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困难无比。在这个年代，要让军人娴熟这一套，得有充足的训练时间，大量的合格基层军官。将帅也要懂阵法。将帅与部下，要有配合，要彼此熟悉……
反正够你头疼的。
灵贼此时也许还能行云流水，但蛮子和定难军，非常遗憾，短时间做不出这种复杂的动作。
也早已乱了。
开战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被杀伤七千余。
腥气冲天的尸山血海也震撼了所有蛮子。
有的迫于头人威权还在硬撑。
有人眼界大开，开始哭哭啼啼怀疑人生，我为什么要来到这？
有人贼眉鼠眼左顾右盼，随时准备当逃兵。
“天神又来也！”看见司马勘武逼近，阵前又是一片鬼叫。
“哈哈哈哈！”司马勘武已经换上陌刀，见人就砍：“杀他个人头滚滚！”
被带出的这队战锋杀出了气势，齐声暴喝：“杀他个人头滚滚！”
正在缓缓前进的本军大阵也大喊助威：“杀杀杀！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噗噗噗……”丛枪乱捅，蛮子们一退再退。
不少人开始逃跑，任凭头人气急败坏的鞭打、斩杀也无济于事。
“一帮饭桶！”李弘道也顾不得指挥了，领着亲兵冲过去拦截，乱刀砍，逼迫溃蛮停下。
蛮子们哭的骂的，语气急促。
“李大帅，真顶不住了，要反你自己反，我只想当顺民。”
“将军，放我们走吧！俺在家放羊放得好好的，突然被头人叫来。以为是寻仇家报仇，哪里知道是跟圣人拼命！”
“干脆咱们也学汉人下克上杀了头人，反也！”
“对对对，打开城门迎皇军！”
立刻就有机灵的党项人大喊：“兄弟们，鼓噪起来！和这个姓李的汉狗，和舞疑信长拼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就有不知道多少张嘴巴欢呼起来：“鼓噪起来！鼓噪起来！”
“杀呀！冲啊！”
“造反辣！”
“吼吼吼！”
敌军顿时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大面积骚乱。
“咚咚咚………”土堆上，王师战鼓如雷。圣人哈哈大笑，挥手道：“让崔伽护、刘仙缘率本部骑卒，各从东西，突击叛军！”
却在这时，阴沉沉的天空下，本来就有点大的风刹那间变大，从无定河南岸一路北吹！圣人和部分面朝东北而站的将士，顿时弯下腰，睁不开眼睛。被卷起的烟尘更是不用说，见过西北地区吹风日的就知道，昏惨惨、黄茫茫的堪称遮天蔽日。
这下战场更乱了。
“上帝助阵辣！太宗发威辣！”提前被圣人预言过的讨伐军大部分人都认为圣人向天借来了狂风助阵，士气瞬间暴涨到极致。
塞北吹大风实在是家常便饭，叛军并不以为然，但看到讨伐军的狂喜表现，一个个不禁怪异起来，难道上天和李世民真在天上施法助阵？
萧秀、种道士、张乘法、赵嘉、武熊等人也惊骇的看着圣人。
不是，你来的真啊，我以为你这是为了振奋军心的花招呢。
“难道他真是天才？真有沟通天地鬼神之能？”武熊凑在萧秀耳边低声害怕地问道。
萧秀抿着嘴，沉默不语。
“这算什么！”
“吾乃天命之人！天父助我一助，岂不寻常！”
我要是告诉尔辈，我是上天派来拯救晚唐乱世的后来人，不是吓死你们？不过老实说，圣人也有点犹疑，瞎猫真撞上死耗子了。加上穿越事件，该不会真有鬼神吧？抬头望天，冥冥中苍天之上似乎在注视着他。
不过，既然来了大风——
“仓！”圣人翻身上马，拔剑大喝道：“叛军倒行逆施，触怒人神，老祖上帝已经回应了我的请求，令将士们御风而行。全军出击！剿灭顽敌！萧秀武熊………追随我！”
“真乃天命之子也！”不枉我辈入朝效力，萧秀翻上马背，脸色潮红，满眼崇拜的回应道：“追随大圣！”
