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脸上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步伐轻快,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架势。
这自然正是王真真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校门外槐树下站着的陈凌和睿睿,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姐夫!睿睿!”
她像只欢快的小鹿,三两步就蹦跳着冲了过来,先是一把抱住陈凌的胳膊,然后立刻蹲下身,双手齐上,使劲揉搓睿睿肉嘟嘟的小脸蛋,笑嘻嘻地逗他:“臭睿睿!有没有想小姨?快说想死了!”
睿睿被揉得吱哇乱叫,手里的半块糖油果子差点掉了,一边躲闪一边含糊不清地喊:“想!想想!小姨别揉啦!睿睿的糖糖要掉啦!”
那滑稽的小模样,逗得王庆文和陈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真真,别闹睿睿了。”
王庆文止住笑,对妹妹说:“你姐夫和睿睿来接你回去,中午咱们在镇上吃饭。”
“好呀好呀!”
王真真一听更高兴了,站起身来,拍拍手:“我都好久没下馆子啦!咱们去吃牛肉汤吧姐夫?”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陈凌。
“就你馋!”
陈凌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行,就去吃牛肉汤,管够!”
可惜今天不是风雷镇逢大集的日子,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些,少了几分热闹。
但镇子中心那几家老字号吃食铺子,依然飘出诱人的香味。
四人来到镇口那家有名的“李记牛肉汤”馆子。
店面不大,有些年头了,木头门板被油烟熏得发黑,但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没进门,一股浓郁醇厚的牛肉香气就扑面而来,夹杂着葱花香菜的清新,勾得人馋虫直冒。
“老板,四大碗牛肉汤,多加份肉!再来四个肉蒸饼!”
陈凌熟门熟路地喊道。
“好嘞!你们里边坐吧!马上就好!”
店老板认得王庆文,知道是镇上中学老师,便热情地招呼着。
四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方桌坐下。
很快,四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就端了上来。
汤色清亮,泛着淡淡的奶白,大片的牛肉炖得酥烂,粉丝晶莹剔透。
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和葱花,点着红艳艳的辣椒油,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旁边的肉蒸饼也端了上来,面皮喧软,里面的肉馅饱满,油光汪汪。
王真真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烫得直吸溜嘴,却满足地眯起眼:“哇!还是这个味儿!太香了!”
睿睿也学着小姨的样子,笨拙地用勺子舀汤喝,小嘴吹了又吹。
陈凌掰开一个肉蒸饼,递给王庆文一个,自己咬了一大口。
面皮筋道,肉馅咸香,汁水丰盈,再喝一口鲜美的牛肉汤,浑身的疲惫和寒意都被驱散了,只剩下满满的熨帖和舒坦。
王庆文一边吃一边问:“富贵,村里现在都安顿好了?那‘过山黄’没再闹腾吧?”
“嗯,阿福阿寿接回来了,乡亲们心里踏实多了,都搬回村了。”
“那东西最近消停了不少,估计是闻到老虎味儿,躲远了。”
陈凌答道:“等把真真接回去,再过些日子,咱们就按计划,准备去港岛的事。”
王真真一听“港岛”,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连汤都顾不上喝了,兴奋地问:
“姐夫姐夫!咱们真的要去那个有很多高楼和大海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去呀?”
“快了,等把你学校的假请好,咱们收拾收拾就走。”
陈凌笑着看她:“到时候带你坐大轮船,看大海豚!”
“太好了!”
王真真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已经开始憧憬起遥远的南方之旅。、
……
晌午饭吃得热热乎乎,睿睿的小肚皮撑得滚圆,靠在陈凌腿边直打盹儿。
王真真却还处于兴奋状态,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攒的话一股脑全倒给姐夫。
看看日头还高,陈凌就带着睿睿,牵着小青马,出了风雷镇向西。
从西沙沟村外,上了栈道,去半山顶上的药王寨看看老丈人和丈母娘。
年前大雪封山,年后又为“过山黄”的事闹得人心惶惶。
二老守着寨子,虽说有乡亲照应,心里肯定也惦记着山下的闺女和外孙。
“真真,爹娘应该是不跟咱们去港岛的,那就接上他们一起回村住几天,让他们帮忙守着阿福阿寿好了,要不然没个熟人,阿福阿寿可熬不住。”
陈凌拍拍小妮子的肩膀。
“好呀好呀!”
