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310节

  知道李在极喜欢放纸鸢,就不定期带代王去东内放个够。

  平原公主爱骂人,每次兄妹见面,都训斥妹妹。

  母亲一直执著于想给他找个有权势的妻子,他就劝说,人各有命,不必强求。

  ………

  有大臣轻轻叹气。没有明显的缺点,但,也没有优点。既没有代王那股“老贼父,我誓杀汝!”的不屈意志,也没有梁王“你怎么这么坏啊?”的早熟油滑………也没有别的圣子强盛的母族势力,更没有李观音那等被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的母亲。

  这样的长子生在圣唐………

  不少大臣有些同情。

  但愿此次监国能有不错的表现吧,我辈也才好为你仗义执言。

  圣人望着平静的吴王,看着脸上和他年龄不符的沧桑,默然无语。

  王冠就有这么重。

  “殿下!”成汭高声传道。

  吴王上前,双手举起接过诏书。

  群臣轰然起身,在郑延昌、韩偓的带领下拜见吴王:“臣等谨殿下嘉福永受。”

  吴王只让群臣一拜,便抬手示起,转而向着圣人再拜:臣某敢不慎与。”

  淑妃若在场,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安心很开心吧?她一向敏感没安全感,闺中时常哭诉不自安,怕吴王没用,将来被人杀死。

  “勿失朕意。”圣人垂瞰着吴王,轻声道:“我将大事托付给你,你一定能成为平原王和楚王那样的诸王。”

  编钟幽深敲击。

  宣政殿里的群臣作为见证者,沉默注视着圣唐权力的交接。

  角落里,史官挥毫写下这父子一幕:“…………吴王聪明威仪,幼经忧患。圣人愤积世之弊,悯王室之卑,不改拨乱之志………我圣唐父慈子孝若斯,咸谓大业可致。自古继承,岂独六世之余烈?”

  紧接着,成汭再度出班。

  “敕:”

  “朕以经邦惟材………文明大将军兼陕西节度使从训,夙彰忠力………是用畴厥茂勋,委以方面。可长安、潼关等处留守、防御处置等使………”

  “社稷遭厄,京邑陷贼。咨尔将臣,戮力王室。游击将军领兴国军指挥符存审,状武将军领豹子军………郭猛………耿同………朕所嘉叹。可充把截武关内外制置使,栅寨使………”

  同时,下诏。

  以京兆尹孙惟晟为两关行营供军使。

  以新秦尉兼京畿北道团练使丁会为沿河游奕使。

  以司隶校尉韩仪为清道开路使,主持朝廷西迁金城宫。

  灵州舞疑信长、女友杀等部,征丁六千。夏绥没藏、折崛、杨氏、卫慕、夜慕等部,征丁两五。担任西征仆从军。

  听到这一连串的诏书后,群臣才后知后觉,这一切是圣人早就提前定好了的事。

  总而言之,看样子,圣人此次是将一举底定西陆!

  成汭声震楼宇的嗓门回荡在宣政殿,所有大臣都抬头去看圣人。

  人人心潮激荡,却一句话说不出。

  萧秀已经从身边武官抢过,狠狠一拳锤在他相熟的这武官肩上。这武官也只是咧嘴笑。武官班表,无不展颜。坐席当中,发出阵阵交谈,接着就连成一片,只是回荡在头顶天花板。

  “灭国!灭国!”

  沸腾的人群后面,文官也渐次吵嚷开来,只是缓缓低头,耳朵捕捉着萧秀、王子美领衔唱出的歌,只是跟着找调:“十三将士归玉门,哪家白发眺天狼,沦落在胡尘望帝乡,说一句楚虽三户心气强,问一句天子安好?正气丹心宣政上,发愤图强复旧疆……”

  “健儿钢刀夜生光,弓弦射倒燕然梁!”

  “敦煌西去血洗甲,疏勒城头剁豺狼。”

  “拎着冒顿颅,掷向藁街墙——”

  王子美魁梧的熊人身形猛地站起,一拍手,瞪着四下:“老贼头!可识汉家郎?!”

  吼声激越,震荡着殿室。御座四下,百官同样振奋:“老贼头!可识汉家郎?!”

  天光都仿佛开亮起来。

  郑延昌缓缓环视诸臣一眼,只是一叉手:“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平定东西骚乱,振作关中的局势。圣唐帝业就会如月之恒,圣唐的国势一定会蒸蒸日上。公等………努力!”

