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95小农庄 第1081节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一个线条粗犷却神韵初显的“过山黄”轮廓渐渐浮现。

  陈凌画得很专注,不时停下来回忆细节。

  这东西,太特别了,也太精了。

  硬碰硬不是办法,得琢磨点别的路子……或许,下次该试试别的诱饵?

  或者,从它活动的规律入手?

  洞天里一片静谧,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和远处荒漠里野猪王偶尔发出的暴躁哼哧声。

  ……

  城东林场,施工地上烟气腾腾,肉香混着柴火气飘出老远。

  王聚坤佝偻着老腰,掌着大勺,锅里咕嘟着的肥肉片子颤巍巍,吸饱了酱汁,油汪汪亮得晃眼。

  土豆块炖得粉糯,萝卜吸足了肉味,大白菜叶子软塌塌裹着浓汤。

  一勺子滚烫的荤油泼进旁边的粗陶盆,刺啦一声,炸辣椒的焦香混着蒜末的辛辣猛地窜起来,勾得人肚子里馋虫乱拱。

  “开饭了昂——!”

  王聚胜帮大堂哥打着下手,扯着嗓子一吼,刚才还闷头干活的汉子们呼啦就围了过来。

  刚出锅的大白馒头,暄腾腾、热乎乎,捏在手里跟棉花团似的。

  一人两个大馒头,一海碗油汪汪、烂糊糊的炖菜,筷子头戳下去,好家伙,颤巍巍的大肉片子直晃悠。

  唏哩呼噜这么一吃。

  那滋味儿美的,给个县长都不换。

  王聚胜拿着大铁勺,敲着锅沿儿喊:“不要急,不要抢,肉还多得是,吃完再盛!”

  “外人都看着哩,一个村的,咱们可不能给富贵丢人,吃要有吃相,不能跟闹饥荒似的,八百年没见过荤腥一样……”

  “好嘞!”

  “香!真香!”

  “这油水,过年也就这样了!”

  汉子们蹲的蹲,站的站,捧着大海碗,吸溜吸溜吃得满头冒汗,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一天好几块钱呢,还管这么一顿硬实饭。

  这活干的,心里头那叫一个美滋滋。

  比在亲戚家猫着提心吊胆强百倍啊。

  晚上有剩的,还能给亲戚家带点剩饭菜。

  这种大鱼大肉的硬菜,剩菜也倍有面子。

  干起活来也格外有劲儿。

  赵大海捧着个海碗,里面堆尖的肉和馒头,他一口咬掉半个馒头,含糊不清地嚷嚷:

  “舒坦啊,这冷呵呵的天,就得干点体力活,再大口吃上这么一顿热乎饭,比在家窝着带劲儿多了。”

  “哈哈哈,大海你可是领导,咋能这么没盼头,以后俺们盼着你来当县长哩。”

  “哎,县长小意思,我就是不想当,我啊,就想像富贵那样,赚点小钱,多要几个娃娃,躲在山里多清净。”

  “想玩就玩,想干就干,也快活啊。”

  “啧啧,你倒真敢想,富贵那个小日子滋润的,别说县长,给个市长都不换。”

  吃着饭,吹着牛,汉子们那叫一个过瘾。

  正吃着热闹,林场边上探头探脑冒出几个人影。

  大伙儿抬头一瞧,咦?是那伙洋鬼子!

  近来不管是陈王庄的这些村民,还是县城里的人,可都是没少谈论这几个外国人。

  甚至还有很多带着娃去县城招待所外面看稀奇的。

  领头的华裔老头,就是那个姓黄的。

  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领头的就是那个姓刘的华裔老头,后头跟着那个高大的白人杰克逊,还有另外俩洋人。

  脸上都带着点怯生生的讨好劲儿。

  “嘿!瞧见没?那几个洋鬼子!”

  一个端着碗的汉子用胳膊肘捅捅旁边的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咋跑这儿来了?不是让他们在招待所猫着等雪化吗?”

  “还能咋?吓破胆了呗!你难道没听说……他们在风雷镇那边的山里,闹得事可邪乎了!”

