掉就行。”
陈凌听着这些野兔凄惨的哭声,心中戚戚然,有了娃听这声音真是不好受,抓回来也是不能要的。
“真不能救吗富贵?”
几个女人都有点心软,觉得兔子可怜。
“真的没法救,野兔子气性大,应激之后,抓回去救,容易气死,不如找地方放了。”
说是气死,其实说吓死更为准确。
兔子天生胆子小,受不得惊吓,应激之后抓到家里甚至会撞笼而死、撞墙而死。
气死则是乡下的说法。
其实就是吓的。
“这样啊,叔叔,我们帮你。”
“姑父,我们也帮你。”
“不用,不用你们帮,现在的兔子急了会咬人,万一伤到你们。”
陈凌赶紧把他们拦住,带着大人们抓起兔子,放到了不远处的没有积水的坡上,看着它们飞快的跑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咋了富贵?谁家娃哭哩?”
“哦,那不是有娃娃在哭,是一帮野兔子在叫,叫得跟哭似的。”
陈凌说完,许多村民脸色变了,纷纷说野兔子那不是叫,而是在哭这大雨天呢,幸好陈凌没贪嘴吃带回家,而是把它们放了,不然受了冤,今年肯定还得下大雨,说不定又得发洪水呢。
等陈凌去村里把桌椅板凳等东西给各家还回去后,还有人喊上秀芬大嫂,然后拉着他到水库大坝给龙王爷烧香,念叨了几段好话。
这家伙把梁越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王庆文则解释说:“依山靠水的,有些事情不能不信,虽说我也觉得兔子叫跟下大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但是很多人信这个没办法的,不信你们问庆忠,让他给你讲讲。”
“我听过,我听过阿忠讲的,很有意思。”熟识之后,山猫不再一副生人勿进的酷酷的模样,眉飞色舞的说起上次在鹿头山听到的事。
甚至讲起了饕笑鬼,也就是山魈的故事。
“你说这些干啥,小孩子都在呢。”没说两句,杜鹃打断他。
结果竟然惹得小娃娃们一阵不满:“杜鹃阿姨,你让钟叔叔继续讲吧,我们爱听这个,不会害怕的。”
倒是让杜鹃一阵愕然。
“哈哈,没事,山猫继续讲吧,早晚要听的,小孩子嘛,听多了自然明白事理,不能啥都不给他看,啥都不让听,那不是帮他是害他。”梁越民倒是看得很开。
谁小时候不是喜欢听奇闻怪谈鬼故事?但长大了自然而然就能分辨真假的,不用担心。
山猫听后,赞同道:“还是越民哥明事理。”
随后看了杜鹃一眼,就继续讲,讲完一个又一个,小娃娃们倒是难得的安静下来。
嘴上说着不怕,其实小身子都挤到一起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催促山猫接着讲更多的,直把山猫说得口干舌燥。
王存业和高秀兰陪着梁红玉夫妇两个看着他们在楼下热热闹闹,王存业轻轻感叹道:“现在多好啊,俊才大哥要是还在,看到家里现在这样估计肯定高兴得不成样子。”
高秀兰点点头:“是啊,亲家公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把娃拉扯大,才刚成家人就没了,没有享福的命。”
他们说着,梁红玉听到这个其实更不好受,妹妹犯下的错,险些害了这父子俩一辈子啊。
通过陈王庄的村民,她和秦容先也知道陈凌和他父亲在村里是什么情况,尤其陈凌是咋样的,差点就长歪了啊。
便装作闲聊的样子,无意的问道:“富贵他爹也没听富贵说起过啊,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存业和高秀兰都是摇摇头,不想再多说,他们两个说还好,不想跟外人说。
就冲梁红玉笑笑:“他爹不是享福的人,富贵倒是命好,能认识你们这样的人家,和你们交朋友。”
这话题转移的,让梁红玉一阵郁闷和憋屈,“哈哈,富贵性格好,什么都能玩出花样来,别说家里孩子们了,我们没事了也都喜欢来找他们小两口玩。”
“是啊,富贵还给我做了个弹弓,打鸟可准了。”秦容先乐呵道。
四位老人也闲谈起来,小黄狗却叼着东西大摇大摆的跑上楼,走到王存业身旁,趴下来无聊的啃着,它来了这边之后,跟着黑娃小金屁股后边学了不少本事,很早就知道往家里叼东西了。
可能它本性就是个没出息的狗吧,光顾着玩了,叼的东西都是千奇百怪,没啥正经东西,连村外不知道丢了几年的废电池都往家里捡,王存业训了几次不听,还当成宝贝一样藏着。
“咦?这是啥?”
闲谈之中,秦容先起身倒水,无意间视线落在小黄狗嘴中啃食的东西上,就是一愣。
先看他以为是根软趴趴的胡萝卜,再仔细一瞧,这东西两根手指粗细,枯黄色的表皮是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环状横纹,有三支腿一样的侧根,侧根上还带着蔫巴巴的毛发一样的细小须根,怎么看怎么眼熟。
“存业,存业你看你家狗,这别是给叼回来根人参吧?!”
第239章 秦岭无闲草
“人参,哪里有人参?”
