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的话还没说完，继续问道：“俞总，你说这种柴油车会不会存在更多的问题？”
俞兴心中一震，驴的进化？？
李松没听到俞总的回答，以为他在思考，又补充道：“我不是说雷诺汽车的其它柴油车型，我是说，除了雷诺汽车，现在那些其它也搞柴油车的车企会不会也存在问题啊？”
“雷诺的排放造假，我听说是利用欧洲测试标准的设计问题。”俞兴缓缓回答李松前面的问题，解释了欧洲标准的静态工况，然后提出自己的“猜测”，“雷诺的那些车应该是能识别‘检测模式’，比如气压传感器、空调状态、温度区间，这些在测试时都是很死板的参数。”
目前还没有官方的定性，包括宣布复现过山峰做空报告的检测机构也没具体分析雷诺汽车的情况。
李松听着业内人士有理有据的猜测，暗暗点头又消化一番之后说道：“俞总，这么说，戳破这样死板的检测，实际检测起来并不困难，对不对？”
俞兴给了肯定的回答：“对。”
李松立即问道：“碳硅集团有这样的检测设备吗？我现在很好奇其它车企是不是也有造假。”
自从进军到做空行业，李松就有些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尽管还没开张，但一次次目睹其他空头的狩猎，他整天都在琢磨不同上市公司的造假可能性。
如此日夜思考，再碰上过山峰单杀雷诺，一个关联的想法就此冒出，随即便是迫不及待的找人印证。
或许，除了雷诺，别人也干了呢？
俞兴沉吟：“李总，你这个……”
李松再次兴奋的确认道：“俞总，这个检测确实不难，对不对？”
不难是不难，带着线索去测试，那一定是不难的。
问题在于……有点晚了啊。
俞兴正色道：“不是，李总，你搞这个检测想干什么？你想学过山峰啊？”
李松忽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
他立即往回找补：“这个，我这个就是，就是好奇啊，我是，我是那个，那个……”
李松左想右想，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感受着电话另一端的沉默，额头都开始冒汗。
他卡了好几秒，突然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是一个环保主义者！！”
俞兴：“啊？”
“是的，俞总，我是一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雷诺太可恶了！明明是宣扬柴油的清洁能源！结果竟然这样造假！”李松的逻辑绕回来了，“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我要看看还有没有其它车企也在作恶！”
他理直气壮的宣布道：“如果真检测出来了，我一定要把它们公之于众！！”
俞兴啼笑皆非，驴之急智，倒也不错。
他欲言又止，还是问道：“徐总知道这个吗？”
李松说道：“她知道，她也是环保主义者！”
俞兴：“……”
他有点无奈的说道：“这个，嗯，我这边有检测设备，尾气分析还有底盘测功机，这些东西都还挺全的，但是，这个……你们这个……”
李松听到有设备就是心中一喜，挥舞着环保大旗，问道：“俞总，怎么？你有什么顾虑吗？难道你不支持环保吗？你自己就是做新能源的啊！我们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绿色的地球！”
“行吧。”俞兴妥协了，又问道，“你想测就测吧，但是，你有车吗？那些车企的柴油车一般都是国外市场。”
“买呗，为了环保事业，这么点成本算什么。”李松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正确逻辑和做空前景中，毫不犹豫的说道，“不管国外还是国内，地球是全人类的！”
俞兴沉默几秒后说道：“行，你随时过来都能用，我和秘书打个招呼，你到时直接跟他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不在临港。”
李松感谢了俞总，匆匆的挂断电话。
只是，这边挂断没一会，他又再次打了进来。
李松稍微冷静之后发现一个问题，车企很多，车型更多，自己对这方面不熟悉，要是买车，范围很大又完全没头绪，所以，还是希望得到专业人士的帮助。
“你这么问我，我这一时半会的……”俞兴斟酌，“你就按照国外市场的销量榜单往下捋呗。”
