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维汉家去往太爷家,中途会从大胡子家屋后经过,李追远听到了清脆的笛声,这大风,为其增添了一抹别样音味。
屋前的桃林,光秃秃一片,大乌龟之前已经将这片桃林挪出视线了,李追远自然也做了相对应的处理。
故而此时,陈曦鸢的雕像,是面对一片枯枝败叶演奏。
然而,就在这时,笛声停了。
李追远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大胡子家坝子方向。
正常节奏下,这里的每个角色,都会按照既定逻辑“演绎”下去。
在不受外部打扰、不产生互动时,陈曦鸢会把这笛子一直吹下去。
笛声的停止,意味着陈曦鸢的雕像,出了问题,脱离了原本轨迹。
很快,李追远看着手持笛子,从大胡子家前面走出来的陈大小姐。
她的眼泪,如溃堤的洪水,呈现出一种近乎失控的歇斯底里。
再美丽的姑娘,在情绪真正崩溃时,也是无法哭出梨花带雨的。
陈姐姐现在看起来,真挺丑的。
尤其是在看见骑着三轮车载着一个女人的小弟弟,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陈曦鸢失控的神情,当即陷入了一种拧巴。
各种情绪,全都堵在了一起,谁都无法抒发出去,全都堵在了脸上。
她以为已经死去的小弟弟,居然还活着!
虽然李追远给陈曦鸢做了一个纸人,但他对陈曦鸢能回来,并未抱太大希望。
因为她身上受太多的庇佑,能帮她逢凶化吉。
可陈曦鸢不仅回来了,而且,竟然是第一个!
连八点钟准时起跑的润生他们,竟然也没能赶过她!
这效率,怕不是自己刚死时,她就已经踏回石南镇地界了。
陈曦鸢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眼泪。
她并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才回来的。
坐在出租车上时,她从背包侧边袋子里,发现了李大爷给自己偷偷塞进去的钱。
她认得出这钱,因为她的钱都是从储蓄所里取的,很是崭新,而李大爷的钱,则都比较老旧,卷着毛边。
虽然心里很感动,但还不至于让陈曦鸢因此折返,主要是,她在认真一张一张数这些代表着呵护与关爱的钞票时,发现李大爷不小心,把他的身份证给夹在这里了!
当下的身份证,如若把外头的透明塑封给去掉,其实就是一张硬一点的纸片。
李三江塞钱时,背着人,不想被发现,眼疾手过快,一拉拉链,再把兜里的钱一把塞入,压根没留意到自己还带进去了什么。
陈曦鸢立刻吩咐司机师傅,调头回来送还。
进了村,来到李大爷家,陈曦鸢看见了客厅里小弟弟的灵堂。
虽然没近距离细看,但她能感知到,棺材内,小弟弟的尸体,毫无生机。
强烈的悲愤袭上心头,她不知道小弟弟遭遇了什么,更无法理解,若是小弟弟知道自己有危险,为何不提前告诉自己,让她留下来保护他。
目光瞥见,站在灵堂前吹奏着笛子的自己,陈曦鸢气急之下,扬起笛子,将这自己的纸人砸碎。
随即,纸人内部的红线缠绕向了翠笛,被翠笛嫁接到了陈曦鸢手中。
她只是在哭,结果哭着哭着,发现自己站在大胡子家坝子前吹着笛子,桃林也不见了。
即使在那时,陈曦鸢也不晓得自己已经脱离了现实,仍旧沉浸在浓郁的悲伤中,再看见小弟弟时,她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最后,当她将目光落在小弟弟三轮车载着的那个女人,且与那个女人目光对视时,一股强烈的惊悚危机感瞬间迸发!
“小弟弟,她,她是谁!”
陈曦鸢,就陈曦鸢吧,李追远没有解释,只是直接扭头示意道:
“把她给我砸下车!”
“好!”
陈姑娘早就习惯了带着满脑子的不解做事。
笛子横举,身形前扑,域开启,抽中了它。
它没被抽飞,但确实是离开了三轮车,落在了地上。
李追远趁机骑着自行车离开。
可下一刻,它又自原地消失。
陈曦鸢见状,身形也跟着移动,于中途,将域展开,笛子再次抽出。
然而,这次,她的域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扭曲,陈曦鸢只觉得体内一阵气血上涌;抽出去的笛子则被它单手回拍出去。
“砰!”
陈曦鸢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如离弦之箭倒飞。
现实中,站在灵堂里闭着眼的陈曦鸢,胸口一阵起伏,嘴角有鲜血溢出。
它还未完全苏醒,故而并不具备主观上的攻击性,但谁要阻拦它跟着那少年,它就会本能反感。
身形又一次消失,出现在了三轮车上方,即将重新落回三轮车的刹那,先前才飞出去的陈曦鸢又一次出现。
手中翠笛再度砸下。
没有发出声音,因为翠笛被它单手抓住。
它抓着笛子一甩,可怕的惯性如一股巨浪,狠狠拍在了陈曦鸢身上,将她整个人又一次甩飞,落到一侧的农田里,划出一条长达十几米的沟渠。
李追远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在单挑中,强势无敌的陈曦鸢,落得这般狼狈。
不是她弱,而是眼前这对手,即使被削了不知多少刀,依旧严重超纲!