  御座上,圣人只是淡淡微笑,心头也同样火热。

  他想起了昔年郑畋带着诸侯勤王,带着群臣毕力皇兄,最后收复了国都。

  百年之仇,报在今朝!

  …………

  北京。

  比起长安磨刀霍霍的热闹景象,斯时斯地,这座北地雄城却是说不出的冷清凄然。

  北京龙盘虎踞,山河表里,向北雁门大同沿线是中原门户,向南泽潞是对河南高屋建瓴的形胜。安史之后,这里是河北人口中“秦兵”讨伐他们的唯二通道。而五代争鼎,据此足以播乱官家,夺了鸟位。龙城王气,好让害怕!

  北京城为李氏经营三百年,城高池深,灰黑城墙绵延得一眼看不尽。时人崇佛尚道,城外庙宇钟声,只是交错山水之间。城外四下,大片大片的麦田。夏收时候,此时却少有人农忙。

  李克用一口气从蔚州退下来,顿时让北京城鸡飞狗跳。

  军府提举河东四镇诸州,全力供应这败归的人马。这年头打了胜仗,军队纪律还好维持些,败军,稍有马虎,只怕方圆多少里,都是寸草不生的粉碎!而晋军,又是出了名的军纪败坏。

  城池内外,到处都是戴着斗篷的河东诸部将士。抢了百姓宅子,乱糟糟的各分睡处。街头巷尾,失了约束的士卒赌钱的赌钱,打架的打架,骚扰娘子的把小娘子撵得哇哇叫。偷了转运辎重用的牛驴两刀放翻,卸了八块将去烤嚼,只瞧着官吏民夫守着牲口骨头捶胸顿足:“还哭呢。”

  哪里都是各方口音:“这鸟地方,惹翻了耶耶,回转草原放马,也比在这顺气!”

  只有“李理万吉”的晋阳宫这里,还有秩序。不过,李渊李世民父子设的那块“李理万吉”石碑已经被愤怒的李大王铲了。雄壮的内院兵布列晋阳宫各处,将旮旯都看得严密,任何人等,不得冲撞。偶有败军过路宫门,无不指着晋阳宫骂:“杀材这久,见仗也有几十,没吃过这等连番窝囊败!长安长安,大同大同,大帅要,军府要,俺却是呸个贼的!肏!什么东西!”

  晋阳宫各门四下,已经满满都是沙陀鞑靼卫士,一个个都铁着脸,只是把守出入要道。多座宫门封得只剩两门犹自正常开合,漆黑的甬道上空空荡荡,不时有官员飞驰出入。

  晋阳宫仍是从前的深重古朴,卫士依然严密,刀光火把的光芒不曾稍减。可怎么看,却总觉得宛若空城旧宫,缺乏人气。

  李大王,已经被软禁起来!

  对他动手的,是河东和沙陀现在另一壁擎天巨柱——内外都制置、蕃汉都管李克宁。在前些天,李克宁漏夜入京,熊熊火把,从城门口一直蜿蜒到军府!

  汉军衙军,只是心情复杂的驻足路旁,看着大队大队的沙陀鞑靼奚人回鹘部族军在李克宁的率领下进入官邸,听着军府里头隐隐传出的惊呼、响动和叱骂。

  李克宁一到,立入节级。

  流传的消息,因蔚州之败而病的李大王正在卧床听事,接受刘道寻、曹玲玲、李亚子一众家眷的安慰。听到有人作乱,麾下百官和军府驻军纷纷拔刀,要掩护大王越围,调动忠心的蕃汉兵马擒杀李克宁。

  百官惊诧,军府群情汹涌,李大王却淡定,只是虚弱的抬手制止:“四郎所为,某早有心理。某总是想,某已经是个废人。这帅位再坐下去,某日暴死,还怕便宜了谁个,有自家人代行我事,为四镇延口气,也好…………却没想到,是四郎!咳咳………也罢,某已经累了!他是要自取军政,还是怎样?召他进来答话!”

  李克宁率诸多将校直抵卧室门外。

  李大王起身拖鞋,刘道寻和亚子都去搀扶去劝:“安卧,安卧!”

