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向前探出手,指向江边。
行礼行到一半的白家娘娘只觉得身体瞬间被禁锢住,而后整个人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拘起,狠狠摔向了江边。
“砰!”
江边石子儿地上,被她砸出一个坑。
一缕缕紊乱的气息从她身上溢出,当她想要挣扎地爬起时,秦叔的左脚轻轻抬起,又向下降低了一段距离。
“嗡。”
这位白家娘娘身体完全贴服在了地上,身上的伪装消失,变了模样,也瘪了肚子。
她惊恐地看着秦叔还未完全落地的那只脚,她清楚,当那只脚落地时,她本人,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灵魂,都会随之湮灭。
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确实强大,这一点两年前的她也是领教过的,可仅仅两年时间过去,他为何能变得如此恐怖?
李追远:“她在哪里?”
白家娘娘:“家主她胎息不稳,故而在镇里静养,不宜……”
李追远撇过头。
秦叔将脚落下。
“啪!”
这位白家娘娘身体直接炸开,波及范围并不大,被压缩在这个坑里,连带着其灵魂也开始燃烧,坑内升腾起一窜窜黑白交织的小火苗,江风一吹,即刻消散。
其实,秦叔不笨。
他要是笨的话,当初走江时,也不至于被如此设局围攻,且还能活着杀出来。
只是在家里人的衬托下,秦叔才显得像个木头。
像这种无声默契,哪怕是放阿友在这里,这脚落下去前,他都得迟疑一下。
白家镇,出事了。
说得现实点,自己亲自来了,就算亮亮哥家的那位真的身体出了问题,只要还能动,也会强撑着出来见面。
退一万步说,哪怕真是严重到无法移动的程度,她完全可以直言,决不会派一个手下人假扮成自个儿出来应付。
这位伪装了模样甚至伪装出孕肚的白家娘娘,李追远一眼就识破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家镇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变化。
不出意外,这一变化的导火索,还是自己。
在白家镇眼里,这两年来一直笼罩在南通的威压,是自己背后的龙王门庭制造出来的。
那日清安落入地下,威压消失,台风来袭,哪怕是己方这边的人,都认为是大劫降临,自己让伙伴们离开时,连伙伴们都认为自己是要牺牲自己保全他们。
这就更别提下面势力的视角了,在白家镇眼里,这何尝不是一轮“改朝换代”?
亮亮哥家的那位,一直靠借用自己的虎皮,一边自己反传统一边压制着白家镇。
当虎皮被“撕去”,靠山“倒塌”时,镇子内部的矛盾就无法压制,迎来了爆发。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生怕曾名义上隶属于自己、生怕遭受清算,故而早做切割的原因。
台风才刚刚过去,白家镇下面的老鼠们,也不敢贸然上岸来查看情况,或者,在她们眼里,应该是自己输了,毕竟那日的阵仗如此可怕,而当自己出现在江边时,下面的老鼠们,应该是彻底慌了。
她们没料到,最后赢的,竟然是自己。
若是时间允许,镇子内部的派系应该能完成新的整合,主持清算切割的人会被清算切割,然后大家伙再将亮亮哥家的那位重新推上来,让她继续顾全大局。
怪自己,来得太快了。
因为李追远打算送完礼后,再给亮亮哥打电话,询问老师状况,再表达对亮亮哥的感谢。
自己之所以能醒,除了那卷破草席与太爷的福运外,亮亮哥,也是帮助极大。
少年很早就察觉到亮亮哥身上的不凡,毕竟亮亮哥有段时间,是能像自家太爷一样,帮自己接江水的存在;虽然最开始交往时,少年并不图求于此。
不过,也好在亮亮哥这次从金陵往返南通时,因心里装着事与责任,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
如果他来到江边,像以前那样跳下去,大概率,就浮不起来了。
江水之下,有黑色的水草在浮动。
这下面,还有好几位白家娘娘在观察局势。
秦叔的脆杀,应该是深深震惊到了她们,使得她们一时竟忘记了下潜离开。
李追远扬了一下下巴。
少年的习惯,在正式场合下,尤其是需要自己指挥时,他会尽可能地指令简洁,不会带“哥”的称呼,这时也不会再称“叔”。
家主,就该有家主的样子。
秦叔双臂张开,掌心向上,缓缓举起。
两条恶蛟自秦叔双臂处浮现。
少年面前的江面上,风平浪静。
但江面下,一道道迅猛的激流已经成型,第一时间封锁区位,随即进行绞杀。
不一会儿,李追远面前江面上,就浮现出一套套款式不一的复古衣服。
秦叔在尽可能地弥补遗憾,他在炫技。
不仅要把人杀死,而且得杀得精巧干净,像是吃一只虾,虾肉入嘴,但虾壳得保留完整。