李松还是希望能够快准狠的命中目标，问道：“俞总，这么说吧，你觉得哪些车企比较有可能啊？”
俞兴不得不再次出于自己的立场来提出质疑：“哎，李总，你特么的不是真要去搞做空吧？”
李松矢口否认，再次谈及绿色地球与保护事业。
俞兴听的是有点头大了：“行行行，雷诺这事没出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敢这么造假啊，现在这事出来，非要我猜，唔，我是瞎猜啊，完全不构成建议，你就这么一听。”
“那肯定的！俞总，你放心大胆的说，咱们哥们之间，我是真谢谢你。”李松一边渴望专业人士的意见，一边已经在心里暂时规划了100万美元的测试预算。
“日产肯定是值得怀疑的目标，日产和雷诺这个联盟已经很久了，两家是有共用技术的，我觉着要对它打个问号。”俞兴给出合理猜测，继续说道，“然后是同为法国企业的雪铁龙，都是一个国家的嘛，未必没有点勾当。”
李松闻言颔首：“俞总，在理啊！”
“再然后嘛，这就纯粹瞎猜了。”俞兴觉得有点棘手，“销量高的有没有可能？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又害怕灯下黑，像什么大众啊、通用啊、奔驰宝马啊……哎，真的难说，只能用实际结果来验证。”
李松转了转念头，问道：“俞总，按照柴油车的排名，它们几个都是谁在前面？”
“大众第一，雷诺·三菱·日产第二，雪铁龙第三，福特第四，然后宝马、起亚，差不多这样。”俞兴想着现在的情况，还是劝道，“你慢慢测呗，车企和车型都很多，说不准的。”
李松嘴上答应，心里也有着截然相反的决定。
他萌生出一个念头，自己能想到，别人难道想不到吗？
说不定自己在打电话，别人已经在测了。
时不我待！
李松结束这通电话，立即打给了徐欣，进一步提高本次的测试预算，希望能用200万美元来做这件事。
徐欣吃了一惊：“200万美元？这样测试是不是大海捞针？”
“200万美元已经能够买到很多车型了，如果不是雷诺一家有问题，我相信这样的预算就够了。”李松这么说，又摆出业内人士的想法，“我和俞总聊了很多，他也认为可能不单是雷诺造假，欧盟的标准有问题，那些车企利益熏心，恐怕真的胆大包天啊，你不信我，还不信俞兴那个业内人士吗？”
徐欣沉吟片刻后笑道：“他是造车的，是搞新能源的，又不是检测的，他是过山峰啊，你让我信他？算了，试试吧，不投钱确实也难有产出，或许过山峰也是这么测出来的。”
现在普遍认为过山峰是有雷诺的内鬼信息，然后才进行的检测。
李松颇为高兴，立即就筹备着花钱的事情，决意要搞出做空的名头。
俞兴在自己办公室里愣了一会，随即把事情通知给仍在香江的刘琬英。
刘琬英在电话里笑了好一阵，然后说道：“李总都能这样想，大众这事也还真的挺迫在眉睫。”
俞兴叹息道：“也不能这么说，李总也是有些聪明才智的。”
“就当是这样吧，行，真行，你是他们身边最懂车，也是最懂做空的。”刘琬英忍着笑，“这次就算了，下次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着一起玩。”
俞兴对于这种局面也有些无可奈何，那对夫妻先不管头脑如何，性格上还挺执拗。
他结束与小英的通话，其实也真是考虑到更多人对“柴油车”的注意，把李松的动作当作一个信号。
俞兴喊来秘书章阳煦，嘱咐了李松检测的这件事。
章阳煦闻言，十分茫然：“李总要用厂里的检测设备？他不是搞投资的吗？”
“他不是搞投资，他是搞婚恋，算了，也算搞投资的。”俞兴摇头，“他现在是搞环保的。”
章阳煦默念这个词。
俞兴说道：“你就当他要投资环保吧，就按他的意思来。”
章阳煦仍觉古怪，但接受了老板的命令，又在离开办公室后通过微信联系李松，替老板体现出对友谊的看重。
李松心中振奋，迫不及待的要先投入后产出，先检测后做空。
第468章 正道
雷诺汽车的股价震荡不休，但没有继续下探，戈恩被捕则不断浮现新的线索，尽管法国不断交涉，这位汽车行业最出色的CEO短时间里也不会有新的进展。
5月7日，自过山峰出具做空报告的五天之后，雷诺汽车终于姗姗来迟的对本次排放问题表态。
它没有承认蓄意造假，但为出现的排放问题而道歉，同时坚称导致排放的技术因素是一种发动机保护措施，原理是高温环境下的关闭EGR是为防止涡轮增压器过热损坏。
伴随着这样的官方声明，雷诺汽车的多位高管也引咎辞职，算是为本次事件负责。
然而，这种辩解并不被舆论所接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更多的人。
