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没关闭的窗户,能看见里头的情形。
床上,有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一个在睡觉,另外俩在玩闹爬行。
老式的木床很高,边缘也没做护栏,但有一条巨蟒躺在那儿。
当一个孩子将要爬出床的范畴,眼瞅着就要摔下去时,巨蟒的蛇尾探出,将孩子温柔缠绕,给他又放最里头去。
孩子觉得很好玩,再次哼哧哼哧地向床边爬行,仿佛就为了再次体验一把这种被举高高的感觉。
这里的环境很清幽,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再加上人与动物之间这种和谐相处画面,给人一种走入童话故事的感觉。
青年虽不是导游,但简单的做下介绍还是会的,可他几次想要开口,一回头,看到陈曦鸢时,就有些局促,把脑袋又摆正了回去,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现在不是敌对状态了,
陈曦鸢对青年的杀伤力,却比敌对状态时还要大。
大家伙,就这么很安静地继续走着。
村里很多人抬头看向“客人”,不少动物也在做好奇地打量。
村中心,有一座祠堂,这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座带砖瓦的建筑。
虞地北没带着众人去祠堂,而是走入祠堂隔壁的三层木屋楼里。
那位阿公,应该就住在这里。
一楼是会客厅,有很多张木板凳,平日里村里开会议事时,应该就在这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楼墙壁上的竹青图案,色泽鲜艳,似有生命,极富美感。
但若是走近,会发现这些竹青也能抬起头,与你对视,这不是颜料涂抹,而是一条条攀附在上面的小蜥蜴。
上了二楼,率先入眼的是一头豹子。
它在一张凉席上,头下有枕头,像人一样侧躺着。
豹子老了,瘦得抽条,皮肤趿拉在地,尾巴缓缓甩动。
旁边,有位老人正坐在那里喝茶,他的头发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金色,面容如枯叶,可眼眸里,却流转着精悍之光。
当李追远等人从楼梯口上来时,他就一直在打量着来人。
虞地北踮脚,先看了看豹子,小声道:“豹爷在午睡呢。”
豹子眼睛睁开了一些,尾巴也意思性地快速甩了几下,随后又将眼睛闭起。
旁边喝茶的老人在此时开口问道:“客人?”
“嗯,狮爷,他们是阿公的客人,我带他们去见阿公。”
老人:“护卫,得留在二楼。”
虞地北:“这……”
老人:“这是规矩。”
虞地北:“狮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规矩?”
老人:“因为以前也没有客人。”
虞地北有些难为情地回头看向李追远等人。
陈曦鸢看向李追远,寻求其意见。
李追远点了点头:“能理解。”
陈曦鸢牵起少年的手,示意虞地北继续带路。
虞地北先走上楼梯,陈曦鸢与少年并排跟着上去。
喝茶的老人,似有迟疑,可无论是那年轻女人还是那少年,都不像是护卫这等角色。
况且,自己这一层里,已经留下来三个人了。
小远哥和陈曦鸢上楼后,谭文彬走到窗户边,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吐出烟圈的同时,眼睛切换为蛇眸,开始打量起这个村子。
先前那位骑着黄包车载着仨孩子的老人,在外头是何等的小心翼翼。
那时候,谭文彬脑补的是,他们那个窝巢,应该充斥着紧张肃杀的氛围。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小远哥先前破阵时说过,桥底下的阵法,很简单,相当于大门不设防,而内部的这座村子,更是一派祥和。
与其说他们是在“虞家”的震慑侦查下,瑟瑟发抖,不如说是在这儿,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这实在是太反差了。
一番居高临下的审视下,还真让谭文彬看出了些东西。
那就是这个村子,并不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再具体一点,甚至可以说,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夫妻”这种组合。
一根烟抽完,谭文彬又抽出一根烟,心道:
难道说,这个村子的存续,靠的是“借种”?