“追随大圣！”武熊、种道士、张乘法、何楚玉诸将异口同声。
“敬受命——”殿前四军万余将士振臂高呼：“追随大圣！”
圣人挥剑下指，仰天大笑：“古人说，国仇家恨哪怕九世轮回也要报。贼军杀死我如许多将士，难道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像圣人一样慈悲，不是我李家天子应该做的！现在奋起团战吧，遵从老祖、上帝的指示，革除恶贼！就像他们对我们所做的那样！”
“皇国永昭，苍天之上，老祖将庇佑我辈！”
“文德武运，万世永昌！”他大声怒吼着，一提缰绳，跃马于道：“进攻！进攻！杀死李弘道高宗益狗贼！把他们剁成肉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寇仇血！使贼之畏我，更畏于死！杀——！”
说着，一夹马腹，大喊着一马当先。
这该死的魅力！萧秀大骂一声，把头盔衣服一摘，赤膊策马：“杀！”
身后万余人洪流倾泄：“杀！！”
“作孽啊……”赵嘉捂着脸，这哪里是个皇帝，这根本就是个军头嘛！
可惜，妹妹肯定从没见过他这一面吧？
他拎了个小马扎，在山陂上坐下，托腮观赏妹夫作战。
****
叛军大乱！
大风从无定河南岸吹来，直扑交战中的两军，面北、面东北的讨伐军还好，除了视线模糊，人没受到影响。可方向相反的叛军就惨了，眼睛都难睁。简单就是灭顶之灾！
叛军之中，几乎个个面如土色，李弘道站在自己旗号下，只是看向讨伐军，本军如何，他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无。
他剽悍的身子只是在那里扶着大纛微微的颤抖，捏着拳头呢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难道真是某等逆天作乱，获罪于天？怎么会……李世民早就死了几百年，如果他还活着，巢乱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赐予天力拯救国家呢？如是众生皆苦，炼狱煎熬，他怎么不来救世人呢……………”
麾下几个将领扑了过来，叫道：“大帅，走吧！上天都来惩罚我们，军心仓皇，战不得了！更不用说定难军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了…………和他们一起干事，不行的，统万城保不住了！”
李弘道猛的呼哨一声，翻身上马：“又有生力军加入，统帅是谁？如此英武，如此锐利！如此大胆！某要跟他斗一斗！亲眼看看，他是不是真敢来扑杀某！某要斩了此辈！”
灵贼惶惶。
这边厢的高宗益也举槊吼道：“这世上哪有万岁的天子！哪有不灭的王朝！哪有不改的皇族！哪有什么天命？！全是戏弄愚民的！天命玄鸟，降而为商。凤鸣西岐，赫赫宗周。天国圣唐，世界衣冠。老百姓、军人可从没听说过殷周李唐的天命会终结！可武王一到，申侯一反，黄巢一夫作难，泱泱大厦顷刻瓦解！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没有天命！去你妈的老天爷！只要我们能打赢这一仗，天命就是我们的！”
“杀死皇帝，天下就太平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拓跋流风同样大喊道：“那桀纣一定会乘着妖风全军猛攻，我军大败已是确定，为今之计只能且战且退，退回统万城，再做打算！将士们，撤！”
叛军惊慌失措，各怀鬼胎。
讨伐军却是气势如虹。
中军大阵稳步推进，将面前一切活口尽数格杀。
民夫、羌人也在李皇帝的命令下燃起大火，向叛军释放浓烟。
