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禀只管点头……
王黼陡是恍然大悟:“莫不……莫不你们二人自己心生惧意?”
“王相公这是哪里话啊……我想……我想吧……两位种相公也当有与我一般的言语吧?西北那么多城池堡寨?何人敢说能与燕王死战?能把燕王大军挡在塞外?”
张孝纯无奈非常。
倒是王黼忽然一想,好似种师中真说过一句话来,打不过。
当时只道是气话,难道,真打不过?连城池都守不住?
这……
王黼再问一语:“真挡不住?”
张孝纯认真点头:“当真挡不住,万万不可能挡得住,再说……挡住了又如何?王相公可曾想过一事?”
“何事?”王黼还是愣的。
“那是数万精锐之骑啊,我大宋所有骑兵皆在一手,若是丧尽,来日用何与女真战?或是……真要去想,昔日燕云十六州何以落入契丹之手?可曾想过,若是这数万精骑,降了女真又该如何是好?”
张孝纯,自是真懂得,他得把王黼劝住了,这种事的后果,那真是不堪设想。
“啊?”王黼一时有些恍惚……
本是天衣无缝之策,他想了又想,谋了又谋,怎么此时忽然之间,好似一点高明之处都没有?
“昔日,女真数万,从燕云一路直下京畿,围困东京……还是燕王断其后路,逼迫女真仓促退兵而去。若是真如此行事,把数万人命不当回事,军心一变,那可是十万铁骑下燕云河北了……”
张孝纯刚才那脚步也不是白踱的,很快把这件事分析了个透彻。
只想,也不知这是哪个大傻屌想的办法!
这种人,就该拉去杀了!
张孝纯说完自己的一通分析,抬头就去看王黼……
只看王黼模样,不会是眼前这个大傻屌吧?
唉……
若真是眼前之人,那真该杀!
刚才还说翻遍史书,就说史书上下几千年,有发生过这种傻事吗?
王黼一时陷入了一种迷惑,张孝纯好像也说得有道理……
但……
就听门外有人进来禀报:“禀告张相公、王总管,北城外,来了一队女真使节,说是请见城内主事之人。”
“嗯?”张孝纯转头去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真使节来?
也问:“可有问是何事啊?”
“回相公话,倒是问了一语,说是要往东京去上表称臣……”
“什么?”张孝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当真是上表称臣?”
“嗯,是这么说的……”
张孝纯自是大喜:“看来,燕王把女真打怕了!打服了!”
王禀自也大喜:“如此,岂不战事鼎定了?大胜,大胜也!”
这二人反应,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有一种思维惯性。
大宋一直以来的思维惯性。
大宋,不论对谁,求的就是这个上表称臣,比如党项,只要上了这个表,那一切就好说了……
其实,也不止是大宋,历朝历代,中原王朝,都求这个,绝大多数时候,周边势力,做到这一点,那就能从中原王朝换来和平。
上表称臣,那就是绝大多数对外战争的胜利终点。
可见,完颜希尹的书,真不白读。
王黼本还在一种自我迷惑的情绪之中,陡然听得这话,立马起身来,就问:“使节在何处啊?”
禀报之人自也来答:“就在北城之外。”
张孝纯立马就说:“快去请进来!”
王黼一时还有些犹豫,他在犹豫许多事,这么弄……那苏武自是大胜了,立功了,功勋更大了,地位更稳了?
那……
但张孝纯依然下令去了,王黼也阻拦不了。
这……
那这回,天子差事,岂不功亏一篑?
如此机会,岂不付之东流?
王黼皱眉不止,这可怎么办?这回去还怎么交差?
王黼立马来说:“张相公,这敌人使节之事,万不可轻易做主,还当让我往东京快马去信,请陛下定夺!”
“那是自然……”张孝纯连连点头,只要不干那封关阻拦苏武的傻事,怎么都行!
也是这使节,来得真是及时,及时雨,好像“救了”此时焦头烂额的张孝纯一般……
这要真有什么天子密旨,非要这么干,那才是要了命去。
大同城北,自真有一队女真,百十来人,持有符节,领头的是完颜希尹。
唯有完颜希尹才懂得这些所谓外交礼节,符节这种东西,自是自古中原之礼节……
自也还备好了国书等物……
巧合之事,从来不是巧合,就是因缘际会,人人在谋,都在操作,这世间之事,真说起来,哪一件不是巧合所致?
