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军务、人员、兵力部署在我这,来拿。”圣人挥了挥手里的卷宗。
“臣等领命。”七人一起出列,上楼来领。
圣人看了眼余者:“其他没点到的,都跟我走。”
说完,把军书授予武熊之辈。
趁着他们下去领兵点将的空当,圣人也检查了一下行李,又走到被孤立在角落的张惠身边,手拉手低声道:“你和阿鸢也跟我走,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家里坏女人多,会害你呀!”
张惠心情幽冷复杂,怔怔无言。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张惠的容身、心安之处!
为什么不管走到哪里,都总有人想害我!
“在外注意安全,看好大郎。”何虞卿走上来,替丈夫穿好黑熊披风:“大郎还小,不要那么苛刻嘛,给他一点时间。嫂嫂………我会照顾好的。”
“还是你好。”圣人捉住她的手,愧疚道:“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了,在家不要乱想,有空会给你来信。还有,留心胎儿。”
何虞卿翻了个白眼:“你之前怎么答应枢密使的?”
“意外,意外。”圣人一窘,亲了淑妃一口,就匆匆逃走。
“阿赵。”十指相扣四目相对一瞬间,赵如心就眼眶一热。觉得心好像绞在一块,难受得话都不想说。
“你该走走吧。”赵如心咬着嘴唇,竭力不去看李皇帝:“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你不方便说的我也明白。在枢密院,我和洛符自会依法从事。怀上的三胎会保好,其他也不用再叮嘱。话别什么的,的确不必…….你在外,多加小心!不要乱搞女人。多人运动别来,脏不脏,不然以后别想同房。”
“一定不会。”圣人保证道。
“听你娘的话。”摸了摸梁王、代王头顶,一一拍了拍各位老婆肩膀说了几句话,便领着德王转身下楼。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宇文柔轻声道:“祝李郎早日得胜。”
“等平定灵夏就在北方选址建离宫,以后带你们看大漠,走绿洲草原。”圣人回头应道,又看了看其他人。
洛符欲言又止,最近给她的关爱太少了,时间精力不够用啊!陈采莲还是那副生人勿近,太高冷了,上次拉她侍寝,还一闪而过过反胃的表情。等着,有你哭的那天。
崔玉章歪着嘴巴不知在瞎乐什么,又欠抽了,就喜欢看你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屈从的样子。
可可,有了两个娃后,完全变了个人,现在也是妒妇一员。暴力反抗的麟州野马已逝,惜哉!
韦懿还是那么骚。被“打入冷宫”的裴贞一眼神黯淡,像具行尸走肉。
南宫,楚楚,我会想念你的。
庾道怜……
圣人“嗐”叹一声,摇摇头,咚咚下楼。激励什么的不必了。如今只要自己领兵,就是最大的士气。翻上马背,他持枪向北一指:“马军在后,步军在前。前进!敌在统万城!”
“前进!敌在统万城!”全军发出一股枭躁狂潮。鼓噪声迎面而来,原本满是新鲜感的德王被吓了一哆嗦,这几个人能驾驭?难怪都对鼓噪谈之色变。
乾宁三年四月十一,铁流渡渭。
第273章 关原合战(一)
四月十六,圣人进抵洛交县,即陕西富县。
很好,杨可证母族居然没派来向导,也在观望。
当然,这很正常。
关北豪强如延安高氏、夏州梁氏等等,田连阡陌,拥兵自重,俨然已有魏晋地头蛇的气象。杨家虽然往宫里塞了女人,也素来恭顺,却不意味着要为此舍弃地方利益。
关北被平,无论忠奸,他们肯定都会被肢解。看人脸色,哪比得上占山为王?
不过,圣人也不甚在乎。
就是奔着解决这些问题来的。
不上梁山,那就去死。
在洛交歇了两天,十九日一早,诸军打点行装分头出发。李仁美率马步、骑兵一万第一个走。
小王和刘仙缘也在此分道扬镳,率两万人开赴延川防御李克用。攻打庆阳、北地的李瓒他们没一起,在京城就分手了。
第一次指挥多点面会战,还有点心理压力。无它,易败。但不分又不行。一分,就不好把控。
规划经常都是狗屁。你到了我没到,这边杀得尸山血海那边在度假才是常态,只能看当路指挥官的水平了。
又没无线电,消息传递缓慢,微操的空间有限。
至于机枪向左移动五厘米,更是不可能。
李瓒、司马勘武,圣人不怎么担心。将门世家,也是老军头,也考察过,当一路招讨没啥问题。
李仁美后世能打得张承奉叫爸爸,割据数十年,不至于搞不定银、绥,但还是有点焦虑,毕竟只给了他一万兵。
但也没辙。
看似十几万兵马,河南派了三万人备汴,潼关部署了五千人防杨守亮。京城要守家……所以用起来却捉襟见肘,顾虑重重。
好在,天后在身边,终是能抚慰一下心情。
忧心忡忡的和张惠、石鸢吃完午饭,圣人才押着辎重向统万城缓缓上路。
这回,必拆了这该死的“白城子”!
在没有烈性炸药、飞机火炮的时代,在敌人不内乱的情况下,面对这么一座堡垒,你该怎么办?
