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也够咱们花销挺久的了。哥,你赶紧去进点货,我最近瘾上来了,有点难受,今早就是睡不着,又断了货,这才跑出去闲逛的,宁愿在外头淋点雨也好过身上有蚂蚁在爬。”
“行,我过会儿就去。”
“还是哥你好,这样吧,哥,以后我就天天陪你去卫生院盯人,我发现了,还是那儿拿钱快。”
“不能再去镇上卫生院了,得换个地方,我们上次刚把别人救老娘的钱给偷了,今儿个又偷了一个,怕是接下来这些天卫生院里,都会有便衣待着。
咱换个地方,去市里,去市里的儿童医院,那些当爹妈的给孩子缴款,都会预备更多的钱,人也会更慌乱,这种的才好下手、活儿肥。”
厂房后面的长椅上,李追远和阿璃将炸串吃完,少年拿出纸巾,先给阿璃擦了擦嘴角,又仔细给她擦了擦手。
把纸巾折叠后,又给自己随便擦了擦。
阿璃看向少年。
李追远点点头,道:
“去吧,不用想那么多。”
阿璃站起身,向厂房走去。
少年的声音自后方再度响起。
听到这句话后,女孩眼里再无一丝杂念,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下来,一缕缕风自无形中被牵扯到女孩身边,化作蛟形环绕。
“简单点,把他们当邪祟。”
第436章
“嗯。哥,你快看!”
“看什么,正在给你数钱呢,按照说好的方式分,不过进货钱得先扣出来。”
“哥,你看,你快看。”
“你发什么神……这是什么?”
原本的厂房内只是空旷,除了屋顶两侧的窗有些损坏外,倒谈不上多破旧。
但此刻,岁月侵蚀的腐败痕迹,正逐步蔓延。
水泥地的龟裂不断扩大,墙壁上的标语不住脱落,屋顶上的旧苔肆意生长,就连雨停后照入这里的阳光都开始折旧,逐步昏黄。
这种景象,让人下意识地认为是在梦里,可他们又很笃定,这辈子打记事以来,就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细腻的梦。
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缓步走入。
所有的变化,都以她为中心。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这个女孩的形象,仿佛她全身上下都是那么的完美,找不出丝毫瑕疵。
若是换做以往,他俩见到这样的女孩落单,哪怕年纪小,也是会忍不住起点歪心思上前,或者干脆尾随,不干点什么,就觉得委屈了自己似的,给人生留下莫大遗憾。
只是眼下,他们俩没有丁点这种念头。
由诡异所牵引出来的恐惧,似沸腾前的锅,正在做最后酝酿。
女孩抬起头,眼眸里没有丝毫多余的神采。
你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但你同时还能确定,她好像并不是在看着一个人。
这种非刻意地漠视而是纯粹自然的无视,让你好像与这周遭环境完全隔离,你开始疑惑自己存在的价值,甚至反思自己是否还有那继续存在的必要。
阿璃没有急着动手,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们。
无形的压力,不断向四周累加,不存在对他们的针对,只是他们恰好是这里的两个景物。
后方,李追远也步入了厂房。
他没凑到前面去,而是有意识地保持距离。
想贴着墙,但因为墙太脏、锈灰深重,干脆右脚鞋底踩在墙上,支撑着身体。
不仅是自己走江的故事,哪怕是生活中的一些经历,李追远都会讲给阿璃听。
阿璃听进去了。
所以她现在没出手。
她在等对方先出手,再进行正当防卫。
其实,以李追远现在的积累,没必要再如此斤斤计较了,犯忌讳扣功德簿的事儿,他做得可不少。
眼前这俩小偷,面门上都带着暗青环绕,意味着他们孽债缠身,没直接杀过人,但肯定有人因他们而死,且不止一个。
不过,阿璃想要把事情做到完美,李追远也没有说不的理由,毕竟这也是一种勤俭持家。
而等到上了江面,这种注意细节与纪律的意识,亦是无比重要宝贵。
口袋里的金属扑克牌开始发热,是符甲。
虽说在南通,没有什么邪祟威胁,但自己单独出门时,李追远还是会把祂们俩带身边。
眼下,是增损二将有点按捺不住,渴望申请出战。
白鹤童子一步先、步步先,已经抢占好了高处生态位,无论祂们再怎么做,始终都得被童子压一头。
这会儿,祂们瞧见了弯道超车的好时机。
自己二人要是能得主母看重,小小童子,岂不是直接拿捏?
