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339节

  “哎,好困,我要躺下来睡一觉了。”太阳晒得人晕乎乎的,圣人说着就躺在草地上。

  林氏也跟着躺下,和他紧紧挨着。

  “李郎!”湖边传来轻快脚步。

  圣人循声看去,就看见张惠一路小跑过来,伸手就去拉他:“李郎,快起来!我在那边垒了个小窝,你给我弄两条小狗来,养着叭叭叫,围着你团团转,多好?”

  “宫中不能养狗噢。”贵妃下了船,莲步款款,提醒道。

  “养!”圣人拉着张惠在怀里躺下:“养到三个月,杀了吃肉。”

  “你怎么如此邪恶?”天后看着他。

  “我一直都邪恶。”圣人捏着天后的脸蛋,笑道:“等拿下汴梁,到了全忠的寝殿,将你就地.”

  天后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停,可以了,别说了!够恶心了!

  “此去中原,还须天后鼎力襄助。”圣人适可而止,轻松道。

  “去了汴梁能不能不乱杀人?”

  “我杀什么人?”圣人坐起身,疑惑的举起手上下晃动:“我在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哦哦哦,桀纣杀人喽!”

  天后捂着脸,哭笑不得。

  “放心。”圣人道:“除了那些武夫战犯和背叛圣唐的大臣、士族,百姓我不会动分毫。”

  “如此便好。”天后松了口气,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这样,许多事也好做些。”

  “什么事?”

  “比如你说的那些武夫战犯。先将他们劝降,甄别出能挽救的,余者全部诛杀。”

  “哪些是可以挽救的?”圣人问道。

  “指挥使以上的将校,我大略都有了解。”天后想想道:“一会给你写个名单。”

  圣人默默竖起两个大拇指。

  这份记忆力,够可以的。这些职务和人名、生平都是她靠记忆记住的?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旁边宴席,传来了南宫的歌声,是圣人之前教她们的《画心》。

  “南宫~”圣人扶额叹息。

  一眼望去,南宫抚摸着自己心口,背后还有大群女御,齐声歌舞。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所有妃嫔,都懒洋洋的看着圣人,神情故作落寞,附和而哼:“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

  圣人正待说些什么,却见枢密使洛倩走了过来。

  林氏、蔡氏很有眼色的退下,洛倩与众女打了下招呼,走到圣人身前,耳语道:“接报,常胜军节度使扎猪已在返京路上。刘仙缘回报,汴军溃散,东奔而去,郑延昌在潼关殉国。诸镇进奏院回归长安,福建上报:王潮病卒。荆州代奏:司徒、湖南观察使刘崇望讨伐衡阳途中病卒。河中代奏:河东监军杨复恭卒。”

  “潼关瘟疫肆虐。他太老,没有办法。”洛倩解释道。

  “我知道了。”圣人站了起来,叹口气,嘀嘀咕咕的漫步湖边:“怎么感觉时间这么快呢?”

  见惯了生死,人已不复喜怒的本能。

  马上要出兵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自己的事业。

  带着所有人的心愿,坚持吧,向前吧!

  “杨守亮那厮又是个什么情况?”圣人回头骂道:“朱贼侵攻我半年之久,他按兵不动,他这个大帅,还想当吗!”

  洛倩在朝廷提交的公文里翻了一圈,摇摇头:“没有杨帅本人的奏书,但刘仙缘奏告,据说其已出兵响应?”

  “晚了!”

  朱贼进薄关中,天下藩镇,诏书一到,竟然只有河中、成德、荆襄、魏博寥寥几家响应。

  忠臣,是越来越少了!

  果然是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文官的劝说,不如武夫的劝说。

  三月初一,诸军依次开拔。

  说是今日开拔,早在返京之前,龙捷军墨离军便已先行出关了,随后军部各部族军又相继出发。

  今日圣人领主力步骑军三万余人上路,浩浩荡荡开赴潼关。

  中原,我回来了!

第352章 东征之郑文昭公

  牛头原上。

  灰扑扑的老鼠跑来跑去,在连营里吱吱直叫。

  郁孜偃靠在木棚下,向墙外射箭。

  汴军大队或者说还跑得动的汴军,早就走得干干净,现在连营只剩他们这些带伤带病的。

  但也只是艰难苟活。

  瘟疫每日都会带走许多人、

  有的一座军房,齐刷刷的全是尸体睡在床上尸水流在床下。

  昨日,对面染病的王师又在王从训、郭猛的率领下从寨里冲出,汇同刘仙缘对牛头原发动攻势,誓要将他们杀光。

  当天营里砍得血流成川,郁孜偃都没能站起,找了副天师散吃下,才勉强挣扎起。

  直到现在,他脸还烂得跟僵尸一样。

  整个人只散发出一股死气沉沉、传染性超强的活僵气息。

  不过,也不会痛苦太久了。

  此刻,连营已被蜂拥而出的病军淹没,尽管这里头的汴人军民数量远超王从训所部,可在龙捷军墨离军的强援下,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王师没有章法,甚至连队列也无。