  另一个汉子压低声音,但周围吃饭的跟着七嘴八舌起来。

  “就他们那事,三枪打不中眼皮子底下的兔子,雪地里追着追着就迷了路,指南针乱转,跟鬼眯眼一样。”

  “好几个人直接在大雾里没了影儿……”

  “谁说不是哩。”

  “俺听城里亲戚说,这几天招待所的人都传开了,说那几个洋人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有点风吹草动就嗷嗷叫唤,跟被鬼掐了似的。”

  “啧啧啧,你说这帮洋人也是吃饱了撑的,大雪封山往那老林子钻啥?咱们本地人都不敢去的地界儿,他们倒好,上赶着找山精鬼怪收拾。”

  那王立献新找来的老把式老全叔,叼着烟卷,眯缝着眼。

  这个老汉把式不赖,就是老喜欢笑话人。

  现在搁在外国人身上,那更笑话的七斤。

  “要我说啊,就是他们身上那股子洋膻味儿,冲撞了山里的东西!”

  “咱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是有讲究的!”

  一个婆娘撇撇嘴,说得煞有介事。

  “哎,你们说,他们追着打不中的那只兔子,会不会跟咱们这儿的‘过山黄’一样,也是个成了精的玩意儿?”

  “保不齐!山精野怪,啥玩意儿没有?兔子老了也能成精!三枪打不动,那就是山里的东西在‘留客’了!洋鬼子不懂规矩,非要去扑,这不就撞上了?”

  众人议论纷纷,对着那几个畏畏缩缩的洋鬼子指指点点。

  眼神里有好奇,有怜悯,也带着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看热闹心态。

  林场的喧闹声都小了点,全冲着那几个稀罕的洋人去了。

  杰克逊他们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聚焦的目光和嗡嗡的议论,脸上更不自在了。

  姓黄的华裔老人硬着头皮,小步快跑着来到正在啃馒头的陈凌跟前,脸上堆满了笑,带着点哀求:

  “陈先生,打扰您吃饭了!”

  “那个……我们几个在招待所实在坐不住,心里慌得很。”

  “想着陈先生您在这儿忙建设,我们……我们能不能过来帮点小忙?”

  “不要工钱!管口饭吃就行!就是……就是想离您近点,心里……踏实点!”

  他身后那几个洋鬼子也像是听懂了这中国话似的,跟着使劲点头。

  尤其是杰克逊,蓝眼珠子巴巴地望着陈凌,那眼神,跟受惊的兔子没两样。

  陈凌嘴里嚼着馒头,看着这几个吓破了胆、主动跑来当苦力的洋人,真是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咽下馒头,笑道:“帮忙?你们能干啥?搬砖?和泥?还是上房梁?”

  华裔老人老黄赶紧说:“都能学!都能学!我们有力气!”

  “杰克逊以前在老家农场干过活,威廉夫人……呃,就是汉斯的太太,她也很勤快!”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裹着厚棉袄、头发有些凌乱的外国女人。

  “嗯……”

  “既然这样,你们就在这里试一天吧。”

  “提前说好,干活就是干活,不要在这里添乱。”

  陈凌稍一沉吟,也懒得跟他们多掰扯,冲赵大海喊道:

  “大海哥,给他们找点轻省活,先教教他们怎么干!”

  “别累趴下了回头还得我找人抬!”

  “来了就先吃饭……聚胜哥,给他们盛饭!”

  “好嘞!”

  王聚胜和赵大海都应了一声。

  尤其赵大海,看着那几个洋鬼子,嘿嘿直乐。

  “跟我来吧,几位‘洋壮工’!先学着搬砖头,记住了,轻拿轻放,可别摔了脚面子!”

  工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带着好奇和期盼的哄笑声。

  洋鬼子上工地,那家伙,往前数几百年来,都见不着的事吧。

  咱们老庄稼人今天竟然见到这西洋景了。

  而且洋鬼子来给咱们当牛做马。

  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啊。

  要不说嘛,还得是富贵。

  就他有这个本事。

  一个个嘀咕着,那心里既是稀罕,又是骄傲。

  “好了好了,赶紧带他们走吧。”

  陈凌还是受不了这个味,他味觉太敏锐了。

  洋鬼子这身味道,真能熏他两个大跟头。

  那几个洋鬼子如蒙大赦,赶紧跟着赵大海去了砖垛那边,笨手笨脚地学着搬砖,动作僵硬得跟提线木偶似的,看得人直咧嘴。

  “嘿,这倒新鲜,洋鬼子给咱打下手!”有人乐道。

  “今天俺们属于是骑在洋人头上了。”

  “那家伙,等于是用上洋牲口了!”

  ……反正语言不通,众人就放心大胆的调侃。

  陈凌则压根儿没心思管他们。

  他吃完饭一抹嘴,冲山猫招招手:“走,咱们不在这儿碍事了,小鸡崽子的事该弄了。”

  两人拍拍屁股上的灰,绕开工地喧闹的人群,往临时搭起来的简易棚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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