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耀祖在他话语里听到了一丝诚恳。
“好。”
两个人离开办公室，走出警署，到附近一座百货商场的大楼上天台上。
这里的风很大，将两人的衣服吹得咧咧作响。
黄耀祖笑道：“长官，要说什么不用跑这么远吧。”
刘成刚双手扶着栏杆看着远方城市风景，思维沉浸在记忆里，说道：“耀祖，你在杂务科十几年了，杀鬼经验很丰富，难道就没有一刻怀疑过自己的长官是鬼呢？”
黄耀祖的心脏瞬间收缩，脸上露出尬笑：“成立杂务科的您，针对的也是鬼，鬼建这样的部门杀鬼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刘成刚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确实是鬼。”
黄耀祖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没想到刘成刚上来天台就是玩坦白局的，这片刻里，他将自己最近的行为回想了一遍，该注意的地方滴水不漏，怎么会暴露呢？
嗖！
黄耀祖掏出黑星手枪，打开保险，对准刘成刚的眉心。
刘成刚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枪口，似乎根本无所谓，他说道：“成为鬼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你会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肢体接触，就能随意抢走别人的人生……
这种感觉确实很棒，但……这终究不是自己真实的人生。成为鬼，除非公告全世界真相，否则无论活多久都是在扮演别人的职业别人的人生……”
第280章 秩序之鬼
黄耀祖不敢放松警惕，他曾经跟李轩讨论过要不要立刻对刘成刚下手的话题。
结论是，除非必要，否则刘成刚还是要留着。
鬼魂被驱逐后，肉体只是一副空壳，若是刘成刚死亡，空壳无法被二次使用，港岛的警署便会立即陷入混乱！
夺权！
恐慌！
对人和鬼来说都不好。
刘成刚作为目标太大，他的死亡相当于在提醒鬼魂们，这世间出现除了枪，还有其他能高效驱鬼的力量。
那些附身在高位人员身体里的鬼魂，会因为恐惧，疯狂下达通缉令，追杀令！
黄耀祖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他在港岛没有立足之地，甚至被迫离开后还要继续被鬼魂们追杀。
他的下半生只能在逃亡里度过。
……
刘成刚张开双臂，笑道：“把枪收起来吧，光举着不敢开枪，看着都累，我对你没有恶意，放轻松点……”
黄耀祖没有放下手枪，甚至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刘成刚耸了耸肩：“你啊……不过我很真喜欢你这股劲，像极了我活着时的模样。”
他继续说道：“鬼魂，是由人类濒死时充满执念而产生，用科学一点的词汇来说，就是精神能量脱离肉身后持续生存，只要足够强大，甚至能夺取别人的身体。
当然夺取的目标身体里，不能有别的鬼魂存在，否则就夺取失败。
鬼魂并不无敌，你知道的，鬼魂在躯壳里的时候，短时间里迅速杀死，就能将他困在躯壳里共同死去。但神奇的是，鬼魂操控躯壳自杀，虽然也会被困，但却又不会随着躯壳死去……很矛盾吧。
我后来发现，这种情况很简单。
精神……
猎鬼者的精神能量，也是执念。
杀鬼时，你心中带着恨意，带着强烈的精神波动，那么就能短暂冲击鬼魂的‘执念’，从而达成杀鬼。
换句话说，只要精神波动足够强烈，你用热兵器还是冷兵器，其实没有区别，只是近距离越容易被反扑。
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成为鬼以后会痛苦。
我们占据一个肉身后，人体结构十分复杂，始终会在魂体上留下痕迹，最容易留下的便是肉身脑子里的记忆……它如同幻觉药品一样，重复浮现，冲击着你的精神，甚至时间长了，你以为自己真的有这段经历。
附身的人越多，残留记忆越多，鬼魂具备意识和生前记忆，它的载体是有上限的，当容纳太多五花八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后。
鬼就疯了……”
黄耀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难道不怕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杀死你吗？”
刘成刚伸手入口袋。
黄耀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砰，血花飞溅……
刘成刚的手背擦出一道狰狞伤口，血液流出，他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塞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鬼因为执念而存在，执念来于初身，也就是最原始的自己。若是发疯认为自己是其他人的话，慢慢就会崩溃消散。
所以必须重复初身最喜欢的事情，不断确认自己的存在。
十几年来你也看到了。
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单纯喜欢吃，刚开始小零食，到后面垃圾食品不断，办公室垃圾桶里，永远都是塞满的外卖盒子……
我确认自己的方式，就是吃东西。”
他伸出血淋淋的右手，左手食指在子弹擦出的伤口上来回搅动，说道：“成为鬼魂，是悲惨的事情，不亚于打入无间地狱。
你可能会想，成为鬼以后认真找个躯壳用一辈子就不好了？不行的，单个躯壳随着使用时间增长，它慢慢就会“角质化”，何为角质层，就是你身上的死皮，它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瘙痒，只是一层肉而已。
我现在的状态，就像附身在一具活着的尸体上面，只有口腔和肠胃能感受到食物的不同。
想要重新体验躯体带来的真实触感，那就只能换个躯体，这种操作又会增加异样记忆，属于恶性循环……”
黄耀祖的三观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刘成刚洗了又洗，没想到鬼也要受这种煎熬……
刘成刚抬起自己的食指，说道：“两个礼拜前，你放在蛋挞里的那个小袋子里的那根针经过特殊处理了吧。
让我猜猜，那根针具备测试目标是否处于被附身的状况。
我冷不防中招，相当于在你面前原形毕露了，这个事情，当时我没有想太多，直到后来看电视的时候，有个剧情跟这个差不多，就想到了。”
黄耀祖感觉刘成刚太聪明了，自己才三十多岁，根本玩不过这个“百年”老鬼，他手指放在扳机上就要扣动下去。