后唐五万精兵围攻三个月,期间想尽一切办法,然城坚如铁石,一锄头下去火星四溅。打地洞也是——“官军穴道至城下,铲凿不能入。”
只好灰溜溜收军。
这应该也是被赵二毁城的原因。英雄所见略同。卧榻之侧,不需要这么恐怖的日不落要塞。当然,在这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破城吧。
实在不行,残暴一把,扔鼠妖?惜为名声所困。仁义的面具戴久了,就长在脸上了,想撕下来,就会面目全非。方今天下依然比烂,仁义之名作用还大,不能因为党项而舍弃。
当然,若百般不得,也只好行万难之事了。
“至尊。”耳边传来轻声呼唤。
张惠的心情似乎不错。自出了京,车帘便没放下过。一直靠在窗边,静静看着车外新鲜的田园牧歌,奔流河水。嘈杂而沉默的马队,只有这辆车上,一双清澈眼眸、一张丽质国色、半身白衣白幅巾倚窗而露。
路过的飞骑信使余光瞥见,多会看上一番,直到错过。
骑马走在车侧后三尺的圣人听到,往前走了几步,在窗边出现:“天后。”
“脚下大道如此古朴萧瑟,有名字吗?”
“就是参天可汗道。”圣人解释道:“后来西虏崛起,西陇动荡,丝路要走与我友好的回鹘,然后从受降城渡河入关,沿麟、银、延、鄜直达长安。走的人多了,年代又久,难免会有此感。”
“参天可汗道………”多么强的正统气象,张惠品味这个名词:“昨天停驻的洛交就是节点之一?”
“是的。”
“对鄜州有了解么?”
“不多。”圣人摇摇头,迟疑道:“杜甫在鄜州住过?”
“嗯呢。”张惠大眼睛眨了一眨,波光流转,一字一句:“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便是他的作品。”
“写得好,但——不解其意。”圣人含糊道。
“翻译成白话就是……”红唇欲流,悬溺轻启:“今夜鄜州的月色,只有你在闺房独看。想到你母子,好伤心。你也在想我吧?我猜雾已湿了你的发,星辰夜凝让你抱臂微冷。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并肩坐在月下,让明月看着我们为彼此擦干眼泪……”
“信,达,雅。”圣人拍手称赞。
女人解诗,别有意境。旋即一怔。思乡诗被天后这么翻译出来,怎么有点——暧昧?
你,是在撩我吗?
还是我的错觉“她喜欢我”?
不过不管怎样,这都说明了很多事情,表达的东西很含蓄,也很多。对儿女的担心,有对自己心意的疑惑?有对未来的设想?有理解,甚至示………爱………?
难顶。
若非行军途中——
马蹄噔噔,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收回目光。
“要一直把我带到统万城吗?“长久的沉默后,张惠问道。
“对。“
“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张惠撩了撩耳边秀发:“可以把我们丢在途中某县某驿站。军人跋扈却不傻,未必敢对我们如何,我也不怕—”
“我怕。“圣人不容置疑道:“你没罪,你唯一的罪就是举世无双的美,这是不被容忍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小心翼翼的爱过一个人。单纯的,无与伦比的,最后没有在一起的人…………我不想有。”
张惠白天鹅的脖子上浮起鸡皮疙瘩,被撞乱了心弦。
滥情至此………那日饮马门之别,我怎么感觉每个女人都是你的无与伦比。
若遇到你的时候,我还是少女之身就好了。得到了你的最珍惜,我却已失去最好的可给你。
“还记得河中会战、扎猪闯到汴梁城下的事么?”张惠思维跳脱,又问道。
“嗯。”
“扎猪离去时,在营地留了一封信,上书奉诏为天后退兵。
“有这事?”
张惠点了点头,放下了窗帘。
不管真假。那一日,我们的故事开始。
一声清脆长啸,鹰击长空。张惠伸出右手,金雕徐徐俯冲,稳稳停落。俄而,又振翅冲出,在圣人头顶盘旋,最后降落在肩膀上。
“它叫苍君,你会喜欢的。”
前往统万城的行动一切顺利。
路上接到多份急报。
围绕苏州控制权展开大战的杨行密、钱鏐分出了胜负。钱鏐败回杭州。吴军安仁义等穷追不舍,杭州罗城紧闭,传言钱鏐已为乱军所杀。
河东、幽州交恶。
李克用扶持刘仁恭后,留兵数千戍燕,时间一长,和本地衙兵不对付。这不,这次被杀了许多。李克用大怒,把刘仁恭骂了一顿,并杀高思继诸将。事发后,幽州军群情激愤。
双方都不是善茬,估计很快就会开干。
圣人乐见其成。
幽州军实力仅次朱温,就让外舅去碰一碰,看谁的脑袋硬。
汴贼徐怀玉、刘重霸入寇河南,不知是出来创业还是朱大郎收到了自己北伐的消息趁火打劫。
除了盘算各种信息,剩下的就是枯燥的行军生活。
走路,骑马,坐车。又骑马,走路,坐车。军士如此,民夫如此,圣人和张惠等人也是如此。全程走路没人撑得住,全程骑马,坐车,你的裆和屁股也顶不住。
四月二十五,全军已过杏子水,进入后世陕西志丹县、延安市之间的黄土高原。这里地形破碎,沟壑纵横,道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晴天狂风一吹,漫天风沙扑面而来。一下雨,大军往往瘫痪,堵几里路。
也拜车马和骑兵所赐,大军平均一天才走二十里左右,经常还得停下来等骑兵和辎重队,搞得都是身心俱疲。
骑兵比步兵快吗?机动性、活动能力、突击作业范围碾压步兵,赶路远不如。
无它,马的耐力差,夜伏昼行的不间断长途赶路是越走越拉。
后世某次和一个朋友去某个乡村。凌晨出发走到晚上八点左右赶到地方,路上打着火把边走边聊没歇过。回来在村民家租了两匹马骑回去。结果一路不停喂草,找地喂水,马不想走了就得停,小路牵一步走一步,各种狗屁倒灶,愣是第拂晓才回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