  大队病军只是乱哄哄涌入。

  他们先将外部围墙烧完,随后填壕沟、拆辕门、埋陷阱。接着奔到中军,将朱贼帅帐点燃。

  当第一名军人举着圣唐旗帜在火焰前奋力插下,牛头原连营便告陷落。

  但之后的战斗,并没有王从训预想的那么顺利。

  汴军是病秧子、残废不假,他们也是。

  在一部分人投降仍遭处决后,郁孜偃等将校就在心里做出判断:

  那就一起死吧!

  双输总好过单赢。

  于是他们收拢了能听号令的武夫,在错综复杂的连营展开巷战。三五成群的散兵游勇只是各据屋舍,藏身沟渠、尸堆、门后、房梁、仓库、茅房,随时准备砍死路过的每一个人。

  而在营中道路,零零星星的骑卒持槊搜检,射杀溃兵,纵火烧房。

  不时有骑卒被偷冷子打落,也有人踏破门槛,和一帮人乱战在一起。

  总之,汴军在努力拉人下水。

  踉踉跄跄的王从训进到连营后,闻讯,让气息奄奄的他更加暴虐:“朱贼都杀跑了,此辈还想兴风作浪?”

  “钢刀向前,不分军民,见人就砍!”

  “别争房子帐篷,挨着挨着放火,烧完再说。”

  这些病军本就是抱着再杀一个赚了的念头出的发,上到王从训,下到大头兵,都不觉得还能喘几天,还管得上什么纪律。

  随着军令传开,火海开始蔓延。

  被活活烧死的哀嚎哭叫一时间不绝于耳。

  很快,汴军某都指挥使郁孜偃在木棚下被击毙。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宣武军将门杀材,即使中瘟后虚弱到了极处,犹能披甲反扑,来到这里的十余病军一时竟拿他不得。

  最后还是一名路过的墨离军踏进木棚,一秒六槊结果了他。

  就这样,牛头原上最后一批汴军,在刘仙缘和王从训的联手合击下覆灭。

  大范围战斗平息后,幸存百姓被押到中军。

  “将军饶命,俺随军而来只是想要口吃的。”妇女磕头连连。

  “在村里种着种着地,就被军府征调,拉到此处……”

  “某不过是为了两个饼,真不是要反圣人。”

  “杀就杀吧,一家都死绝了,活着也没什么滋味。”

  王从训大步而来,对着一人一刀斩下:“你他娘满脸刀疤,眼睛跟个鬼似的,与我装人?”

  “挑选出来,武夫就地杀掉!”

  “男女百姓就地关押,等待移送朝廷。吾闻圣人已复西域,日后统一流放过去。”

  “兹事………”他扫过满地将校,目光落在符存审脸上:“符存审,你来主持。”

  “喏。”符存审应道。

  “收缴了多少甲仗?”王从训转身而去,问道。

  “还没清点。”郭猛接口道:“适才转了一圈,略估总有刀槊数万副,甲数万,弓盾箭簇旗帜之类物质无计。”

  “甚好!即使我辈都病死,也不亏!”王从训挥手笑道:“二三子,把兵甲和汴狗收集到中军,兵甲堆为武库,脑袋筑为京观,尸体筑为骷髅堆,以待圣人检阅汝辈斩获,叙功论赏!”

  “我军阵亡军民,按军籍归类,找草席包了,等朝廷接收,送入英灵殿!”

  “二三子。”王从训扶着墙稳了稳身子,扫过诸军健儿,抬手抱拳:“我辈身缠瘟鬼,就不入关了!都死在这,教苦难到我为止,别传到关内,各自一家就都安全。有没有问题?”

  “随你怎么说罢。”众军嘀嘀咕咕。

  半年的拉锯尘埃落定。

  他们创造了战略上的重大胜利,有心欢呼庆祝,却不知喜从何来。

  胜利的最终成果远在未知,闭寨自死的命运就在今日。

  午后,七手八脚忙完战后工作的病军消停了下来。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卸了行头,按军籍、文武,将兵甲、旗帜、印绶、官服堆在禁沟外。随后大开宴席,大吃大喝。

  下午,关城上的吐蕃军突然看见,城根下的地面有巨大的阴影盘旋掠过。

  俄而直上青天,俄而俯冲。

  没庐奇力凝神远望,那是一只雄俊的金雕。双翼大展,姿态如鲲鹏遨游。

  “是圣人。”已有大臣微笑:“这是张惠的金雕苍君,俺见过。此雕通灵,见二圣则鸣。”

  远方金光笼罩下的朦胧原野上,大队步骑轰隆隆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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