作为在临港默默观望的旁观者，俞兴这一次都收到了漂洋过海的采访，被询问对本次雷诺排放事件的看法。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很愕然，等到听了对方的介绍才迅速的找到定位，之前的李松是个假环保主义，这次的致电者相对就真了一些。
法国《世界报》的记者理查兹在电话正式采访之前谈到环境保护，谈到这次致电的主要原因是俞兴创立的碳硅集团也属于新能源阵营。
不管雷诺还是大众又或者别的车企，这些年经常宣传的一个词就是“清洁柴油”，而这其实是和欧洲兴起的环保的政治正确有关。
俞兴在心里解读了这次电话的本质——连遥远东方的一个不知名小公司都知道通过新能源路径来进行环境保护，你看你雷诺呢？
他对于法国媒体的采访颇觉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过山峰的身份暴露，随即才琢磨如何回答，但这种媒体应该是采访了很多目标而汇聚多重与雷诺截然相反的意见来造势。
“我认为雷诺应该更加透明的来处理这件事，包括法国政府也是这样。”
“据我所知，雷诺声明里提到的技术因素明显是偏离行业常规设计的，怎么会有车企把EGR的关闭条件设定为高温环境呢？一般都是冷启动或者怠速时关闭，目的是避免燃烧不稳定。”
EGR就是废气再循环的技术。
俞兴在临港这边检测到问题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和碳硅集团内部讨论过排放技术，又聆听了大家瞧见雷诺声明后的结论，此时聊起来便是很客观的意见。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雷诺的解释是难以服众的，而且，它的商用车部门在1998年的时候就被美国EPA因为安装作弊装置而罚过款，现在疑似出现类似性质的问题，这是很让人惋惜的，它可能没有很好的吸取之前的教训。”
“我很尊重雷诺在汽车行业所取得的成就，但不管是燃油车还是新能源，我们都应该为保护地球而做出更多的努力。”
俞兴有理有据的回答让电话另一端的记者很惊喜，得到对方的连声称赞。
两边又聊了几个问题，俞兴还稍微介绍了自家的项目，但也只是出于礼貌的交流。
没过两天，他就瞧见了《世界报》刊登的报道，里面确实有自己接受采访的板块，但只是作为汽车行业对EGR技术的主流看法，寥寥的精简了几句。
俞兴觉得颇为遗憾，真正的过山峰在媒体报道里无人在意啊。
5月9日，全球范围内关于雷诺排放造假的热度已经降低了不少，这次掺杂过山峰、戈恩被捕、法日主导权之争的风暴看起来即将平息，只有欧洲的政治正确还在继续追踪和报道。
但是，虽然欧洲的环保以及绿党正在兴起，法国当局的立场其实早就隐晦表态，而一旦陷入技术因素的解释和争执，后续流程恐怕就会很漫长。
这天上午，俞兴接到李松的微信，提到他已经通过中介下单购买了一批各大车企的柴油车车型，最早在这个月之内就能抵达临港。
这一次吧，李松的方向挺对，但是吧，过山峰实在是没法等待了。
他越对，过山峰越是要行动迅速。
按照刘琬英的通知，过山峰对大众的袭击定为5月18日的周一，连下个月都等不到就要掀起新的风暴。
俞兴在微信上劝了李松：“李总，这样买海外车型，通过中介靠不靠谱啊，钱先别打过去太多。”
“没事，都找的朋友，钱给了一半，我这属于加急处理。”李松这么回复，又补了一句，“环境保护不等人。”
俞兴想着徐总大抵是亏得起的，也就只能由着李松去了。
他在厂区里琢磨着小空头，没抽一支烟的功夫，忽然接到久未联系的刘建凯的电话。
“俞总，我这边的比特币交易平台过两天就要上线了。”刘建凯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兴奋和忐忑，“到时候你试试看。”
俞兴哑然失笑：“刘割，你这……你这东西，我也没法给你捧场啊，不过，你去了香江，时间够久的，我还以为你很快就能把交易平台做出来了。”
“我在找人，找团队，门头沟倒闭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刘建凯说道，“上半年有好几个小交易平台都跑路了，整个市场都比较躁动。”
俞兴觉得这个市场一直都挺躁动的，他问道：“你平台这叫什么名？”
“SoBitcoin。”刘建凯笑道，“我自己给它一个国内的中文名是‘可比特’。”
俞兴愕然：“馊比特？呃，可比特？像是一款药名，能够扩张支气管的可必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