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267节

  而这燧发枪机,不惧风雨,只要燧石完好,药池干燥,便能击发,隐蔽性强,无需明火,夜间尤具奇效!射速也更快,省去了点燃火绳的步骤,训练有素的抬枪手,发射能快上许多时间。长毛贼里……竟有如此能工巧匠?竟能将燧发机装到抬枪上?!”

  “短毛的自生火铳用得更多,这更像是短毛的手笔,江知府的楚勇首战短毛,就吃了自生火铳的亏,楚勇折损甚重,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恢复元气。福军门,你再看这些贼兵。”

  说着,面无表情的李孟群指向战场上那些穿着杂乱对襟短褂号衣的太平军尸体。

  “这些长毛多是新附之众,操练不精,就是这样的长毛部队,其军中骨干,却已开始为其装备如此利器,其精锐部队,所装备的燧发抬枪只多不少。

  若他日阵前我们遭遇的是成千上百手持此等改良火器的广西、湖南老贼……似今日这般冲锋,还能有几分胜算?”

  比起发匪能改进装备燧发抬枪更令李孟群担忧的是,长毛居然能给新兵队伍都装备上此等利器。

  长毛尚且如此,更遑论更重视,更喜欢用火器的短毛了。

  思及于此,李孟群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赣勇所装备的鸟铳,忧心不已。

  光靠鸟铳,想剿长毛估计够呛,还是得像荆州将军乌兰泰一样,从洋人手里买些洋枪洋炮才行。

  福诚肃然,点点头说道:“少樵所言,字字珠玑。发逆并非一味蛮干,其亦知取长补短,改良军备,看来,往后这仗,得更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第316章 围鄂解赣 攻其必救

  安排部署毕大姑塘防务,留下陕甘绿营副将尹培立、江军统帅刘于浔驻守大姑塘。

  李孟群、福诚率千余得胜之师,押解着长长的俘虏队伍,乘赣勇所驾之船返回江西省城南昌。

  虽然大姑塘一战李孟群、福诚等人只是击溃石祥祯偏师。

  然收复大姑塘、阵斩擒获六百长毛,在江西战局屡屡失利的大背景下,已算得上一剂难得的强心针。

  清廷江西当局也需要这么一场胜利当做榜样来宣传,以重拾士气,鼓舞人心。

  莫要说阵斩擒获六百长毛,还他娘的都是长毛新贼。

  哪怕是阵斩擒获六十长毛新贼,也值得江西官场大吹大擂,大肆庆祝一番。

  南昌为江西巡抚驻地,南昌、新建二县附郭。其位置位于后世之南昌市东湖区、西湖区,城池面积约莫4.2平方公里,领一州七县。

  南昌城城北的德胜门外,彩棚高搭,锣鼓喧天。

  以江西巡抚张芾为首本省文武官员、致仕为在籍的前两江总督、江西豪族巨绅的领袖人物程矞采为代表的本地士绅名流云集于此。

  迎接李孟群、福诚的部队凯旋南昌。

  看到李孟群,程矞采亲自迎上前,满面春风,乐得合不拢嘴:“贤婿!福军门!辛苦了!二位挥师克复大姑塘,力挫石逆锋芒,扬我大清军威,保我江西桑梓,实乃江西全省百姓之幸!老朽谨代表乡梓父老,特备薄酒,为将士们洗尘!”

  言罢,身后便有程家家丁抬上数十坛美酒和整车的猪羊犒军物资。

  程矞采越看李孟群越是喜欢。

  虽说现在李孟群还处于守孝期间,李孟群只是同其十三岁的小女儿的程岭宜订婚,两人尚未完婚,程李两家尚未真正联姻。

  但程矞采已经将李孟群视为自己的女婿,前番李孟群在江西练勇,程矞采对李孟群的要求有求必应,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给人,要面子给面子,倾尽程家一切资源襄助李孟群练赣勇。

  现在看来,对李孟群的投资是很值得,此子年轻有为,前程不可限量。

  江西巡抚张芾亦是笑容可掬,热情地迎接了李孟群和福诚。

  张芾虽知此战规模有限,但在清廷对发匪作战连番失利的大背景下,任何一场胜利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李孟群、福诚此胜,也算是为他当初仓皇从九江逃回南昌找回了些场子。

  张芾登台发言,侃侃而谈,盛赞李孟群、福诚“忠勇可嘉,用兵如神”,将大姑塘之战描绘成一场关键大捷,并当场宣布即刻拟折,六百里加急飞奏京师,为李孟群、福诚及所有有功将士请旨褒奖!