“爹娘也说要回去住一段时间,说康康乐乐现在肯定长大了……”
王真真雀跃起来,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对了姐夫,寨子里……还住着那几个受伤的洋鬼子哩,怪吓人的。”
王庆文接过话头:“还在呢,伤得重的那个叫威廉的,腿骨裂了,得静养,寨子里老药农用土方子给固定着,倒是没发炎,就是恢复慢。”
“另外两个轻伤的,一个叫汉斯,吓破了胆,整天疑神疑鬼。”
“还有个女的,是汉斯的太太,叫索菲亚,帮着照顾伤员,人还算镇定。”
陈凌点点头:“正好,我去瞧瞧情况,问问他们当时到底咋回事。老黄和杰克逊说得颠三倒四的,好些细节对不上。”
走过长长的、高高的栈道。
沿着一条被雨水冲刷得干净的石板路往山上走。
越往上,林木越见葱郁,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泥土的混合清香。
这就是药王寨的地界了。
寨子坐落在半山腰一片平缓的坡地上,青石垒砌的屋舍错落有致、
不少人家屋檐下都晾晒着各式草药,用竹匾盛着,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苦香。
几条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晒太阳,见到生人也只是抬抬眼皮,寨子里一派宁静祥和。
王存业和高秀兰老两口正在自家院门口翻晒刚采回来的三七。
见到女儿、女婿、外孙和儿子一起回来,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
“哎哟!凌子!可算来了!”
“还有睿睿这个臭小子,想姥姥没有??”
高秀兰一把接过还在揉眼睛的睿睿,心疼地搂在怀里。
“我的乖孙哟,走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看这困得,一直打瞌睡!”
王存业脸上也笑开了花,招呼着陈凌:“这两天正念叨你哩,赶紧上屋里坐,先喝口茶歇歇脚再说别的。”
一家人进了堂屋,高秀兰忙着沏茶倒水,拿出自己晒的山楂干、地瓜糖给娃娃吃。
睿睿闻到糖味儿立马精神了,和王真真两人分着吃得不亦乐乎。
寒暄几句后,陈凌问起那几个外国人的事。
王存业叹了口气,掏出烟袋点上,嘬了一口才说:“唉,说起来也是造孽。”
“那几个洋人,领头的是个叫威廉的年轻后生,枪法是不错,可胆子太大,不信邪。”
他指了指寨子后山的方向:“他们是在老鹰崖那边出的事,就是过了两口寨再往西、往北,七拐八拐的,不算正经的西北角。”
“那地方,这一年来,邪性得很呐。”
“老鹰崖?”
陈凌心里一动,这地名他听二舅哥王庆忠提起过,说是山势险峻,多毒虫猛兽。
寻常采药人都不太往那边深处去。
当时他以为是王庆忠说的住老鹰的老鹰洞呢。
当时还说去掏小鹰崽子来着。
结果被告知,是两个地方。
老鹰崖更偏僻,更危险一点。
“对,老鹰崖。”
王存业面色凝重起来:“威廉他们说,是在崖下的一片松林里扎的营。”
“那天晌午,他们打了不少野物,正高兴呢,就碰见了那只怪兔子。”
“怪兔子?”陈凌皱眉。
“嗯,灰黄色的,个头挺大,就趴在离他们不到三丈远的雪窝子里,一动不动。”
“威廉举枪就打,那么近的距离,连开三枪,愣是没打中。”
“他自己回忆说,他当时也说不上来是枪出毛病了,还是突然手很生。”
“打出去的子弹,只在雪地里溅起点儿雪花,那兔子还好好地趴在那儿。”
王存业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寨子里的老人都说,这是山里的东西在‘留客’了,是警告!”
“可威廉不信邪,觉得丢了面子,非要上前去抓,结果就用衣服把兔子扑住,带回了营地。”
高秀兰在一旁补充道:“结果可就坏事了!当天晚上就起了怪风,指南针乱转,帐篷外头总有挠东西的声儿,瘆人得很!这不,第二天,就出事了。”
王存业磕磕烟灰,看着陈凌,语气格外郑重:“凌子啊,爹知道你本事大,黑娃小金通人性,阿福阿寿更是山大王。”
“但老鹰崖那种地方,你可别想着去啊。”
“别人给钱,洋鬼子给钞票咱们也不去,知道没?”
他怕陈凌不上心,又举例道:“你还记得不?前两年有帮啥地质队的专家,非要去你们那边的瘴气山谷勘探,设备那么先进,最后不也是啥名堂没探出来?”
“这老鹰崖,比那瘴气谷还邪乎!”
“还有兔子这事儿,我以前一个堂叔也经历过类似的,就是在山崖下看见值钱的药材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硬着头皮顺着山崖边捋过去,怎么找也找不见,翻遍山也找不见,下了山再看,还在那边。”
“这样的怪事,遇到了就赶紧跑……”
高秀兰也忧心忡忡地说:“凌子啊,你可千万听你爹的话!咱家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娃娃们都还小,你可不能逞强往那种地方去!”
“娘知道你心气高,懂得有多,但那种地方邪性,是不讲理的,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