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了一眼尉氏城南郊隆起的数座土山,就看出了汉军的作战意图。
原来,汉军围绕尉氏南郊的数条水渠,修筑了大量的甬道作为护城工事。
当中关键的节点,又推土成山,作为瞭望和防御的工事。
当然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三四丈高的土台。
真论对进攻方的阻碍,可能还不如那些浅浅窄窄的水渠更令魏军头疼。
而很显然,汉军把防御中心都放在了南郊这片区域。
就没考虑过魏军有可能绕行到北边。
这当然是有道理的。
因为此时尉氏东西两边的城池,一边是长社,一边是陈留,都在汉军的掌控之下。
魏军一旦试图绕行到尉氏以北,不怕被三城的汉军困锁在北,然后聚歼?
牛金还真就想试试。
不是他非要作死。
而是他打算通过这种快速、深入的骑兵穿插,拉扯汉军的防线,继而替主帅曹洪摸清楚汉军的防御布置。
这不正是前部先锋的意义所在?
而尉氏这里足够开阔的地形,则给了牛金操作的空间和信心。
于是战鼓一响,这名骑兵老将便悍然策马前突。
顷刻间,千余魏军骑士就在一面“牛”字将旗的引领下,如洪水一般浩浩荡荡地冲向汉军的阵地。
最先迎接他们的是一阵连绵不绝的箭雨。
连发弩。
随着汉军入主中原,这种机巧之物大量推广,广为人知。
就连魏军都开始仿制。
那自然也知道该怎么防御。
无外乎是骑士披甲,战马挂铠而已。
连发弩的优势在于持续射击速度。
或者用某人的话来说,短时火力投射密度。
但相应地,射程、力度,都不如单发的大弩和步弓。
普通的甲胄和马铠,加上战马急速侧向奔驰,足以规避伤害。
当然,负重增加,又不跑直线,难免会降低骑兵奔袭的效率。
但考虑到这是双方正面交锋,且又是侦查性质的前锋战,牛金认为值得。
很快,一轮密集的箭雨过去。
牛金没空去数有多少骑士落马。
此时他前方,有一座刚刚射空了弩矢,未来得及更换的土山。
还有一条加盖了甬道的水渠。
牛金想了想,选择走甬道的方向。
因为谁知道土山上的汉军到底是真射光了箭,还是暗中留一手呢?
而相比起有高度优势的土山,平地上的射击,射程就更近了。
走甬道,能更快摆脱汉军弩兵的干扰。
片刻之后,牛金的战马已经抵近土石甬道的边缘。
甬墙不高,也就三尺而已。
而且从这一面看不大见另一面的墙。
可见汉军人手有限,只能将迎敌的一面修高一些。
而背敌的一面就敷衍得多了。
牛金二话不说,直接纵马前跃。
轻轻松松便翻到了墙后。
但,预想中的落水声,并没有紧随而来。
而是迟钝了数息,马蹄才重重落地。
因为坠落力道太大,牛金差点坐不稳。
好在他骑术精湛,死死夹住马肚,这才没有摔倒。
但跟过来的同伴就不都这么幸运了。
不少人一下失了平衡,坠落马下。
被另一面墙后的汉军趁机以弓弩和长矛射杀。
而这时候,牛金才猛然醒悟过来。
原来这条加盖了甬道的水渠。
早已经排空了水。
第345章 观战识将,更可知国
在排空了水的水渠两边加盖土墙作为甬道。
不得不说,汉军这个精巧的小设计,十分阴险。
从外观上看,不过是三尺高的障碍。
熟练的骑士都可以轻松跨过。
可一旦把水渠的深度也给算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将近六尺的高度落差,中间又没有水的浮力作为缓冲,一不小心就要摔坏马腿,人仰马翻。
更别说汉军在渠另一边的墙后,分明布置了大量的防御器械和兵力。
就等着魏军骑兵摔下来,然后趁机猎杀。
而那一面的墙,跟他先前推测的一样,确实很敷衍,也就尺半出头。
甚至不是夯土垒成的,只是用沙袋、横木、碎石等物临时堆砌而成,看上去松松垮垮。
但不论如何,连上三尺多深的渠道,那就是将近五尺高。
不算低了。
这意味着魏军无法依靠战马冲锋+马槊的经典组合,对汉军步兵进行硬突硬凿式的迎面冲击。
反而容易被迟滞于这条干沟渠之内,被汉军步兵从容击杀。
委实阴险!
牛金暗骂一声,立即勒转马头往回翻越,同时挥刀砍断沉重的马铠,以减轻战马的负重。
六尺的障碍,已经算很高了。
不先行减负,容易碰壁。
其他骑士也有样学样。
事实证明,牛金的经验是老道的,骑术也是精湛的。
一次便成功翻回了岸上。
这时候他才有空盘点损失。
千余骑士,有约莫百余人倒在了奔袭的路上。
又有将近百人被这条该死的阴沟暗算,或是身亡,或是负伤。
换言之,单是这一轮冲锋,他便折算了将近两成骑士。
虽然实际数目于大军而言不算严重。
但也足见汉军这道防线比预想中的更难搞。
而牛金毕竟是来侦查敌情的。
确认了这处不适合骑兵突击,那自然要绕行到别处再行尝试。
接下来,牛金继续率领残部游走在各处战场之间。
甚至一度绕行到尉氏城西郊,算是穿越了南边这条防线。
只可惜很快就遭到了闻讯而来的汉军骑士围攻,又折耗了近两百人马,方才狼狈退归。
不过这次,魏军也总算摸清了汉军的防御布置。
“都说麋威善于守战,今日观之,果不其然。”
魏军的将台上,辛毗看着眼前延绵如卧龙的甬道和土山,面色凝重。
又转头看向主帅曹洪,发现对方面色沉着如故,不由暗暗佩服。
虽然庙堂之争曹子廉委实浅薄。
但沙场之上,对方确实有柱石之姿。
便道:“将军已经想到破敌之法了?”
曹洪并未回答,而是就着辛毗方才的感叹,分析道:
“善于防守的将军未必擅长进攻。”
“可今日观之,麋威不在此列。”
“虽然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何选择在尉氏与我交战。”
“但很显然,他知道大规模骑士交战,汉不如魏,所以将骑兵藏在甬道之后,先依托甬道、土垒和步阵消磨我骑士的锐气,等时机合适,再行发动骑战,锁定胜局。”
辛毗恍然而佩服。
心中忽而想起一事,道:
“听说昔年文聘在江夏与麋威交战,原本也是在骑战占优。”
“怎奈被麋威来回调动、玩弄,疲于奔命,最终不得不陷入泥沼之中难以自拔,继而又不得不冒死冲击麋威的堂堂大阵,终于彻底落败。”
“由此观之,麋威非但擅守,更擅长以守为攻。”
“通过出敌不意的手段,或是机动穿插,或是攻敌必救,或是庙堂之算,以此倒逼对手在不利的地方发起进攻。”
“将军,当心此战别有险诈啊!”
曹洪闻言淡淡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