  张芾肉麻的发言夸得福诚这个平素面皮比较厚的八旗子弟都觉得有些肉麻,不好意思。

  是夜,江西巡抚衙门内大摆筵席,炊金馔玉,水陆毕陈令人目不暇接,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南昌城内有头有脸的官员、士绅几乎尽数到场,轮番向李、福二人敬酒,阿谀奉承之词盈耳。

  福诚性情豪爽,几杯酒下肚,已是满面红光,对周围的恭维照单全收,颇有些志得意满。而李孟群则喝了几杯素酒,应付了事。

  翌日清晨,钦差大臣赛尚阿,在其戒备森严的南昌行辕签押房内,召见了李孟群与福诚。

  赛尚阿端坐于巨大的江西舆图之前,直接让李孟群详细禀报大姑塘之战的经过与细节。

  李孟群从两军如何接战、贼兵作战特点、一直讲到打扫战场时发现的燧发抬枪以及俘虏口供中透露的敌军构成,详细说明了新贼老贼的区别。

  赛尚阿听得极其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背上轻轻敲击。

  待李孟群言毕,赛尚阿沉默片刻,缓缓起身,踱步至那幅巨大的舆图前。

  赛尚阿的目光在武汉三镇附近的州府与九江、湖口之间游移。

  长毛有北上的迹象,咸丰皇帝催得又紧。

  赛尚阿自然是非常想现在就乘胜下湖口、彭泽,直趋安庆芜湖,兵临江宁城下。

  但短毛仍旧窃据武汉三镇附近的武昌、汉阳、黄州三府。

  湖北的短毛贼犹如一柄随时会掉下来刺中他脑袋的悬梁之剑,使得赛尚阿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离开南昌,陕甘营勇深陷湖口、九江战场,被湖北武昌的彭刚,安徽安庆的石达开东西两面夹击包围,夹成个肉夹馍。

  陕甘营勇是大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堪用家当,若陕甘营勇出现什么闪失,他无法向他的主子咸丰交代。

  “尔等此战,确系奋勇,扬我大清虎威,功不可没。然则.”说着,赛尚阿话锋一转,手指指向舆图上的湖口。

  “湖口,非大姑塘可比。石逆祥祯虽败,然其兄石达开用兵狡诈,岂会坐视咽喉之地有失?彼据守湖口,凭险筑垒,炮台林立,更与对岸梅家洲逆匪石镇仑、石镇常部夹江而守,互为犄角,江面又有水营巡弋,其势已成,易守难攻。”

  大姑塘位置虽然是九江海关下辖的大姑塘分关,为江西水运税卡要地,商号逾千余家,人口逾两万,是一个大镇。

  然其终究是没有城墙的市镇,石祥祯不会将大量的广西、湖南老贼部署在大姑塘。

  可湖口不一样,湖口是与九江府府城德化互为犄角之势的城垣。

  不仅位置比大姑塘重要的多,还有城墙可以凭恃,石祥祯肯定会部署更多的广西、湖南老贼在湖口,以保湖口无虞。

  赛尚阿的目光扫过李、福二人,语气愈发凝重,说出他最大的顾虑:“更为可虑者,乃在其外援。我军若此时倾力猛攻湖口,则安庆石逆主力朝发夕至,湖北蕲黄武汉三镇的短毛悍匪,亦可迅速南下,或援九江,或直插我大军侧背。

  届时,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腹背受敌,稍有不慎,则非但湖口难下,恐反有腹背受敌,全军溃败之虞!江西乃至整个南方的大局,将不堪设想!”

