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总，这就是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俞兴笑眯眯的为后辈空头解惑，“雷诺的这五款柴油车型压根不在美国销售，戈恩领导下的汽车联盟是有各自市场划分的，美国市场是日产公司在做，里面可能会有一些共同的技术，但雷诺的车都没在那边卖，你让美国监管怎么罚？”
徐欣恍然，由衷的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真没注意到这个，还得是你啊。”
还得是专业人士来啊。
她从过山峰袭击雷诺就一直有这样的预期，一直拿过山峰过去的案例进行分析和类比，还和李松言之凿凿的谈到美国监管部门，结果……这是真的受教了。
俞兴很有谈兴：“美国的柴油车市场都是谁呢，第一就是大众，它在乘用车上面有绝对优势，然后是福特、道奇它们的柴油皮卡，嗯，宝马和奔驰利用它们的豪华SUV定位也在稳步扩张，像这次联盟里的日产，它在美国也压根没卖柴油车。”
徐欣学到了对应局势的新知识，颇为高兴：“明白了，明白了，俞总，你不愧是搞车的啊，没想到在新能源之外，对于油车，对于这柴油车市场也能清楚。”
俞兴露出一个笑容：“业务需要，业务需要罢了。”
这样的知识就是……美国市场里的造假品牌一定会存在监管行动的预期。
俞兴不介意和徐总闲聊，这也极大的缓解了他对雷诺时刻的等待。
中午没去外面吃，依旧在食堂解决，这也渐成碳硅集团的接待惯例。
接近下午一点钟，俞兴这边的午饭刚结束，都不用他看消息，徐欣已经惊讶的提到最新状况。
巴黎时间的周二早晨7点钟，雷诺董事会宣布召开紧急会议，解除戈恩的实际管理权，由首席运营官蒂埃里博洛雷代行CEO职责，但保留其董事长头衔。
雷诺公司还专门说明这一决策并非认为戈恩有罪，只是为了稳定公司运营，免得出现更大动荡。
徐欣刚念完新闻，还没琢磨事情的发展就听到俞总的一声叹息。
俞兴叹道：“戈恩完了，雷诺应该不会停牌了。”
徐欣凝神：“俞总，怎么说？”
“戈恩已经被实质性抛弃了，既是新官上任，又有排放造假的问题悬而未决，恰好老上司被困在异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个时候不把责任推给他，什么时候推啊？”俞兴摇头，“戈恩就是最好的背锅人。”
徐欣怔然，随即忍不住为俞总的敏锐而赞叹。
股票反正早晚要跌，现在下跌就全是戈恩的问题。
俞兴又在心里捋了捋，说道：“这大概是戈恩为雷诺奉献的最后价值吧。”
雷诺董事会的决策仿佛是一个按键，更多的实质性动作接踵而来。
半个小时之后，法国竞争、消费和反欺诈总局对雷诺的三家工厂进行突击检查，扣押了电脑并调查柴油发动机排放数据。
一个小时之后，两家欧洲机构宣布复现了过山峰在做空报告提到的五款车型数据，确实是数倍于雷诺官方公布的排放结果。
继而又有消息声称，法国司法部门不会对雷诺展开刑事调查，这无疑是一种对本土企业的保护。
巴黎时间的上午9点钟，雷诺开盘暴跌，仅仅一个小时就冲破15%，市值蒸发超过28亿欧元，再次验证过山峰出手的含金量。
法国股市受此影响，指数下跌，欧洲车企特别是拥有柴油车业务的车企都齐齐股价震动，连带着雷诺的供应链企业同样下挫哀嚎。
基金抛售，同行焦虑，媒体兴奋，股民受伤。
同一时间，大众CEO马丁注视着雷诺的股价，脸色仍旧并不轻松。
他抽着烟，瞧见媒体最新的评论，内心止不住的颤栗。
——“继三菱造假，过山峰再次血洗雷诺，这家全球最神秘的空头，它像一个幽灵，在汽车行业游荡。”
