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一语来:“大王,当也不至于此吧?何以……何以不退兵,天子就要如此对待?”
刘可世接了林冲的话:“林将军岂敢侥幸此事?还是要个两全之策啊,违抗圣命,万万不可为也!”
吴用还是那幽幽语气:“唉……无有两全之策了,退兵去,先保天下安稳吧,先保诸位安稳吧……战事来日再打,来日再打啊,再怎么说,汉也击败了匈奴,唐也亡了突厥,经年久战就是……许还有利诸位将军来日前程似锦……许也不一定是坏事啊……”
室韦大王更是来骂:“你们这些宋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本还想辽宋兄弟也,却是所托非人!此事,千秋万代而下,必是子孙之笑柄!”
室韦大王指着鼻子骂满帐宋人,自是骂得许多人心中大怒,奈何当面看着室韦大王,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无语以对!
苏武点头去:“退兵吧,回头各自收拾营寨,辎重先走,辅兵再去,骑兵殿后!”
就听有人一语来:“大王,当真就此退兵吗?”
苏武看去,是岳飞,他终于说话了,苏武心中大喜,却是脸上失落点头:“退吧退吧……臣子之道,不可违背!而今不比以往,许真是我权柄太甚,我之罪也!以往一心只想战事,年少无知啊,思虑不周……”
岳飞满脸纠结复杂,叹息一声:“唉……”
就看岳飞叹息,苏武又失望了。
却是岳飞忽然又言:“这兵一退,汉唐何以能复啊,草原诸部从此再也不信我大宋,视我大宋为仇寇,那女真强军,天下少有能敌,大王此归,怕是诸部强军皆要分开,数万骑兵归属各地各府,大王许也往后再难上阵,何人又能阻挡女真之虎狼?”
岳飞,何等聪慧!
这话说来,众人目光,皆是悲戚之色,看苏武,看众人,皆是叹息不已,气氛着实压抑得无以复加……
苏武好似被岳飞怼住了,也被众人的叹息影响了,一语回问:“你们都在怪我不该退兵?啊?岳鹏举,若你是我,你又如何是好?”
岳飞嘴巴一张,正要说什么,一时竟又呆愣当场,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大王要退兵,岳飞自是不同意,也更知道退兵的后果不堪设想,他作为一个军将,那自是要说出心中不快!
但……真换位思考,是啊,大王不退兵,还能如何?好似无路可走。
这……
岳飞心中有巨大的震撼与无力,还有憋屈,不快……五味杂陈。
忽然苏武一语来:“我知了,我知了!”
众人连忙抬头去看,大王知什么了?
大王怒不可遏指向众人:“你们是要我死!你们皆要我死!唯有我一死,可解今日之事!”
吴用大骇,立马就问:“大王何以如此之言啊……”
众人也连忙躬身七嘴八舌就来……
“大王这是哪里话?”
“大王误会了,我不是此意啊……”
岳飞也道:“末将不是逼迫之意,实乃是如此退兵,实在是……唉……来日岂不也是天下大乱,大战四起,黎民水火,永无宁日……而今数万兵之事,即可一劳永逸,来日……我大宋真有多少能战之兵啊……唉……”
岳飞什么都知道,但他此时,不是那决策之人,既然决策之人决意退兵,他自说的都是退兵之后果惨重。
若是苏武此时,决意不退兵呢?
岳飞许就是另外一番话语了,他自就开始要担忧那些不退兵的后果,不忠不义之类的话语。
便也是人心,有人在决策取舍,那么旁人自只需要考虑诸般决策之优劣。
便也是苏武在操弄人心……
苏武更是激动来说:“自有两全其美之策,既能继续鏖战不退,又能来日护诸位与将士们周全,唯有我一人,我一人效死罢了,如此,上对得起祖宗社稷,中对得住尔等与我忠义之情,下对得起黎明百姓子孙万代!”
只听得苏武所言,众人又喜,竟是真有两全其美之策?
刘可世激动来言:“大王高明,大王快说!”
“哼哼……”苏武先冷冷笑去,再来悲戚一言:“军中粮草还撑得一些日子,诸部粮草,也还能支援不少,许还能撑个一二月去,尔等用命死战,一二月内,克此城池。来日班师……我自绝在大同城下,以谢天子,尔等自可班师了,朝野震动自解,天下哗然自无,天子惊惧也安!诸事,皆妥!”
就看那激动的刘可世,陡然呆愣当场,呆呆看着苏武。
满场众人,脸上除了惊讶,还能有什么?
那破口大骂的室韦大王,此时也目瞪口呆,那需要通译慢半拍的铁剌里,抬起头来看着苏武,手不自觉在抹鼻涕。
吴用当场就哭:“大王,万不可如此!”
鲁达更是直白:“哥哥一死,换兄弟安稳富贵,那洒家还有何面目活着?”
岳飞自也有言:“不可不可,大王万万不可如此去谋!”
苏武厉声一语:“只道我愿?我自也不愿!”