  李孟群深以为然,接口道:“赛中堂洞察秋毫,明见万里,卑职亦有此忧。湖口、九江之贼势,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绝非孤城一座。”

  “正是此理。”赛尚阿颔首,终于说出了他经过彻夜深思的决断,“我军暂不宜即刻强攻湖口。非是畏战,而是要造势谋定而后动,先剪其羽翼,再捣其腹心!”

  赛尚阿的手指猛地移向舆图上湖北地区:“日前我已以钦差关防,八百里加急行文荆州将军乌兰泰、湖广总督骆秉章、湖南巡抚张亮基,并咨会湖南团练大臣曾国藩,敦请他们即刻督饬楚军向荣、邓绍良、楚勇江忠源,湘勇罗泽南等部,集中精锐,全力北进东下,猛攻岳州巴陵,务求牵制并大创湖北的短毛匪,使短毛自身难保,无暇东顾!

  此乃围鄂解赣、攻其必救之策,其利有三。

  其一,湖南营勇猛攻岳州,进逼武汉三镇,彭刚等部必被牢牢钉死在武汉三镇,无暇东顾,可彻底解除我军进攻湖口的侧后威胁。

  其二,湖北战事吃紧,石达开在安庆岂能安坐?届时很可能分兵西援,石逆调兵,其防线难免会出现疏漏,此消彼长,方是我军进攻之良机。

  其三,待岳州巴陵一带的战事胶着,彭逆自顾不暇,石逆匪疲于奔命,发匪首尾难顾之际,我江西大军养精蓄锐已久,出其不意,东出湖口,则可坐收雷霆万钧之功!”

  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赛尚阿抬眼看向李孟群、福诚二人:“故此,尔等当前要务,非是求战,乃是备战!即刻回营,安抚士卒,补充兵员粮秣,修缮整备军械,特别是要多造攻坚利器。并广派精干斥候,细探湖口贼营虚实、日夜监视安庆、湖北方向贼兵动向。一待湖北方面战机出现,我令旗所指,便是尔等直捣黄龙之时!”

  福诚闻言,心悦诚服,深深一揖:“赛中堂算无遗策,深谋远虑!如此布局,湖口虽坚,必可图之!末将等谨遵赛中堂钧命,必厉兵秣马,以待雷霆一击!”

  赛尚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甚好!望二位休辞劳苦,戮力同心,收复湖口,逆剿大局成败,在此一举。”

第317章 他们在狗咬狗呢

  湖口附近的长江水域,六艘庞大的西洋火轮船拖带着三艘无动力,满载燃煤的驳船组成一支小型舰队,伴着轰鸣的蒸汽机和喷吐不息的黑烟,逆流而上。

  这些火轮船吃水较深,这些沉重的轮船上满载着的不是普通的商品,而是用油布包裹严密的军火、弹药及其相关样品、成箱的礼物、贸易合同草案,以及对这场东方帝国内战下注的第一批西方赌客。

  这些火轮船正在驶向他们从未涉足的长江腹地城市:武昌。

  为首的英国军舰“百合花号”的军官休息室装潢得十分豪华,地面铺设着红绒地毯、墙面上装饰着桃花心木护墙板。

  西装革履、高鼻深目的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三国代表齐聚一室之内。

  室内浑浊的空气中混合着高级哈瓦那雪茄的辛辣、法国香水的甜腻、以及代表们身上的狐臭味。

  这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味道不断地挑战着唐正才的嗅觉底线,难以忍受的唐正才最终还是离开了军官休息室,来到甲板上透气。

  “舒坦!”