马丁看着这句话，仿佛真感觉到身边存在着一个游荡的幽灵。
他骨子里冒出一股寒意，祈祷这个幽灵已经结束它在汽车行业血腥的巡视。
第465章 风暴
雷诺开盘暴跌。
没有猜测中的停牌申请，没有回应法国对工厂采取的行动，也没有对外界现在盛传的汽车联盟生变的表态，就是带着股价往下崩。
顺便还带上了大众、宝马、戴姆勒等知名车企的股价。
半天时间，雷诺股价跌幅超过20%，大众跌幅6%，宝马、戴姆勒等公司跌幅在2%左右，而同一联盟的日产公司跌幅逼近8%，全球上市车企蒸发了超过200亿美元的市值。
多家媒体都在第一时间报道这场来自汽车行业的丑闻风暴。
《华尔街日报》的标题是“雷诺丑闻引发全球车企抛售潮，投资者损失惨重”，提到了风暴里的美国本土受益者，“雷诺股价暴跌20%的冲击波迅速席卷全球市场，纽约股市开盘后的通用汽车下跌3%，福特下跌2.5%，但特斯拉因电动车替代预期逆势上涨1.5%，欧洲车企一直宣扬的柴油清洁能源或应让位于特斯拉这样的超级新能源。”
日本《朝日新闻》的标题是“雷诺丑闻牵连日产，日本车企面临信任寒冬”，依旧抨击戈恩的领导，担忧技术共享与供应链合作在本次事件里所遭受的影响。
除此之外，日本国土交通省已要求国内车企自查排放数据，反应迅速的丰田、本田等车企很快就发表紧急声明，表示自家严格遵循法规。
以及，日产公司在下午一点钟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董事会的最新任命，解除戈恩的一切职务，CEO将由西川广人接任。
作为新任CEO，西川广人直接在发布会上列举了戈恩的三大罪状，第一条是他被特搜部公布的个人薪酬逃税问题，第二条是指责他的个人独裁，把日产公司变为戈恩王国，否定并抹杀了日产的传统和尊严。
最后一条则是一个新的指证，声称戈恩动用公款，用于私人投资。
日产的决策与西川广人的声讨实际上没有太出乎记者们的意料，既然已经被捕，如同雷诺一样，CEO必然换人，也必然要跟随日本司法的立场来评价戈恩。
《朝日新闻》的记者问了一个目前外界最关心的问题：“雷诺·三菱·日产这个全球最大的汽车联盟是否会因此瓦解？”
西川广人面对这样的提问，没有太多的犹豫，很快就给出直接的回答：“作为日产CEO，我将会带领日产继续推进整个联盟的合作关系，雷诺与我们的合作伙伴关系非常重要，但是……”
“日产的独立性也绝对不容忽视，同时，三菱与日产的合作也将会是下个阶段的重点。”
“如果我们认为更紧密的联合将带来更大的竞争力，未来也不排除三菱与日产合并的可能性。”
西川广人释放了一个利好的消息，这果然也立竿见影的让日产股价的跌幅收窄。
同时，虽然没有记者问到相关的问题，但西川广人还是义愤填膺的提到了做空仙人，强烈呼吁道：“雷诺的排放问题会有相关的机构调查和决断，三家联盟的未来也会由我们共同努力的稳固和发展，可是，我们也不能坐视过山峰这样的野心家在国际金融市场肆虐！”
他情绪激动的重复：“我们决不能放任这样的野心家！！”
作为日产重要的发布会，作为新任CEO，西川广人给予了过山峰足够的“尊重”。
只是，这场发布会让日产股价往回收了收，却让下午同样有回暖倾向的雷诺汽车再次扩大跌幅。
三家联盟里的两家日本汽车公司不排除合并的可能性，这毫无疑问会削弱雷诺在联盟里的地位，尤其在雷诺爆发排放丑闻的情况，它原本主导的话语权必然要接受挑战。
戈恩下去了，他原本是两家公司的CEO，现在雷诺和日产却出现两位新的CEO，联盟话事人还怎么算？
以及，戈恩的罪责最终到底要怎么定？双方原本在推进的技术合作是否还能推？