李轩是奇人，这个世界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黄耀祖打算枪毙完刘成刚，然后冲入警署里，趁着事儿发前用雷法道具测试鬼魂，多杀几个鬼然后当众自杀……
如此，凶手已经伏诛，自然没有通缉令存在。
刘成刚感受到他的杀意，说道：“我猜最近，你肯定遇到了某个奇人，能助你高效率杀鬼，这些测鬼道具也是他制作出来的吧？
你别紧张，鬼虽然依靠执念而生，人生爱恨憎欲恶都是执念，我的执念就是维护社会的稳定……”
黄耀祖还是不相信，这太离谱了。
他将一个手铐扔过去，说道：“将自己拷在栏杆上，我不放心你。”
刘成刚笑着将自己的右手拷在栏杆上面，掀起衣角，展示自己并未携带任何武器，然后说道：“先帮我点个外卖，估计我还要在这天台再待一会儿呢。”
黄耀祖用一根铁管拨动刘成刚的衣服，确认无误，拿出手机给李轩拨打了电话，将在警署里发生事情说了一遍。
手机里良久，李轩的声音传出来：“看来我们的刘成刚副处长，要成为一个维护正义的好鬼，这……我还真得过来见见世面。”
黄耀祖报了地址，电话就挂了。
刘成刚观察着黄耀祖的表情，说道：“这个奇人似乎让你很放心，应该除了克鬼的手段外，还有不俗的自保能力吧……”
在李轩到来之前，黄耀祖不会透露相关任何信息。
他跟李轩发过誓。
第281章 夺舍
天台上气温逐渐升高，黄耀祖身体有些燥热，他始终端着枪，高度保持警惕，防止在阴沟里面翻船……
过四十分钟左右，楼梯道里传来脚步声，随着嘎吱一声，天台的门打开，李轩从里面走了出来。
刘成刚以为藏在黄耀祖身后的奇人怎么也该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狐狸，没想到居然会是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青年。
他微微笑道：“看来这位就是制作出测鬼道具的奇人了。”
李轩手里提着一大袋的白馒头，粗略估计有一百多个，他看到刘成刚仿佛看到许久不见的老友，也笑呵呵道：“刘长官，这可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的钱最近有用，身无长物，知道您爱吃东西，特地来的路上在早餐店买了两百个馒头……”
刘成刚嘴角微微抽搐，喜欢吃东西是不错，但两百个馒头光看着就没有食欲。
李轩走到刘成刚面前，将馒头放在地上，说道：“刘长官要见我，我马不停蹄来了，不知道有何指教？”
刘成刚看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状态的李轩，心中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干脆开门见山说道：“我做鬼一百多年了，死于鸦片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港岛割让给了鬼佬，见识这一百五十年间无数风云势力起起落落，看多了，也累了，作为鬼终究不是正道，这个世界终归要还给人类作为主导。”
李轩拿出三个馒头，递给黄耀祖一个，递给刘成刚一个。
刘成刚右手没有拷着，接过软糯馒头，眼神有些恍惚：“这馒头真好，不像我当初在街上活活被饿死，馒头是非常珍贵的粮食，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吃得起。”
李轩啃着馒头没有接话。
刘成刚继续说道：“人死有执念就会化作鬼魂，人和鬼的比例逐年在失调，最终这个世界必定化作地狱般境地。
我无意间发现黄耀祖有测鬼道具，于是那颗沉寂下来的心再次火热，打算加入你们，共同创造新世界！”
李轩：“展开说说。”
刘成刚说道：“合作最讲究信任，我可以告诉你们任何有关鬼的事情，你们同样也要毫无保留将情报提供给我，互通有无，达到高效作战！”
李轩点点头：“有道理，先跟我说一下鬼魂发展史，如果没猜错的话，鬼魂发展史很短，甚至就在近代三百年内……”
刘成刚愣了一下，别人都是迫切希望知晓鬼魂的弱点，这个青年却想知道发展史。
他整理思路，说道：“我成为鬼魂后，感受到全新的世界，任何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高贵老爷都可以成为我的躯壳，任何职业，任何享受，只要想，就能拥有！
我开始疯狂附身，直到有一天碰到一个无法附身的人，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的鬼魂。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遇见越来越多鬼魂附身的人，大家开始有意识的团结，将港岛社会顶层力量一点一点控制在手里！
让港岛成为孵化鬼魂的温暖花园，后来我们发现，鬼魂诞生的概率从刚开始的万中无一到后面千人一个，野鬼越来越多，它们野心很大，都在试图推翻旧鬼，让自己成为新世界的鬼王……
我们怎么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于是成立‘杂务科’这种清理部门，专门清理那些无法无天的野鬼。
原本还算稳定，可是最近七八年野鬼诞生的速度越来越快，港岛十几个清理部门，逐渐在清洁中灭亡，目前只剩下警署的‘杂务科’还存在着……”
李轩眉头微皱：“刘长官似乎觉得我的时间很多？
我只想知道，你们鬼魂里是否存在类似吸血鬼传说那种等级制度，你生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跟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刘成刚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生前是什么样子的了。
此时此刻，他眼神有些迷离，说道：“我生前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希望教书育人，能够用学识改变世界，但……世道震荡，学识根本没有用。
我在饿死的前一天，确实碰到个人，他将自己套在一件密不透风的袍子里，声音很难听，仿佛石磨转动发出来的那种。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我，就说了一句话：‘就这样死去，你甘心吗？’我蜷缩在街头的角落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我不想死……’
这个人发出怪笑抓了我胳膊一下，转身就走了。
然后第二天我死了，就变成了鬼。”
哦？还有全新版本！
李轩顿时来了兴趣，说道：“方便看看你的胳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