秦容先这一嗓子,把楼下的众人也惊动了,一个个的跑上楼来,眼睛在他们四人周围猛瞧。
“在狗的嘴里。看着特别像,不知道是不是。”
秦容先指过去的时候,王存业已经揪住了小黄狗的后颈皮毛,一手去它嘴里把疑似人参的东西往外掏。
小黄狗以为老头跟它玩呢,脖子甩来甩去,背着耳朵嬉皮笑脸扑腾个不停,把王存业烦得给了它一巴掌,它才发着愣停下,王存业就把它嘴里的东西抠出来,拿到手里眯着眼睛一打量。
立马笑出了声来:“我就说嘛,现在哪那么容易有参,这是人参的姊妹啊,怪不得容先认错。”
说罢,又丢给小黄狗让它继续啃着玩。
“啊?这个不是人参?”
“当然不是了,你们知道这是啥东西不?”
这话问的,除了陈凌这一大家子外,其他人只有摇头的份。
王存业笑了:“桔梗嘛。”
“桔梗?”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一阵摸不到头脑。
“对啊。我们这里深山老林是有人参的,但是极其少见,倒是有一种和人参长得很像的草药,漫山遍野都是,就是这桔梗了。”
王存业夸赞桔梗道:“桔梗的根子是药材,祛痰的,也可以腌了当成小菜吃,好吃。打粉蒸糕点,好吃。酿酒,好喝。桔梗开花,好看。花是蓝色的,五个瓣,相当鲜亮,一开就是小半年,半个坡上都是蓝花花,明天转晴了,可到山上逛着去看看。”
王存业接着说:“桔梗和人参长得像,就像一个娘肚子生下的两姊妹。它们最亲了,能耍到一块。后来进山采药的人多了,人参娘娘怕断子绝孙,就准备搬家呀。”
啊,这是老药农在讲故事了,众人意识到,一下子全部打起精神,认真听着,纷纷用渴盼眼神示意老头儿继续讲,你老倒是继续讲啊。
王存业笑着咳了两声,脸上皱纹像是菊花:“人参娘娘临走前,嘱咐桔梗娘娘千万千万不要泄露消息。桔梗娘娘对天起誓,说绝不泄秘,不然就黑心烂肝。人参娘娘放心了,就往辽东跑了。”
“后来唐玄宗生病了,四处求药,吃了从咱们这边的山里进献的药材,很快就好了。唐玄宗高兴得一拍大腿,就要封赏哩。结果呢,唐玄宗不识药,把桔梗错认成人参了。刚说要赏人参,桔梗娘娘就沉不住气了,赶紧说,我是桔梗,不是人参,人参早跑到辽东去了……”
讲到这里,小娃子们也被吸引住,小声追问:“然后呢爷爷,桔梗娘娘不是说不把这事告诉别人嘛。”
王存业点头道:“可不是嘛,说好的不告诉别人,这句话一出口,那就泄密啦,是人都知道人参去东北了,所以都去东北挖人参。桔梗娘娘因为发过誓,违背后就给应验了,以后真的黑心烂肝。”
“嘿,你们还别不信,可以比一比,其他地方的桔梗掰开了,都是白心的,咱们这里的桔梗大多都是黑心的,就是因为这个。”
听到这里,大家都是眼睛发亮,齐齐夸赞王存业讲得好,很生动。
山猫更是连声笑着,真心实意的夸奖道:“还是王叔叔会讲故事,听完你讲的,跟阿忠讲的这一比,阿忠说的那些都显得不耐听了。”
王庆忠只是挠头憨笑,说他哪能跟爹比呢,他爹是草药堆里打滚的,啥没见过,肚里的故事能装几箩筐。
“嗨,瞎讲的,瞎讲的。”
王存业摆摆手,“都说秦岭无闲草,以前的时候只要入了山,药草遍地都是,现在越来越不行啦。秦岭的草木有灵性,应该是跟人参娘娘一样,咱们人采的太多了,它们都搬家了吧。不过有桔梗娘娘的事情在前,这次没谁敢乱说了,所以草药到底都搬到哪里去了,咱们也不知道。”
讲到最后,他渐渐沉默下来,轻轻敲着伤腿,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众人也都突然沉默。
老头的文化程度不高,说出的话却有些令人深思的味道在其中。
“王爷爷,王爷爷,这个东西是什么草药呀。”
这时候,小栗子突然拿着满是湿泥的“树根”跑到王存业跟前。
“这个啊,这是野山药。”
“那王爷爷,野山药有故事没?”
“故事?也算有吧,野山药这东西其实原名叫薯芋的,芋头的芋,结果唐代有个皇帝叫李豫,豫和芋同音,薯芋就不能叫了,改叫薯药。到了宋代,有个皇帝叫赵曙,薯药又不能叫了,曙跟薯同音嘛。”
“折腾来折腾去,皇帝老子就是麻烦,那就叫山药吧?”
“后来还是怕不保险,看这东西须很多,煮之前要用火燎毛,所以我们山里人又给它取了另一个名字,叫它火藤根——嘿,这名字好,没哪个皇帝叫火藤根的。”
王存业又和人说起草药中的故事,大家都听得聚精会神。
听到最后,梁越民就对陈凌建议道:“你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富贵,有王叔叔这样的药材活字典,你干啥不搞点药材种植呢?”
“这个啊,不是没想过,我年前甚至打听过,可惜没啥太好的销路,还容易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