林书友对那头豹子很好奇,就干脆在豹子面前蹲下。
豹子的眼睛再度睁开,森然的眸光直射林书友,想要给予这个打扰自己午睡的小子一点丛林教训。
这点压力,对现在的林书友而言不算什么,却刺激到了林书友的本能反应,竖瞳开启。
豹子的身体在此刻直接绷紧,原本慵懒的瞌睡瞬间消失。
林书友摇了摇头,竖瞳散去,见自己不小心把人家给吓到了,心生愧疚,就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头。
“你继续睡,继续睡。”
豹子的尾巴缓缓蜷起。
林书友笑了,这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小黑。
喝茶的狮爷因背对着林书友,没看见竖瞳,察觉到老伙计的异样后,想站起身去查看。
结果润生往他面前一坐:“口渴了,想讨口水。”
狮爷冷笑一声,揭开自己的茶壶盖,里面当即有湿漉漉的蜈蚣等各类爬虫窜出。
先前杯中茶水里的色泽,并不是由茶叶导致。
狮爷指尖来回拨弄,将企图逃出去的毒虫全部推回,将盖子盖了回去,茶壶往前一推,看向润生。
他原以为润生会吓得摆手,就是慌张地从凳子上摔下去亦情有可原。
谁知,狮爷看见了身前的这个高壮年轻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很是期待地咽了口唾沫。
“谢谢。”
润生将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壶拿起,没倒茶入杯子,直接将茶壶盖打开,仰头张嘴,“咕嘟咕嘟”之下,茶水和毒虫全都被倒入润生口中。
接下来,是咀嚼和吞咽声。
“呼……”
喝完后,润生还举着茶壶晃了晃,让扒拉在内壁的两只毒虫落入口中,没有丝毫浪费。
放下茶壶,润生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道:
“好吃。”
润生先前就知道这茶水不正常,因为这茶香竟然能勾起自己的食欲。
在家里时,谭文彬会去蹭柳奶奶的茶喝,润生没蹭过,他喝不惯茶,再好的茶在他这里,都是苦的。
他喜欢用一个大茶缸,摘几片藿香叶放进去,或者放几块晒干的橘子皮,这样喝起来才痛快。
狮爷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立起了长须。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泡的茶,即使是他,也只能克化掉茶水,不能去吃里头的毒虫,可眼前这人……
这一刻,狮爷意识到,自己把对方的护卫留在这一层的做法,没有丝毫意义。
因为自己和豹子,压根就没能力拦得住这伙人。
人家在这里,和在楼上,又有什么区别?
狮爷:“你……是人么?”
润生:“是人。”
狮爷:“这……还是人啊?”
顿了顿,润生伸手指了指狮爷:“我知道,你不是人。”
狮爷:“被你看出来了?”
润生摇了摇头:“是闻出来的。”
狮爷:“闻出来的?我不像那头懒豹,我经常洗澡的,还会用胰子。”
润生:“你是狮子吧,我遇到过另一头狮子,和你一样,看起来和人很像,不过你已经老了,他还年轻。”
狮爷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下意识地问道:“另一头人一样的狮子?”
他下意识地想到那个地方,只有那个地方,诞生出任何人形的妖兽,都不奇怪。
润生:“嗯。”
狮爷:“你们,是一伙的?”
润生:“不是,他死了。”
狮爷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说话时,他的手指在桌上不停抓挠着,好好的一块茶几面,被他抓出了很多凹痕。
润生低头,看着狮爷的手指,说道:“你不要怕。”
狮爷收回手,摇头道:“我……没有怕,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润生:“不用怕,我吃过,狮子肉不好吃,酸的,还嵌牙。”
狮爷嘴里传出“嘎吱嘎吱”声,他在磨牙,不是磨牙霍霍,而是真的是被吓到了。
谭文彬收回视线,看向屋内。
一头豹子,被阿友摸得瑟瑟发抖,一头狮子,在润生面前牙齿打颤。
三楼是阿公,这两只妖兽能守护在二楼,大概率是这村子最顶尖的战力了。
可即使阿友和润生并没有主动释放恶意,却依旧将它们给震慑住了。
这么弱的一个村子,到底是怎么一直维系下去的?
不对,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落差感?
是因为虞地北。
因为刚从阵法进来时,就遇到了虞地北。
那个青年,能和润生拼拳,而且能在陈曦鸢的域里,尝试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