甚至,若非王黼今日拿这般“傻事”来吓张孝纯与王禀,这女真使节还真不一定会被张孝纯或者王禀如此轻易请到城池之内……
女真使节自是在入城,但完颜希尹没有进来。
进来之人,名叫韩企先,他本是辽臣,在中京大定府兵败降的金,此时任职的是金国枢密院副都承旨。
此时金国的朝廷系统,其实是比较完备的,只是这个系统,暂时都多是虚名,以军队体系为主。
韩企先带着国书而来,自是来探听个虚实,完颜希尹做了两手准备,先来大同,若是大同不对劲,那就赶紧往西北去。
韩企先持着符节,自就到了王黼与张孝纯、王禀的眼前来,几番言语,递上国书,上表称臣,每年朝拜,每年纳贡,乃至天子有什么喜事丧事,也当派人祝贺或者奔丧,还要在东京常驻使节。
这一套东西,那是真会!
王黼先看,看得只管皱眉。
张孝纯再看,看得大喜:“王相公,汉唐归矣,汉唐复矣!”
王禀也是喜出望外:“大胜大胜,不世之功啊,亦如昔日封狼居胥!”
王黼只管催促一语:“纸笔快来!此事万万不可私自做主!”
他得赶紧往东京写信去,事情着实超出了掌控,赶紧给天子去报!
韩企先自是来说:“从此,我大金,以大宋为宗主,世代友好不战!”
“甚好,甚好甚好!”张孝纯连连点头,他心中之狂喜,丝毫不假,无以复加。
这是一个忠义读书人内心里最大的喜悦,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超越这份感情。
王黼在写信,张孝纯还忍不住去催:“王相公,当快些,王总管,你这就去备快马与人手,最好的马,最好的骑士,快快快!”
王禀自也是激动去办,军将之心,亦然,从此万国来朝,国泰民安!
也是终于把王黼这个傻屌要做的事给止住了。
总不能这样了,还要不准功勋回国吧?
那岂不天下哗然?
赶紧去办!
此时韩企先也意外非常,这事,当真这么顺利?
也不断看向眼前三人模样……
似那张孝纯与王禀,乃忠义之臣,王黼似与苏武为同党,这消息虽然只是小小细节,那也一定要回去认真与完颜希尹禀报清楚。
还好还好,那王黼不是大同与河东之官员,这里的事,自还是张孝纯与王禀说了算。
此事,成也!
还不急,要等书信当真发出去,那才是真成了。
等等……
只待王黼书信写罢,王禀带出去,外面真起快马奔去。
韩企先忽然一语来:“也请几位恕罪,其实我并非此番使团正使,我乃副使,正使还在城外等候,着实是小心为上,还请诸位见谅!”
张孝纯自是一语来:“无妨无妨,那你只管再去,把那正使请来,快得紧,快马加鞭,河东一下,就入河北,路途也好走,日夜兼程,最快,许五日,六日……就可得圣旨到来,到时候,我便派人护送你们入京去!”
韩企先躬身大拜:“三位今日之事,史书万代可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啊!”
还真别说,这话说到张孝纯的心坎上了,张孝纯点着头,捋着胡须……
“你去,你速去!”张孝纯摆手去。
韩企先也不多等,赶紧出城去报。
顺利非常……
王黼自是焦头烂额,一切不似预料。
王禀安排好诸事之后,回来了,落座去,倒是也想起来了,一语:“也当派人往北去寻燕王,与燕王也报喜一番……”
张孝纯摆手去:“不必不必,自是燕王比咱们还早知道,女真上表称臣,岂能不先告知燕王?”
却是这句话,王禀心中一紧,刚才只顾着欣喜了,没有细思其中……
打仗……
王禀立马又道:“还是派人去问问……”
“往北难走,道路也不熟,不必多此一举吧……”张孝纯显然没想到王禀想的点上,自也是文武有别。
王禀自也坚持:“还是问问……”
“嗯,那你自去安排……”张孝纯也不纠结,这是小事,不重要。
王禀连忙出门去,也要写信,赶紧派人往北出塞去,去寻苏武,按照之前军情来去,苏武当在黑车子室韦所部,或是往临潢府去了……
王禀内心也忧,不会真是缓兵之计之类的吧?
应当不是,许燕王此时,也正在接见女真使节呢……
苏武此时在做什么?
营寨四处在建,诸军慢慢聚齐,远处女真之军,自也越来越多,看节奏真要往十万人去……
苏武也往高处去爬,登高远望,去阅读敌人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