  起事将校涌入卧室,只是和李克用这边的百官将校站成两班,互相瞪着。李克宁卸甲去剑,抢到床前和哥哥执手,涩声叙说:“阿干,兵谏未免糊涂了!都知道阿干忠于王室,圣唐孤忠,可毕竟俺们臣,圣人是君!大败而归,此盖寓、周德威之辈辅佐不力之罪,不在阿干。可蔚州复败,将士鼓噪,召某为帅,某岂敢不从?可帅位,某却不坐,落落英雄少年,有阿干勇力,兼得智慧,衙军拥戴。俺们商定,此后便誓死效忠少帅!阿干辛苦半生,且先养病,沙陀安危,照样在俺们身上!”

  相传,李大王只是点头,握着四郎的手:“你我一母同胞,某也没甚放不开。今后这兴亡,就交在汝辈了!只是大郎尚幼,你们若能尽心辅佐,吾复何忧?吾愿足矣!”

  说后,李大王这才把李落落叫到床前,然后让人拿来三支箭:“某只有三件事放不下。圣唐乃我所兴复,巢贼乃我所灭,李皇帝乃我所拥立,使无我,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李皇帝更不知受何人欺辱,被全忠吾儿杀了几时…………他却这样对待我,对待你姐姐………如此独夫,汝必伐之。刘仁恭乃我所立,却叛我负我,落井下石………如此狗贼,汝誓杀之!我连遭失败,实力重创,你要谨慎施为,训兵务农为是。切忌不要如乃父,轻启兵戈。”

  “使奉吾志,死无憾矣!”

  说着,将三根箭,塞到落落掌心。

  李落落接过三支箭,也只是一字一句:“敬受命。”

  传闻里,父子权力交接,就这样感动收场。当事人却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其间有多少勾斗。

  不过李克宁李落落实力不缺,在汉军主力观望,沙陀鞑靼等部族军都支持,又有李大王威望扫地的情况,李大王纵是一代豪杰,也起不了多少勾当。究其本心,或许也还是李大王努力过了,并不想将元气耗尽在自己手里,在北京和反军展开一场大战,最后便宜了别人。

  更也许是,在蔚州之败羞愤成疾后,李大王对自己已经绝望,对命数也不看好。

  这场风波没有引起太多波澜。北都百姓也只是悄悄八卦。这个事,转眼也被更大噩耗掩盖。幽燕铁骑已经越过代州,对北京来势汹汹!

  从军府到百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残暴燕人就会称兵城下!

  风云再起,谁来化解?

  ………

  大队快马,在晋阳宫外的天街上飞驰。

  青石铺就的道路,马蹄踏在上头,声音隆隆如雷。

  骑士们簇拥着几个瘦削身影,正是现在控制河东四镇剩下全部实力的少帅和李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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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李落落

  大队快马,在晋阳宫外的天街上飞驰。

  青石铺就得道路,马蹄踏在上头,声音隆隆如雷。骑士们拥着几个瘦削身影,正是现在控制着四镇剩下全部实力的少帅李落落和李克宁。

  李落落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巡梭着沉雄天街,四下只有沙陀卫士在警戒。

  到处都安安静静。

  再向前看,宫室矗立在艳阳下,却更为死寂。

  钻进甬道,默不作声的李落落在一座雅致阴森的大殿停下。

  殿外层层叠叠全是沙陀突厥各部族军。

  看到李落落,带队军官一抬手,人人肃容致礼:“少帅!”

  斯时斯地,已没谁大得过李落落,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老王和亚子也不例外!

  他把李克用囚禁在这里,仍然居住在北京城最昭显权势和地位的晋阳宫。

  但宫门全部堵塞。

  昔日侍奉李克用的阉奴、家僮比婢女也已被遣散。

  窗户也被钉死,防止李克用一时想不开。

  又指派如许之多武士。

  李克用的遭遇,俨然已是李渊、李隆基、赵武灵王的同类。

  李大郎对他没别的想法,合流李克宁推翻他,也只是为了挽救事业,却不容他再有自由!

  李大郎滚鞍下马,数十随从也纷纷跳下。

  皮靴剁剁声响成一片,一行人踏上殿道拾级而上。

  “少帅!”数名花衫回鹘家奴从殿内跑出来迎接。

  李大郎黑着脸,抬头眺望了一番殿室,问道:“大人如何?”

  一名家奴恭谨躬身:“大王吃睡都如常,也不要做甚,只是读书修炼……可有时把自己关在屋里,连着几日不动,不见人。”

  “俺这老子——闭关沉思,老毛病了。”李大郎扬手停了他的汇报,摇头道:“李大王就是李大王,现在他超脱了,某却还要去为沙陀为四镇军州搏命!这权力滋味,不好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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