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833节

  本来就是冬天,他们应该待在南方,靠着阴山的庇护,休养生息,等待来年春暖花开时节的到来,甚至还可以集结人马,去骚扰大明的边关,抢掠大明的人畜,让大明处处燃起烽烟,士兵疲于应付。

  谁曾想,大明边军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来抢他们!

  来势汹汹,即便土默特部的骑兵组织了几次反击,都徒劳无功。

  王守仁带兵上来就打出绝对的气势,可以说完全压制了土默特部的骑兵,再加上土默特骑兵对大明的火器威力捉摸不透,导致大多数的士兵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天塌了,应该让守在后方的士兵和牧民顶着。

  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营地另一侧,那你们自己去冲杀,我们想的是把自家的女人和孩子,还有牲口顺利转移走。

  老弱病残先上,你们得为族人做出贡献,不然白养活你们这么多年?

  因为大明士兵来势汹汹,再加上鞑靼人也的确无险可守,这导致土默特部内部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不同族群、不同派系间都只顾着自家的情况,根本无法顾全大局。

  王守仁则一路带着人马往最远处冲杀而去。

  沿途只做简单的杀掠,随后就是放火,造成更大的声势,然后一股脑儿往看起来人口最密集的区域杀去,抵达后便是一番杀戮、纵火……再追击和驱赶……等于说不断给后方增援而来的明军创造条件。

  朱晖领兵跟在后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对着身边正在抢掠的士兵道:“干嘛干嘛,这时候还在乎财货?赶紧往前冲!那位王先生已经冲远了!真他娘的邪门,愣是用两千人,打出两万人的气势!那小子从一个方向杀过去,竟让人觉得是用一千人对鞑靼几万人形成合围?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一旁的裨将苏六道:“小公爷,您还没看出来吗?这位爷是有大本事的……难怪连王军门都对他推崇有加,让他来协助咱作战。”

  “谁说他是来协助咱的?”

  朱晖道,“他是来差遣咱的,得,听令行事!一切都按他说的来!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应该得到尊重。

  “为了军功,咱虚心一些为好。”

  ……

  ……

  当王越追出阴山后,方才得悉王守仁带兵与土默特部决战的消息。

  此时的他,好似突然苍老了几十岁,面对一众随他进入草原的将领,他没避讳什么,感慨地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我老了,已经不足以承担起九边与外夷交战的差事。”

  一旁的副总兵许贸道:“王军门,就算前面的小公爷和那位王先生再骁勇,也是您提点得好,您才是全局掌控者……我等愿意听您从的号令行事。”

  王越叹息道:“很多情况,我无法与你们解释清楚,但在我看来,王伯安的本领应该不在我之下,他能领兵北上,在数倍于己的外夷骑兵面前,能做到丝毫不惧,领兵北上,在遭遇鞑靼本部人马南下时,又与之交锋拉扯,这勇气实乃常人所不及。”

  这就涉及到王守仁先前所用战术。

  在场的将领其实对王守仁取得的成绩,也是一知半解,他们甚至不知初步点算王守仁取得多少斩获。

  他们只知道,王守仁跟朱晖配合,带兵追击两天两夜,遇到土默特部的营地,发动突然袭击,然后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马上传我号令,让保国公北上,不用再镇守阴山豁口……眼下鞑靼主力已开始集结,都在我们的北边……如果有机会的话,这将是对鞑靼的最后一战!”

  王越高声吩咐。

  随后他又对在场之人道:“尔等与我一同北上,与鞑靼小王子展开对决,此战若是能功成,诸位必定名垂青史。若不胜,我等将无面目回去面对陛下和朝中人。此乃关系我等军人荣誉之战。”

  众人齐声道:“愿与外夷死战到底,绝不退缩!”