众人舒了一口气……
就听苏武话语继续:“但眼前,背信弃义,何人?是我!更是我中原正统,是我大宋。只道来日战事好打?来日不知要打多少年多少次,不知多少同袍马革裹尸,不知多少民夫累死路边,更不知多少民脂民膏耗费在此……我一死,换这么多,还留千古之名,取舍之间,如之奈何?”
苏武之言,反正,今日都是你们这些人说的,这般也说,那般也说,话都是你们说的……
岳飞闻言,两眼就红,这番话,太动人心,特别是岳飞之心。
甚至岳飞左右去看,也想自己,许真是今日自己,把这位老师逼迫至此?
岳飞忽然又愧疚不已,跪地就下:“大王三思!”
大王更怒:“左也三思,右也三思,某三思来去,这般也是你们说,那般也是你们说,某三思完毕了,就如此了,一死而已,许死在战阵,更是一了百了,退了去!”
“大王!”
“大王啊!”
诸多声音,此起彼伏……
苏武大手一挥:“都滚出去,再来聒噪,坏我心思,军杖伺候,来人,将他们赶将出去!”
众人自是不走,似还要说话……
苏武往身旁范云斜眼一怒:“你这厮竟也抗命?”
范云满脸通红,双眼也红,拿起带鞘的刀,向前驱赶:“走,都走,军令不可违,出帐去,各自归营!”
自也有那铁甲军汉随着范云一起赶人,鲁达刘正彦等人,却真不走。
一时场面也是吵杂喧闹起来……
还是吴用上前去,又推又说:“诸位,不急不急,此时不急,还有时间来再商议思虑,大王烦心,且容大王静一静,心绪平静许还能想出妙策,诸位也一样,静一静心绪,多多思索一二,诸位先去,再想办法,再想办法……”
倒是吴用说得也对,也不是这一刻半刻,哪怕退军,也不是今日明日就能立马走……
吴用左手右手都在揽人,话语不断:“我与大王再劝,诸位将军先归,许明早再来议事,再议再议……”
如此反复几番,众多军将才被军汉推出大帐,却也在大帐之外,久久不散。
帐外自是聒噪非常……
苏武大手一挥:“你们都出去,留吴虞侯在此就是,也把帐外之人赶走,赶远一些,休要聒噪得我心烦意乱,只管是我意已决,我意已决!”
范云无奈,叹息摇头,持刀出帐,还有众多虞侯文书参军,皆出帐去。
有那钦差天使郡马宣赞,此时此刻,早已惊得是雷霆在胸。
吴用还追一语去:“范将军把大帐守好,周遭不可有人,我与大王详细思虑此事,不可让旁人听到!”
帐内只有两人,却也不说话。
苏武长长叹息去……微微闭眼,其实很累。
吴用许久之后,才来一语:“大王,今日可见,军中袍泽,多还是……嗯……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知道大王之重!”
“吴虞侯向来善言,此时却是连个词都选不出来?”苏武不睁眼。
吴用尴尬一笑:“下官心中许也有乱……大王高明!”
吴用心中,此时忽然又起寒意,今日之事,着实惊人,大王心思手段惊煞个人。
有时候有些事,不能比,萤火与皓月何以能比啊……
两人又沉默片刻……
苏武忽然开口:“此局,还真就这么走到这里了……”
吴用闻言一愣,什么局?今日之危局?今日之危局也是……
吴用下意识去看那闭眼的大王,心中猜测无数,怎么朝廷与天子就能把这退兵的旨意下到军中来?
许多道理,满场军汉,几乎无人不通,便是不通的,在许多人话语之中,立马也就想明白了……
何以东京那么多读书辈,就能不懂?
何以程相公在东京,不阻拦?那刘延庆为枢相,也拦不住?
过得几日,还有秦桧,秦桧可是燕王指望之人,燕王不是已经笃定秦桧能办此事?怎么……
好似燕王殿下话语之中……
难道此局,真不可解?真会是个违抗圣命之局?
本来吴用只以为此局,是苏武更要立一下人设,在诸多军将面前显出其忠义之心……
那……
那此局是为何啊?
吴用看了看苏武,又环顾周遭这些胡椅,再往大帐门口看了看……
此局是……
好像真收获了什么,比如……所有军将的感情支持?
比如,一切好似不是苏武在违抗圣旨,好似变成了这些军汉逼着苏武违抗圣旨?
那来日,这些军汉,又如何自处?
那今日之事,来日当如何去传天下……且先不说传天下,传各地诸多军汉之间……
仿佛有那一艘船,最后一艘船,最后一艘最大的船……
这些人,一个一个,好像自己就上来了……
这这……
吴用又看苏武去,忍不住去看。
苏武忽然眉宇一开,眼皮一起:“看什么?”
吴用连忙低头,莫不是……
许……
可能……
朝堂之上,圣旨而来,乃至来日,圣旨许还会来,会来得越来越严厉。
定是如此!
那一切,岂不都是算计?
当面燕王,许把岳父都算计其中?
是啊,眼前,什么事能比军中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