这下就不仅是视线不好，睁不开眼了，火借风势，还有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第281章 野猪岭之战（四）
“败了！败了！”
一边在进行局部内部火拼、逃跑的叛军，在拓跋流风率部“撤退”后，更是军不复军，阵不复阵。
“杀！”喊杀声震天，浓浓烟尘之中，密密麻麻的骑卒狠狠突击。
“嗖嗖嗖——”万箭齐发，直接将一部逃跑的叛军射死遍地。
“杀！”步兵齐声大喝。
“隆隆隆隆………”战车、骑兵猛猛冲锋。符存审站在车上，不断挥矛挑人，撞得叛军满地爬。
“咚咚咚………”南风起，战鼓扬。
“嗖……”乱箭一波接着一波。
迷雾之中，敌军神出鬼没，刀枪滴血。
种种场面的战场，更是让撤退中或者干脆说溃败中的贼军心胆俱裂。
“呀！”
“司马勘武又来辣！”
“我降我降！”
“俺是良民，良民呐！有良民证，哦不对，有户口！”
“呜呜，好汉莫要杀我。”
“天耶！我们被高狗害苦了！”
“我要见圣人！我要见圣人！”
“我就是！”圣人驾驶着胯下那匹暴躁的畜生，已然冲入乱军之中，劈头喝骂道：“高宗益在哪里！高宗益在哪里！李弘道在哪里！”
当然，这个逼一般不能装，那是犯蠢找死，也不符合统帅身份，部下也不会允你冒险。但此时属于一边倒的进剿，是难逢的装逼、涨威望之机。只要不一个人冲入某个区域，或者和谁单挑，想死难难。
因此圣人怎么可能坐视？神神鬼鬼，利益捆绑，权力分润，直面危险，对大臣说什么话，对杀材说脏话，他几乎是想尽一切强化威望，巩固皇国的人心基础！
“哒哒哒……”李弘道在乱军之中厮杀着。
直到现在，他还没放弃取胜的希望！他刚刚已经看到，生力军的统帅就是李皇帝。只要击毙这小儿，就能反败为胜！
“狗皇帝！”
“李弘道！”
混乱之中，两方没一会就狭路相逢，同时叫出声。然而从军力看，李弘道只粗粗两千余骑，已是被上万殿前军包围。两方都是气喘吁吁，见面就开打。震天的呼喊声中，李弘道一行收尾不能顾，一个照面就死伤惨重，落马无计。
被大军牢牢护在中间的李皇帝马槊在手，抖动得如同一扇血色磨盘。
“陛下不可！”萧秀拦腰架住他：“陛下若是不听话，如此冒险，以后谁敢带陛下追溃！且在此稍待，臣去斩他！”
圣人在将官簇拥当中，目光野狼般一闪，锁定了某个身影。所有心中激愤积怨，所有穿越以来的无能狂怒、恶念杀意在这一刻，都随着一巴掌、一声破音嘶吼喷吐而出：“李弘道！！”
吼声震荡着萧秀、何宗裔的耳膜，穿透杀声震天的战场，钻入李弘道耳朵！
嘭一声，萧秀已被一巴掌掀开，待萧秀眼冒金星厉声去看圣人：“陛下何故打人！”圣人已经出手如电，手中马槊流光般飞出，自迷雾烟火之中，正正直插中乱军里那李弘道面门。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李弘道已经几个摇摆，双手捂着大股飙射鲜血的脸，从高高的灵州大马上，直挺挺地栽倒下来！
任谁也没想到，圣人当场格杀了李弘道！
“嗒嗒嗒………”凌乱的大队步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司马勘武冲破烟火。
“圣人居然在前头！”军士们钢刀一指，惊喜道。旋即又觉得不妥，换手去指。
李瓒和余者军兵齐刷刷望去。
但见狂风呼啸，天昏地暗，血尸遍野。茫茫烟尘之中，圣人披头散发，背对黑压压的半边天，执缰立马，手中马槊，高挑着李弘道血肉模糊的滴血头颅。
旁边，萧秀捂着流鼻血的脸转在一边，也不知在谁的闷气。
马前，潮水般跪满了一地桀骜不驯的朔方军，定难军，正磕头如捣蒜：“万岁！服了！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