第849章 难以破局

  王越并没有急行军,反而是有意放缓了行军速度,给后续的朱永、曹慎等人追上来一定时间,同时也让所部兵马慢慢恢复精气神和体力,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一天之后,朱永带兵疾行而来,总算是在抵达前线前,与王越统领的中军汇合。

  朱永到了营地,第一时间去见王越。

  此时人马已经歇宿,营地里静悄悄的,除了少数警戒部队外,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王越提前让伙头兵准备了热水,方便官兵泡脚,还破天荒让每个人饮上一杯刚由王守仁从前方送来的马奶酒暖身子,方便尽快入睡,这样来日与王守仁和朱晖统领的前军会合后,大军立即就可以投入战斗。

  “保国公,令郎跟伯安这一战,打得漂亮啊。”

  王越见到朱永后,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

  朱永拱手道:“末将得到调令便匆忙北上,根本就不知道前线的情况,请军门讲解一下。”

  王越大致说明了先前一战的经过,尤其提到王守仁在战事前后的神奇表现:“……伯安见识非凡,在鞑靼人调来主力后,仍不惧鞑靼汹涌来势,带着麾下千把人马,巧妙布局周旋,给后面官兵杀伤和俘虏鞑子提供了充足时间。”

  朱永问道:“鞑靼人主力已经南下了吗?”

  “是的。”

  王越点头道,“巴图蒙克本或无意出兵,但伯安和东旸如此骁勇善战,他们岂有不来迎击的道理?且他们也是冲着我来的……”

  朱永好奇地问道:“加上后续两拨援兵,吾儿他们只有三千人马,竟然能在数万鞑子面前……全身而退?”

  王越笑道:“所以我说,有伯安的智谋和勇气,还有令郎的骁勇,他俩可说是相得益彰,简直是大明双壁。

  “正是因为伯安统领兵马,与巴图蒙克南下的前军数次交锋,双方虽未分出胜负,但毕竟伯安真正统领的新军骑兵不过千许,而鞑靼南下的前军数量则至少四五千之众。”

  “以少敌众……竟还与鞑靼人打个平手?”

  朱永惊讶地问道。

  “是。”

  王越道,“鞑靼察哈尔部南下的前军见占不到便宜,就先退了回去,如此东旸便带人收拾残局,又获取首级四百余。总数下来,大概有两千六百之数,已超过威宁海之战的收获。”

  “这么多?”

  朱永到这会儿,才算是听到他想获悉的内容。

  之前王越似乎有意遮掩,不想让他知晓前线战场上的真正战果。

  王越笑道:“这还只是鞑子青壮的首级,不算妇孺的,光是俘虏的,大概也有两三千之众。牲口及财货还不计算在内。”

  “那……鞑靼小王子的人马……距离他们……以及咱们现在的营地,有多远?”朱永问询道。

  “并没有多远,大概有个百里路上下吧。”王越道,“不过说实话,接下来作战,可就有些困难了。咱背靠阴山,身后还尾随有鞑子兵马,现在等于说我们是被前后夹击,而鞑靼兵马总数,大概在五万上下。”

  朱永道:“可是咱……只有两万余,敌人数量至少是我们的两倍以上。”

  “嗯。”

  王越点头道,“甚至我军能上战场作战的,只有万数。”

  朱永问道:“那我们是否还要寻求与之展开战略决战?”

  王越叹息道:“咱出兵草原的目的是什么?正是为了与鞑靼主力正面交锋!如今机会来了,鞑靼人主动来战,我们岂有退缩的道理?”

  朱永道:“那咱的粮草和辎重,还有火器……”

  “如果一切顺利,应该是够的,但就怕……”

  王越没说完,神色有些凝重。

  但显然,王越对于这场战事能否取胜,还是有所顾虑。

  过了一会儿,王越似乎打定了主意,吩咐道:“你整顿人马,明早先一步出发,本官领兵在后,与你遥相呼应。先把伯安和东旸的人马给接回来,等合兵之后,再做图谋。”

  “是。”

  朱永心中仍旧有诸多的疑问,但他还是领命而退。

  ……

  ……

  等朱永回到自己的营帐后,那边由朱晖派过来通报消息的裨将张起,带少数几人入营。

  张起乃京营出身,以前并无实际打仗的经验,但却深得朱永的信任,主要是张起年岁跟世子朱晖相当,双方有着不浅的交情……在朱永看来,跟儿子关系好的,无论其能力强弱,将来在都督府都能帮到他儿子。

  用亲不用贤……反正都督府内草包不少,很多时候不到真实战场上搏杀,实在难以判断到底谁更胜一筹。

  “公爷。”

  张起见到朱永,当即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

  朱永一挥手,问道,“前线究竟怎样了?”