  走到甲板上的唐正才贪婪地呼吸着室外清新的空气,直呼舒坦。

  唐正才离开军官休息后,英国驻沪领事阿礼国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冷静。

  他并未落座,而是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

  阿礼国站在舷窗前,似是出于职业习惯,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仔细扫描着长江边上在他看来十分简陋,不堪一击的江防工事。

  “诸位。”

  未几,阿礼国收起望远镜,将视线和注意力转移回室内,阿礼国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以居高临下,毋庸置疑的高傲语气对军官休息内的法兰西,美利坚代表们命令说道。

  “请时刻铭记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这不是一次社交访问,而是一次战略考察和风险评估。

  大英帝国每年价值超过四百万英镑的对华贸易商品中,烟土贸易是我们对华贸易的绝对核心。

  京师方面的那个朝廷虽然无能,但至少在过去十年里,他们通过《江宁条》学会了尊重,或者说,被迫学会了尊重我们的商业特权。而天京太平王、东王以及我们即将要见的这位北王……”

  说到这里,阿礼国特意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继续开口说道:“他们宣称要建立‘天国’,但天国的律法里,是否容得下我们的烟土?他们的官员,是否会像清政府上海道台吴健彰一样‘通情达理’?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们英吉利的底线是:任何合作,都必须以确保乃至扩大英国贸易特权为先决条件。如果他们表现出任何一丝排外倾向,或者试图触碰烟土的利润,那么,大英帝国的炮舰会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东亚贸易的绝对主宰。合作的前提是服从,服从于我们现有的贸易秩序体系,确保我们所有人都能够从内陆地区的开放市场中获益。”

  英吉利驻沪领事阿礼国的这席话令美利坚驻沪代副领事金能亨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他对阿礼国的这番说辞嗤之以鼻。

  现有的对华贸易秩序,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乃至其他欧洲国家,确实都能从中收获到的利益。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能否从对华贸易沾得利益,而在以利益多寡的分配。

  现有的分配方式于美利坚合众国而言并非是真正的利益均沾,而是英国佬所认为,并想要维持的那种利益均沾。

  即英国佬吃肉,其他国家吃一些英国佬“慷慨”施舍的残羹冷炙。

  金能亨、乃至从广州远道而来的美利坚驻华公使马沙利都对英国人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乃至表露出来的意向深感不满。

  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四个开埠口岸是英国通过战争的方式迫使清政府签订江宁条开埠贸易。

  英国佬厥功至伟,在这四个口岸,卖英国佬一些面子没什么。

  可即将抵达的武昌,是美利坚人率先和武昌方面进行接触的!

  英国佬凭什么对他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们发号施令!

  美利坚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不是英吉利的附庸,更不是英吉利的殖民地!

  阿礼国的话音未落,法国驻沪领事敏体尼便发出一声轻巧的笑声,优雅地晃动着杯中波尔多红酒。

  “阿礼国阁下,您,以及英吉利人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利润和炮舰,充满了铜臭味。”说着,敏体尼扇了扇手,似乎是在试图扇去阿礼国身上散发出来的铜臭味。

  “我们法兰西的视野更为广阔和……神圣。我们关心的是拯救灵魂。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数以亿计的灵魂亟待上帝的拯救。京师朝廷对我们传教士的限制令人发指!天京的太平天王和东王据我国传教士郎怀仁等人的初步接触了解,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异端。

  而武昌的北王殿下,传闻他并不信奉上帝会的所谓的天父天兄,对西洋器物并不排斥,甚至颇有兴趣。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机遇!”

  说着,敏体尼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如果我们能获得在这所谓的‘天国’境内自由传教、购置地产兴建教堂和学校的权利,那将是比任何贸易条约都更伟大的成就。

  当然,如果虔诚的新教徒们需要武器来保卫他们的教堂,而我们恰巧能提供优质的先进枪炮,当然,要是他们愿意用当地的优质生丝和茶叶来结算,那无疑是双赢。

  于勒先生,你的相机准备好了吗?我们必须用最先进的摄影技术记录下这一切,尤其是他们领袖像越南国王接待我们法兰西代表时表现出的谦卑与开化,这些影像将在巴黎引起轰动,让那些吝啬的议员老爷们心甘情愿地拨出更多经费预算!”

  舷窗边,法国商务代表兼摄影师于勒正满头大汗地伺候着他那套复杂娇贵的湿版摄影设备:巨大的木质大画幅相机、一堆玻璃底版、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化学药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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