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1052节

  楼下坝子上,传来对李三江的呼喊声。

  有人上门来请李三江坐斋。

  太爷上午就去大胡子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出意外,俩老头应该喝醉了。

  谭文彬午饭后去了石港镇看望他自己的南北爷奶,润生在田里,阿友在摸鱼。

  李追远就自己去大胡子家找太爷,他也正想出门透个气。

  来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婴儿床里的笨笨,正拿着一个空塑料杯杯,先敬桃林,再仰头一闷,自作豪饮。

  萧莺莺站在边上,叉着腰,看着孩子这个举动,死倒怨念有些压制不住。

  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太早,也太快,桃林里那个是整天喝酒嚷嚷着要下酒菜的,现在两个老东西也在这里喝酒。

  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怕是等能下婴儿床自己跑时,就先去找酒缸。

  李追远的到来,让笨笨身子往后一倒,躺在婴儿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在萧莺莺的带领下,李追远看见了躺在凉席上醉得呼呼大睡的俩老人。

  这时候,叫是肯定叫不醒了。

  萧莺莺说她可以煮醒酒汤,被李追远拒绝了。

  这个年纪,排除事后头痛,醉一次其实也是一次享受。

  走回坝子上,刚刚爬坐起来的笨笨“噗通”一声,又“醉”躺了回去。

  来都来了,李追远干脆主动走入前方那片桃林。

  与以往不是抚琴纵歌、饮酒作画不同,今天桃林里格外安静。

  苏洛背靠在桃树下,打着瞌睡。

  清安面朝上,漂浮在水潭中。

  俩人也是醉了,但苏洛应该是真醉,因为他的行为与感受,全都在清安的掌控中,甚至可以说,苏洛本就是清安脸上无数张脸之一。

  而漂在水潭上的那位,是在表演酒醉,他不可能醉倒的,那种难以描述的折磨,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

  李追远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静谧,让清安的表演中断,出了戏。

  他生气了。

  一张张扭曲的脸,自水潭下浮出。

  男女老少……还有很多都不是人脸。

  它们不是个体,而是早就彼此黏连,融在清安身上。

  李追远在水潭边蹲下,开口问道:

  “有件事,我一直有疑惑,那就是为什么当年你会把自己镇压在这里?”

  一张女人的脸抬起,其脖颈如同蛇躯,蜿蜒出水面,来至少年面前,用一种阴森尖锐的声音说道:

  “因为中原地下太挤。”

  李追远:“可如果想图安静,有的是地方能选。”

  “嘻嘻嘻……嘻嘻嘻……”

  一张扭曲的脸悬浮而出,它只有一只眼睛,而且眼球不断鼓胀,有丝丝脓水不断溢出。

  “想问东西……得拿下酒菜……嘻嘻嘻!”

  李追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南通,当作自己的镇压地。”

  “嗡!”

  数不清的脸冲出水潭,围绕在少年身边,各种目光各种眼神,在少年身上流转。

  四周桃枝下压,无形的压力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没抵抗,干脆由蹲变坐。

  李追远:“是和魏正道有关么?”

  周围,所有的脸都凝固了。

  李追远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清楚,清安是魏正道的追随者。

  这样的人,在选择自己的镇压地时,不可能闭着眼随便选一处地方。

  而且,在镇压自己时,清安应该很清楚,接下来得是多么漫长的一个自我消亡过程。

  “哗啦啦……”

  所有的脸都收了回去。

  清安自水潭中坐起,看着少年,问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李追远:“我遇到了一个难题。”

  “我不是你的老师。”

  “但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老师’的人。”

  “我不是。”

  “魏正道当年走江,一直是静悄悄的,他可以击败任何竞争者,也能战胜任何邪祟,但总有些东西,没那么容易也没那么方便就地迅速解决,需要借助时间来……”

  “没有。”

  “什么?”

  “没有。”

  “是没有任何邪祟,能逃脱他的镇杀么?”

  “嗯。”

  “他是怎么做到的?”

  “阵法。”

  这不是李追远想要的答案,他当然清楚,要想借时间之力消磨死一头难缠的邪祟,阵法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但它绝不是百分百,要不然就不会出现那么多阵法漏洞破封而出的邪祟了。

  李追远:“所以,你的意思是,再强大再难缠的邪祟,被他击败,以阵法镇压后,都会很快消亡,而且是消亡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嗯。”

  李追远看着清安,又看了看这片桃林。

  少年正在问一件很犯忌讳的话,虽然没开口,但这问题,已经抛出了。

  “在学了那个秘术、越来越多次的使用后,我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现在想问的问题,其实,我也曾问过他。”

  很显然,清安没能得到答案,要不然他也不用还在这里受苦。

  这一刻,李追远有点体验到了普通同学的感觉。

  他是来找提升学习成绩的方法的,如果这方法是“好好学习、努力刻苦”,那真等于没说。

  不过,少年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如果我能学会他的方法,那也能帮你早点解脱。”

  “所以?”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呵呵。”

  “你应该清楚,这世上最擅长学习他那些东西的人,就是我。”

  “我们当年走江时,遇到一头非常难缠的东西,好在,我们最终将它成功击败。我本以为很难将它清杀干净,但事实是,它被镇杀得很快。”

  “它被魏正道镇压在南通?”

  “嗯。”

  “在南通哪里?”

  “你没去过狼山吧?”

  ……

  入夜,万籁俱寂。

  润生将三轮车推了出来,坐在上头等待。

  李追远走到东屋门口,“吱呀”一声,东屋门开,阿璃换了一身红裙,搭着一件披风。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到三轮车前,让她坐了上去。

  润生的三轮车阿璃以前没少坐,尤其是李追远在石港上学时。

  等李追远也上车后,润生放下手刹,骑下坝子。

  林书友自棺材内坐起,揉了揉眼,对旁边还在挑灯看阵法书的谭文彬问道:

  “彬哥,我们不跟着一起去么?”

  “你要去发光发热?”

  “保护小远哥……”

  “这儿是南通,有什么需要你保护?”

  “对,是哦。”

  林书友安详地躺回棺材。

  润生骑得很快,也很稳。

  李追远和阿璃并肩躺在三轮车里,抬起手,对着星空下棋。

  地上的山和地下的墓,分布很不均匀,可以说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狼山这样的,放四川,那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山丘,但在南通,它就是首屈一指的景点,几乎城市名片。

  李追远一直没去狼山,倒是阴萌曾在过年时,陪太爷一起上山烧过香,回来后阴萌就说,她脚还没走热呢,就到山顶了。

  少年距离狼山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景区门口与太爷、爷奶他们碰头,然后去吃饭了。

  黑皮书秘术,清安想学,魏正道教了。

  镇杀之法,清安也想学,魏正道没教。

  因当年曾与魏正道一起在南通镇压过一头很难缠的邪祟,且那邪祟消亡得很快,清安最后才选择将已逐步失控的自己,镇封在南通。

  他可能觉得南通这里有特殊的地方,可加速镇压物的消亡,也可能是单纯图个吉利。

  目前来看,两者都不搭。

  润生:“小远,到了。”

  景区大门口,黑漆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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