  “两战,一胜一和。”

  张起恭敬地道。

  朱永点头:“果然如此。详细说来听听。”

  他在想,王越在这种大事上,终归是没有骗他。

  “小公爷与王先生过北疆后,我等驻扎于山丘南坳,简单休整,便察觉到北坡有鞑子的营地,遂在天明后,领兵出征。”张起道,“王先生领兵冲锋在前,本计划诱敌而出,利用我方火炮击之,破敌后再行反攻。”

  朱永道:“那实际战斗情况是怎样的?”

  张起再道:“不料鞑靼部族武装一触即溃,随后王先生领兵长驱直入,来回斩杀,随后北上三十余里,彻底将鞑靼土默特部兵马击溃。再后便是遭遇鞑靼察哈尔部主力,奋起与之交战,双方互有得失,各自退兵。”

  “咦?鞑靼人甘心打和?”

  朱永再次问道。

  张起道:“鞑靼土默特部牧民四散而逃,牲口多弃之不理,察哈尔部急于招揽,扩充己身力量,同时也想搞清楚我军的真实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并没有组织连续突击。

  “而小公爷也在原来鞑靼人的营地中清点战果,忙着将部分伤残的俘虏和倒毙的牲口处置掉。王先生领兵回营,与小公爷一道,带着俘虏、牲口等缴获逐步撤离……鞑靼人夺回营地后,再无所犯。”

  朱永问道:“吾儿东旸此战有何发挥?”

  “小公爷一直坐镇中军,斩获颇多,但军中将士对王先生诸多称颂。都说王先生乃此战首功。”张起道。

  “嗯。”

  朱永虽然不甘心,但光是从张起简单的讲述中,他就知道,其实主导先前一战的,正是王守仁。

  儿子朱晖想抢首功有点难。

  何况王越不会甘心把功劳拱手让给别人……谁说王守仁是王越举荐的,王越就得心甘情愿把首功交给别人?

  再说了,王守仁才是军中主帅,有居中运筹调遣之功,无论是谁,功劳都得往王越身上挂。

  “首级都带回来了吗?”

  朱永问道。

  “有的带了完整的首级,有的则只能割下耳朵了事……事情太过仓促,鞑靼察哈尔部主力又快速南下,王先生嘱咐不可恋战,只能便宜行事。双方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这一天多来,鞑靼人与我军相安无事。”

  张起道,“或是知晓我大明中军已至,他们不敢随便乱来,毕竟咱们有王军门坐镇……

  “卑职从俘虏的鞑靼人口中,获悉一个秘辛,据说当年王军门突袭威宁海,巴图蒙克的妻子满都海,也就是那个把襁褓中的巴图蒙克绑在背上南征北战,为察哈尔部打败强敌,平伏叛乱的女酋首,正是死在威宁海,因此鞑子对王军门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

  朱永颔首道:“这个我倒是知道,英宗皇帝当年土木堡之变惨败后,就被关在威宁海一年多,加上消灭满都海的功劳,先皇才赐封王越为世袭威宁伯,但时过境迁,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八年,就算当时的情形对鞑靼人的震撼有多大,现在又剩下多少畏惧呢?

  “如今更多是鞑靼人摸不清我们的路数,并不是说非要避战。如果眼下我军被他们断了后路……却又无法与之正面交战,进路和退路都将被堵死!

  “好了,你现在立即去见王军门,把具体情况如实相告,天亮前带人返回前军,我明早就会带兵赶上,不会让吾儿犯险。”

  ……

  ……

  是夜,星月无光。

  王守仁和朱晖所部,带着大批的财货、牲口和俘虏等,缓慢回退中。

  鞑靼人的前军距离他们不到十里地,一直紧随,却并没有径直冲杀而来,似乎是在寻找战机,只是一味地盯着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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