另一边,两个小偷终于无法再继续抗住这种压力,各自发出一声大叫,带着点癫狂与歇斯底里,向阿璃冲了过来。
女孩的钓鱼执法,成功了。
阿璃抬起左手,竖起一指。
指的,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他们身后破沙发周围的满地烟头。
“莎莎莎……”
像是花朵开放,那一地带着他们二人唾液的烟头,开始分解,化成一张张细碎的纸条,快速拼凑。
拼出来一个人,有点粗糙,但大体上能瞧出些特征:
它身形佝偻,个头却又极高,脚下似踩着高跷,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
阿璃没带符纸,临时起的烟头纸张也不太够,故而在成形时,只有前面没有后面。
但,也是够用了。
李追远认出来了,这是余婆婆。
它算是李追远最早一批,在阿璃梦里抽选出来的邪祟。
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它一直锲而不舍地来到阿璃门槛前,进行各种诅咒与嘲弄。
被自己以业火焚化后,阿璃更是将它的结局画出来进行收藏。
原来,阿璃的画作,并不仅仅是收藏那么简单。
从阿璃来张婶小卖部接自己电话的那一刻起,李追远就意识到,自己对阿璃的了解,并没有那么深入。
这并非女孩刻意隐瞒,而是在她无法正常出门,无法参与走江前,很多东西,都没有被摆出来的意义。
李追远唯一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女孩很渴望能跟随自己走江帮到自己,但他还是低估了女孩的渴望程度,以及她偷偷背着自己为此所付出的努力。
每一次自己出门走江在外时,留在家里的她,并不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虚耗等待。
“余婆婆”现身后,手中灯笼向前一甩,像一根鱼竿般拉长,缠绕住了一个小偷的脖子。
小偷“砰”的一声摔落在地,然后被快速向后回拖。
“咯咯咯……咯咯咯………”
“余婆婆”散发出阴冷的笑声,它身子前倾,垂落下来,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插入了小偷的眼眶。
一如它当初存在时,对那些被拐卖来不听话的孩童所进行的惩戒。
“啊!!!!!!”
小偷的眼珠子并未被抠挖下来,甚至都没有流血,但他的双眸却逐渐失去神采,变得昏暗无光,他的世界,也将自此变得漆黑,不复光明。
另一个小偷还在继续冲向阿璃,同伴的惨叫让他放缓了速度,他停了下来,想回头看同伴怎么样时,却发现自己挪动不了脖子。
阿璃的目光,锁定住了他。
女孩的发丝轻轻晃动,小偷脖颈以上位置,青筋毕露,渐欲爆起。
心脏的跳动频率开始加剧,他下意识地将嘴张到最大试图缓解一点痛苦。
其胸口位置,衣服上,似有游蛟窜行的痕迹,一股股可怕的气浪,不知何时进入他的身体,伴随着复苏,逐步肆虐。
以柳家之气,御秦家之蛟。
不是因为阿璃是如今秦柳两家唯一年轻血脉才招致邪祟的围堵恫吓,一个资质平平的庸才,并不值得邪祟们如此大张旗鼓,恰恰因为阿璃身具可怕的天赋,它们才集体蜂至,企图扼杀掉秦柳两家传承复起的希望。
秦柳两家的本诀,李追远需要学、需要思、需要悟,最后还得不断打磨使用方法。
而阿璃的存在,则是天生契合,仿佛龙王秦与龙王柳的传承,天然就得为她服务,追随她的意志。
一如秦叔叠势时,柳奶奶可以直接帮其一步到位。
阿璃一个人,就能完成这样的事。
蛟形游动,小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暴露的青筋不断迸出鲜血,很快整个人就一片血污。
他的身体由跪倒改为前倾,额头抵地,双手双脚外翻,不断抽搐。
手筋脚筋太过宽泛,他身上的所有经脉,都已在蛟形的肆虐冲击下崩断。
自今日起,他将无法操控自己的皮肤、自己的肌肉、自己的关节,甚至连把眼睛完全闭合的这一简单动作,都得有人帮忙抚一把才能做到。
最重要的是,伴随着阿璃目光挪离,蛟形离开他的身体,自行散开。
阿璃,没有杀他,让他以这种方式继续活着。
一个自幼就被无数邪祟环绕、连自己的现实世界都已被浸润到扭曲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世俗传统定义上的天真善良女孩。
不是男孩教坏了或者带坏了她,这本就是她过去日夜所见、耳濡目染。
事实上,也就只有李追远,能承载起她眼里真正的笑意与清澈。
李追远口袋里先前还在发热不断制造躁动的符甲,忽然消停安静下来。
“啊!!!”
“余婆婆”手下的小偷,惨叫声戛然而止。
与同伙浑身是血不同,他身上没丝毫伤口也没丁点见红,但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嗓子哑了、鼻子失去嗅觉、舌头失去味觉……
他也是还活着,撇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他的身体仍很健康。
“余婆婆”直起身,身形消散,化作一地烟纸。
小偷摸索着爬起来,嘴里不停发出沙哑的声响,好不容易站起身后,他又开始摸索向四周,接近自己同伙时,脚被地上的同伙身体绊倒,摔下去时脑袋磕在水泥地上,昏厥了过去。
这不是装的,面对这样的事,要是还能冷静装晕,这种心理素质也不可能做起小偷小摸的勾当。
四周的腐朽痕迹以阿璃为圆心,逐渐回收。
等一切都恢复正常后,女孩转过身,在看见少年时,她脸上的淡漠消散,两颗可爱的小酒窝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