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什么办法,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铁甲对敌,让敌军散乱,永远比打杀某个敌人要重要得多。
也是铁甲军汉着实难杀……但只要倒地,大多数铁甲军汉再爬起来的动作会很迟钝……
王荀此时看得城头那边情况,心下已然就松了,转头去关注别处,别处看来看去,没什么值得看的……
大多数地方,贼军已然开始逡巡,城下四处都是磨洋工的了,也不断有长梯被掀翻而去……
对于王荀来说,看到这里,便也知道,战事定了,此番敌军攻城已然失败。
不免又转头去看那一溜铁甲贼,本来还上来了几个,此时皆被淹没而去,不知是在脚底下,还是落了城。
唯有那高大贼将,已然被顶到了垛口之处,已然在转身往后看了,显然这贼将支撑不住,已然有了退意。
再不退,后面的长枪远远的已然就要戳他那高高的头颅去了。
王荀盯着在看,也有一念,最好,一下给顶出去,落城栽死。
果然,杨再兴被从垛口挤出去了,当真悬空而落,却是没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
王荀还从射孔凑头去看了看,那贼将身体悬空在落了,半道上还能抓住长梯……
王荀无奈嘟囔:“也不知这厮是运气好,还是技艺高……”
罢了,战事就这么回事了,贼人想破城,痴人说梦罢了……
转身去,往面向城内的射孔去看,去看看城内有什么异样没有……
城内还真有异样,军营那边,忽然也有喊杀嘈杂传来……
王荀倒也不皱眉,只有一语:“果然如此!”
军营那边当真在战,至少有三四百广州军汉与守营门的婺州军汉在打。
王荀居高临下,虽然有不少建筑遮蔽,但远远也看得清清楚楚,贼军人少倒也不多,比他预料的要少许多,他预料之中,至少会有二三千人去,没想到只有三四百,倒是有几十副甲在其中。
几千广州守军,不过三四百人起乱,那这广州守军来日还用得上,民夫辅兵后勤之类,皆可来用。
显然,王荀也等着城内生乱,不然,几千广州守军,还得防着,着实麻烦,事情发生了,也就不必再防着了。
只看那边守营门的婺州军,不过一个都曲,便是只有百十来人,却也真稳稳把营门守得寸步不让……
再看不远,一彪骑士已然在来,也不过四五百号……
王荀也不多看了,便也是稳妥了,只待那骑士一到,马蹄去冲,不过就是砍瓜切菜而已。
却听王荀一语与左右:“且去寻寻,看看广州城内,可有唱曲的班子……”
谁还不是个公子少爷呢?
昔日,虽然他父亲王禀在婺州算不得什么大官,但有那一官半职的,朝廷的俸禄可不低,算是殷实家境,岂能不送孩子上学堂?
王禀昔日,岂能不想着儿子将来也在东华门外唱个名?岂能还愿意让儿子与他一样当个大宋丘八?
没想到,世事无常,王荀还是当了个丘八,成了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汉。
后来王荀跟在苏武身边,那自是个军汉模样,苏武冲阵,他跟在身旁。
再后来,王荀到得杭州任职了,杭州是什么地方?
天下文雅,无出江南,便是汴京比之,许还差一筹去,吴侬软语一出,钢铁的汉子,也能听得浑身酥软如棉……
这不曲子又听起来了?诗词结社,他岂能不去走走?
此番到得广州好多日了,一直紧绷着神经,今日里,贼军也不过如此了,城内之事也解决了,听个曲,也是应该!
城楼之内,自有军汉飞身而去,去给自家总管找个唱曲的班子,广州城,那自是一定有的……只是与杭州比起来,怕是不能比……
嘿,王荀的视线忽然被东边街面吸引过去了,几队军汉在围捕一伙贼人,那贼人着实会跑,穿街过巷到处在奔……
几队军汉是前后左右在捕,一时还真捕不到,有那军汉气得再取头盔与肩甲,路过一个屠夫的条案,便把头盔肩甲都放在其上……瞬间加速不少……
倒也有趣……
看得王荀是津津有味,便也抬手去指:“亲卫营派个都曲去,往南边去堵……”
回头再看看,城头上箭矢也停了,贼军也溃了,丢下的尸首伤员,着实不少,密密麻麻……
身边有军汉说道:“总管,咱合该出去冲杀一阵,说不定咱不等陛下来,就把城外之贼寇杀得个片甲不留……”
“我倒是也这么想……”王荀苦笑在答。
“那咱怎就不去呢?”
王荀摇摇头:“陛下有旨,紧守城门,万不可出击……”
“陛下这是不信咱婺州军?”
王荀稍稍思索一番,摇摇头:“怕并非如此,许与那九王赵构有关……”
“这能有什么关联,咱们把敌人击溃了去,再好不过,那九王赵构当场擒拿,或者斩杀,有何不可?”
王荀摇摇头:“不多知也,只是圣旨里也还说了一事,陛下有令,若是敌军要退,一定派兵出城往东往南,快马也要出,去把那广州的海湾守住。”
“这是为何啊?”