让李追远感到意外的是,当秦叔身上恶蛟出现时,自己体内的黑蛟之灵,表现出一种恐惧,但在这恐惧之中,又流露出了一抹贪婪与渴望。
秦叔是将《秦氏观蛟法》另辟蹊径,走出的位格化蛟;
自己身上的这条,则是真正意义上的黑蛟残留。
二者其实压根不算一个物种,却又自带天然吸引。
黑蛟之灵,想要进补。
如果秦叔是自己的敌人,且秦叔被自己击败活捉,那的确可以用秦叔的血肉以及位格,来培育自己手头的这条蛟灵。
蛟灵在竭力掩饰自己这一冲动,它生怕触怒了少年。
李追远并未生气,没什么好气的,这是蛟灵的本能。
少年向江里走去。
秦叔跟进上来。
“小远,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下水,还是我一个人下去吧,你放心,这次我有分寸。”
李追远停下脚步,看向秦叔,回答道:
“但这次,我不想有分寸。”
由于亮亮哥当初投早了,导致白家镇得以保留下来,又因为那位怀孕了,使得它不得不成为李追远眼里的历史遗留问题。
本就想解决它奈何实在无法下手,这次好了,它自己将肚皮翻起。
不趁着这个机会,以合理理由,把这群白老鼠狠狠清扫一下,难道还真等她们重新完成内部整合,然后那位孕妇亮嫂再跪伏在自己面前为整个白家镇求饶?
秦叔:“好,我们一起下去。”
来之前,秦叔完全没料到,当年那个没能扶好的酱油瓶,竟还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李追远继续往前走。
秦叔跟在身旁,江水虽然仍旧在少年身边流淌,但不再形成实质性接触。
当水面没过头顶时,也没有丝毫窒息感,呼吸很顺畅。
秦叔的身上,再次出现了两年前那晚李追远所见到的那种腮。
当时李追远见识不够,以为是为了更适应水下,这才让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
但实则,这是《秦氏观蛟法》修炼到极高层次的一种表现,哪怕是现在的润生,也无法做到将气门开到如此贴合,甚至是根据环境变化进行适配的程度。
那晚的秦叔,的的确确是高配低运行状态。
一大一小,在江下行走。
上次的男孩,只能在江边看着摩托车与衣服,这次的少年,走在最前面。
走着走着,周围的水下场景开始快速向后退去,是秦叔加速了。
很快,白家镇的那座牌坊,就出现在了李追远视线中,那两串颜色不一的灯笼,仍旧挂在那里,给这座镇子带来压抑与诡异的氛围。
牌坊下,站着三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
白家娘娘们的地位,无法从年岁上区分,但可以从服饰奢华程度上排级。
这三位,在白家镇的地位,绝对不低。
她们站在那里虽一动不动,但身边不断荡漾起的无规律水纹,表现出她们内心此时的焦虑不安。
上去伪装的人和派上去观察的人,都没能回来传递消息,这无法不让她们感到忐忑。
很快,她们的内心,就安静下来了,安静至死寂,如坠冰窟。
少年的亲至,以及少年身后跟着的那位曾经几乎以一己之力打穿白家镇的可怕存在,无一不让她们感受到泰山压面般的惊骇。
未等李追远走至跟前,这三位白家娘娘就立刻跪伏下来迎接。
都是老成精的人物,这会儿已经开始在拼命打起腹稿了。
她们僵硬的脸上,也浮现出一颗颗冷凝的水珠。
少年很体贴地没有让她们继续为难,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来到牌坊下后,这里属于白家镇的结界本就不会让人在水底下感到难受了。
秦叔的身影,自少年身后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原先一位白家娘娘所跪的位置。
至于那位白家娘娘本人,被直接撞碎了一地。
润生的风格,确实像他的师父。
另外,总是被柳奶奶挂在嘴边的,对秦家人“粗鄙武夫”的刻板印象,真不是空穴来风。
先前在岸上的完整剥虾,只是偶尔伪装一下的精致。
秦家人,终究是秦家人。
骨子里的那套习惯,改不掉的。
身边的白家娘娘以这种方式直接没了,让跪在中间的白家娘娘脸上的妆容都吓得如开裂的水泥板,脱落了。
当秦叔的目光看向她时,她本能地抬起双手,周身黑雾升起,不像是攻击、不像是抵挡、也不像是反抗,可能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就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猫,无意识地张牙舞爪。
秦叔一只手伸出,恶蛟在其手臂上微微抬头,流露出些许狰狞。
黑雾在这只手面前散去,至于来自灵魂层面的攻击,则被秦叔直接无视。
秦叔的手,几乎毫无阻滞地,伸到了这位白家娘娘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