但陈曦鸢绝不服输,它每一次的原地消失,再出现于李追远身后时,陈曦鸢总会跟着一并出现,虽然结局都是陈曦鸢被击飞出去,但下一次,陈姐姐也绝不会缺席。
现实中灵堂前的她,身上伤势不断浮现,衣服正在不断被染红。
李追远:“当你支撑不下去时,自己断开连接,离开这里,记住,不要告诉别人,我还没死。”
陈曦鸢:“我不会!”
李追远:“听话。”
陈曦鸢:“不,我不会!”
李追远:“你没必要非得死在这里,它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的存在。”
陈曦鸢:“我说我不会断开连接,该怎么断?”
李追远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目前形势来看,哪怕它没进入特定的杀戮状态,但单靠陈曦鸢一个人,无法阻截住它对自己的紧随。
“啊!!!”
一声愤怒至极的狼嚎,自大胡子家那边传出。
这声音,李追远能听出来,是陈靖。
既然陈靖到了,那么赵毅应该也来了。
李追远相信,自己的本部伙伴,绝不会有丝毫耽搁,必然是理论时间上的最快。
但……两任外队,竟然都来得比自己本部伙伴要快!
赵毅是骑着陈靖,快狼加鞭地赶来的。
既然要来梭哈下注,那晚来不如早来,就算来早了再被姓李的骂一通赶走,大不了自己过段时间再折返回来,这可是免费刷人情的好机会啊!
谁知,一进村子,再进老李家,就看见了客厅里的灵堂。
陈靖性子淳朴,比陈曦鸢更加天真性情。
一来就通过自己鼻子,闻到了棺材里远哥的味道以及混杂着的浓郁死气。
他的远哥,死了!
刹那间,他的心防就崩塌了。
许是因为李追远的纸人做得太逼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明是个大活人的陈曦鸢,也被陈靖粗心地归于纸人行列。
赵毅看了陈靖一眼,他相信,自己哪天死了,阿靖都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
不过,赵毅并不相信姓李的死了。
姓李的不是不可以死,但姓李的不至于死前还给自己布置出个什么灵堂来!
这家伙,没那么无聊,更没那么矫情,大部分时候,冷冰冰的像一台机器。
赵毅的第一本能,是想去检查棺材内姓李的尸体,虽然他也察觉到姓李的没了生机,但还是想去仔细扒拉扒拉。
但在他看见阿璃的纸人就这么贴着棺材时,赵毅小小地回吸了一口气,没继续朝那棺材靠近。
再回头,他看见陈曦鸢身上,鲜血开始有规律的溢出,这里虽然没有陈曦鸢的纸人,但地上却有碎纸片。
就算是到这会儿,赵毅也没完全明白姓李的到底布的是什么局,但赵毅晓得,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走到了墙壁前立着的自己与阿靖的纸人前。
“唉……”
一时间,赵毅鼻头有些泛酸。
能把自己的纸人做出来摆在这里,说明姓李的认为自己可能会折返回来帮他。
这不仅是默契,更是认可。
赵毅喊了一声:“阿靖,不要反抗和排斥!”
说完,赵毅就把陈靖的纸人,直接砸向了阿靖。
“啪!”
纸人碎裂,正酝酿着极度悲伤的陈靖,压根就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当他要将自己满腔的愤怒发泄出来,吼出一声狼嚎时,才恍然发觉自己怎么不在李大爷家在大胡子家了?
旁边坝子上,原本婴儿床边坐着的赵毅,停下了弹笨笨小雀雀的动作。
赵毅环顾四周,骂了一声:
“姓李的,刚我还感动呢,你就这么编排我是吧?我每次都是做做样子逗逗孩子,哪次真弹过了?”
不远处村道上,陈曦鸢与它大战的动静,确切的说,应该是陈曦鸢不断被击飞出去的声响,立刻吸引到了赵毅的注意。
赵毅走上前,先伸手捂住陈靖的嘴巴,狼嚎声瞬间变成狗叫的“呜呜呜”。
“去帮忙,姓李的肯定还没死!”
随即,赵毅就先一步冲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一瞅,果然是陈曦鸢,即使心里早有铺垫,可赵毅心里还是一阵腻歪。
“怎么,又被她抢了先?”
他一直觉得,这种编外之争,既不合理,也不公平,他压根不是在和陈曦鸢本人竞争。
他是刚离开南通地界,就立刻折返回来,全程没做丝毫耽搁,你陈曦鸢凭什么比我回来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