这些都是极其现实又复杂的问题。
也因此，继日产换人，三菱汽车也发布声明，将向董事会建议解除戈恩三菱汽车董事长的职务，这继续向全球市场展现了失去掌门人的汽车联盟的复杂性。
按照法国时间，这一天的上午时间是雷诺凭借排放丑闻带崩全球车企，而到了下午时间，随着不同声音的发出，大众、丰田、宝马等公司的股价出现超跌反弹，跌幅纷纷收窄，只有雷诺的价格继续下探。
到了下午5点半的收盘时间，叠加了排放丑闻、监管调查、公司换帅、联盟未来等坏消息的雷诺汽车股价收于32.4欧元，全天跌幅28.6%，市值蒸发54亿欧元，折合美元74亿，折合华夏币457亿。
这创下了雷诺汽车上市以来的跌幅记录，但还不是过山峰出道以来的作案记录，对于这家全球最神秘也可能是如今最出名的空头而言，还是凡利亚的史诗级股价大崩盘更胜两筹。
不过，尽管过山峰的一纸做空报告只是袭击雷诺汽车，全球媒体们却不当作过山峰单杀雷诺，而是视为过山峰对全球汽车上市公司的屠杀。
众多车企下午半天的收窄跌幅，但算上雷诺汽车，全球车企总共还是蒸发了超过260亿美元的市值，这个数字就已经超越凡利亚的崩盘了。
——过山峰的致命毒液！
——三菱，雷诺，下一个车企还远吗？
——盘点过山峰的发家史，‘做空仙人’是如何练成的？
——过山峰的背后究竟是谁？
——全球最神秘的大空头！
——504雷诺惨案！
全天的交易时间结束，等到全球上市公司的财富创伤汇总，这次就不只是日产公司点名过山峰，而是多家车企和监管部门点名这个最神秘的大空头了。
宝马的高级副总裁罗伯特接受媒体采访：“我不清楚雷诺是否造假，但即便雷诺造假，按照惯例，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场面，过山峰这样的空头是最贪婪的秃鹫，它一手推动了全球车企的市值暴跌，让全球的投资者为它的狩猎买单，我不知道欧盟和法国人都在干什么，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它全身而退，然后下次再出现吗？”
通用的董事会成员加文显得更加义愤填膺：“揪出过山峰的幕后主使！任何金融市场的交易都应该在正当的程序之下，过山峰显然违背了这一点！如果法律不支持，那就修改法律！”
这两家的高管是面对媒体的表态，其他家的高管则是在社媒上发表类似的意见。
法国《费加罗报》详细谈到了今天发生在巴黎交易所的惨案，发出郑重其事的呼吁。
“雷诺汽车28.6%的单日跌幅不仅创下这家百年车企的上市纪录，更像一把重锤砸在法兰西工业的脊梁上，54亿欧元市值蒸发在一天内灰飞烟灭。当全球车企合计260亿美元的市值蒸发数字定格时，我们不得不直面一个严峻问题：这究竟是市场对企业错误的正常惩戒，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融猎杀？”
“过山峰极其可疑的精准打击让雷诺股价应声暴跌，随后引发的连锁反应使整个汽车行业陷入恐慌。这种信息炸弹式的做空策略与法国金融市场管理局在年初的价格操纵案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通过选择性披露信息制造市场恐慌，再利用股价波动获利。”
“不同的是，此次袭击的目标是法国工业的核心资产，影响范围早已超越金融市场，雷诺在法国本土直接雇佣的4.5万名员工，以及其供应链上数十万个工作岗位，都因这场金融风波面临不确定性，这些蒸发的财富意味着研发投入的缩减、就业岗位的流失和工业竞争力的削弱。”
“更令人忧虑的是雷诺·三菱·日产这个占据全球12%份额的汽车联盟所遭受的冲击，这直接关系到法国在全球汽车产业中的话语权。”