王荀还是摇头:“不知不知啊……但定与那赵构有关……”
“唉……好好的功劳,就在眼前了,不教咱去!”
“无妨,守城有功,也是大功劳,只要广州不破,便是大功勋!”王荀安慰一番。
“嗯,总管说的是,陛下定是有深意的,不可为陛下之谋生乱……”
王荀也是这么想的,依照军令行事就是,不必横生枝节,到时候好心还添了乱……
城池之外,杨再兴悻悻而回,满身是怒是气,左右去看,却也未发……
便是连他自己都没冲上去,发脾气与旁人又有何用?
一边在回营,杨再兴一边往那城头去看,不能理解,怎么一支军队里,一个怯懦之辈都没有?还皆是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之辈?
这合理吗?这不太合理吧?人性之中,怎么可能没有怯懦?
还是说此番长见识了?
杨再兴着实是不愿长这番见识……
这番见识一长,杨再兴知道,只待那篡逆苏武来了,眼前这十数万所谓复国大军,怕是……
便是没那苏武来,若广州城池之内的两万多军都是今日守城这般的精锐,那他们若是出城来打,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见识真不该长……
如此一番之后,杨再兴心中大急,惴惴不安,大事怕是要败?
这……
回到中军大帐里,只看大帅曹成,已然是面色难看至极。
杨再兴也无奈,上前拱手:“末将无能,但凭大帅责罚!”
曹成是要骂人的,脱口而出就要骂,但还是忍住了,只一语去:“怪不得你,着实是那王荀之军,精锐非常,我等头前,皆少了预料……”
杨再兴点点头:“大帅所言不假,这江南两浙来的人马,着实与头前道州贺州大相径庭……”
曹成满脸的忧愁,左右看来看去,心中只想,广州克不了,怎么办?
眼神来去几番,众人多不对视,曹成真想骂人,但是……连杨再兴都无奈,换得其他人,又能怎么样?
亲王殿下呢?
难怪亲王殿下拔腿就跑?
此时是不是也该走了?
但这一走,军心何谈?都在等着打破广州去,吃香的喝辣的,钱粮无数,甲胄满身……
这若是要走,出了这片平原,周遭都是山区……
以往入山去,倒也无妨,三五百人,一二千人……
而今裹挟十数万,入山里去,只怕坚持不了一个月就要人吃人了……
杨再兴看出来了曹成此时的纠结犹豫,便说一语:“大帅,要不今日先散了去,让诸位各自去把部曲归整好?也让汉子们都好好休息一下?”
曹成点着头挥着手:“嗯……也好……”
众人自是起身告辞。
杨再兴没走……
曹成也不多言,只比手去,让杨再兴坐。
曹成问一语:“再兴,你说这城池,可有法子能破吗?”
杨再兴皱眉沉思犹豫许久,才摇头:“怕是真破不了……”
“当真破不了?”曹成显然还有侥幸。
杨再兴当真摇头:“末将着实无能,不能想出破城之策来……若是这般强攻硬打,那是万万破不开的……”
“唉……我在广州之处,岂能没有生死之交?本是有里应外合之策,本想着这广州城,破之不难,不曾想,城内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曹成抬手在扶额……
几日前,一心还想着破广州,起大势。
到得此时,那王爷也跑了,城池也无可奈何,十几万张嘴,还等着养活……
杨再兴闻言,忽然脑海中回忆起一点什么来,一语就说:“我在城墙上的时候,还真隐隐……好似……听得城内有喊杀声……”
“啊?”曹成是意外。
杨再兴再皱眉回想一下,认真点了点头:“真有……”
“唉……那就是起事不成,事败了……”曹成越发无奈,满脸愁苦。
“大帅,要不咱引兵先离开广州?”杨再兴也在想计策。
“去哪里?去何处?”曹成皱眉问着。
“要么,沿着海岸而上,去克泉州!泉州比广州还富庶……”杨再兴说到这里,就看曹成。
曹成连连摆手:“去不得去不得,一千四五百里,只怕咱还未到,迎面就撞上了那逆贼苏武,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啊……”
杨再兴刚才是试探之语,此时心中也定,自家大帅脑袋还是清白的,已然知道不能与那苏武力战了……
“那咱就往西边去,去那广南西路,克梧州,克浔州,克桂州,克柳州,虽然这些地方贫瘠人少,但只要一路打过去,应当是能勉强供应军资所需……至少……至少能有口粮不断……”
杨再兴是真有想过,这广州城下,那是久留不得了,总要找个出路。
只是这一路去,口粮兴许会有,但再也谈不上吃香的喝辣的了,乃至口粮都不一定真能顿顿不缺……
“只怕……”曹成无奈非常,叹息在语:“只怕唯有如此了……”
“那……康王殿下……”杨再兴是怕康王不同意。
“康王……哼哼……”曹成假意左右一看,两手一摊:“康王只怕已经在回贺州的路上了……”
“啊?”杨再兴当场就愣,是这两日不见人,但他没当回事,只当康王殿下如以前一样,所谓“深居简出”……
没想到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