“过山峰的袭击已超越单纯的市场行为，演变为对国家工业战略的破坏。”
“我们呼吁法国金融市场管理局必须立即启动对过山峰的全面调查，欧盟也应重新评估现行做空规则，所有珍视法国工业的公民、企业和监管部门都要联合起来！”
“我们必须赢下这场战斗！”
5月5日的上午，俞兴浏览全球最新动态，当他瞧见法国媒体的严肃呼吁，瞧见“国家工业战略”“全面调查”等字眼的时候，身上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倒也不用这么重视吧……
过山峰这次也没利用雷诺的情况来扳咬别人啊。
至于连锁反应下的车企股价下跌……市场就是这么选的，既然要保护工业，那就别让巴黎银行旗下的基金抛售雷诺股票啊……
巴黎银行在昨天一次性的抛售了2%的股票，是本轮暴跌的重要推手。
俞兴头皮有些发麻，只有在想到大众等公司的造假情况时才好一些。
在隔壁逐步验证和锁定车企造假的过程里，随着不单单是一家车企选择作弊来符合排放法规，他现在都有些怀疑是排放标准的制定可能就存在问题。
不过，就像刘琬英说的，过山峰只是指出问题，问题的形成与解决自有其他人来做。
临近中午，俞兴再次瞧见昨天就近休息的徐欣，这位顶着黑眼圈，明显是一直在关注这次的做空状况。
“车圈这次真是倒大霉了，有媒体把过山峰比作是在汽车行业游荡的幽灵。”徐欣一见面也不聊碳硅集团了，上来就是过山峰的做空话题，又瞧着俞总的脸色，问了句，“俞总昨天没睡好啊？”
俞兴今天也是顶着黑眼圈的。
他摇摇头：“一直在琢磨碳硅集团的事，我在想，明年‘九州’开卖，如果市场反响还不错，或许就能尝试推动它的上市，这样能获得更多的资金和资源，会有利于我们的研发积累。”
徐欣精神一振：“明年吗？明年不错，俞总，新能源是一个开拓的市场，早点上市是利大于弊的，哪怕前期估值不够高。”
俞兴“嗯”了一声，嘴上应付几句，心里情绪还在全球动态之上。
不用他提，徐欣就自然的继续着过山峰的话题，也提到日产、宝马、通用、法国媒体等多方的点名和表态，笑道：“过山峰这下麻烦了，最好直接把过山峰抓出来，看看它的庐山真面目。”
俞兴没出声，盯着面前的徐欣。
徐欣喝了口苦咖啡提神，注意到俞总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脸颊：“俞总，怎么了？”
“还庐山真面目，我看你就像是过山峰！”俞兴这么说了句。
徐欣当然不是过山峰，但听着这话就是心中一惊。
她脸色闪过几抹异样，笑道：“你看我哪里像了？我要是过山峰，那还威风了呢，还用得着苦哈哈的跑来临港看你造车的情况？还用期盼着你早点上市？早就在金融市场里作威作福了。”
俞兴收回目光，小怼道：“你倒是想作威作福，哎，这世界上的事真是说不准，那个戈恩转眼间就英雄变囚徒，我现在倒是希望过山峰就这么藏着，但最好不要局限在车企，多弄个行业，多拆几个骗局，也算正本清源了。”
徐欣有些惊奇，心里还冒出几丝高兴：“啧，俞总现在对过山峰也改观了啊？过山峰做空雷诺这种油车企业，特斯拉的股票反而逆势上涨，你也是因此受益哈。”
俞兴很自然的笑道：“受益？哈，是，受益。”
“几百亿美元，啧，以前都说这个过山峰是中概股杀手，诶，几百亿美元啊。”徐欣说着大空头的破坏，悠然神往，“现在都要查它，它估计得低调很久了，我看很多媒体都说市场的恐慌情绪会修复，这个车圈的风暴估摸着很快就结束了。”
俞兴抿了一口茶，风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