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年支援了南朔郡的话,应当再无余力,开辟新的良田了。”宋时安说。
“嗯对。”于修回答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
大虞人口记录下来的,不算隐户,也就一千七八百万左右。
要迁二十万人去屯田,还要给这二十万提供粮食,基本上就已经是耗尽国力了。
要知道去年下半年,还打了一场调动几十万人的大仗。
“所以屯田,应当是从明年开始。”宋时安说道。
“那今年呢?”于修问。
“今年要做屯田前的准备。”宋时安说道,“将州兵和部分年迈的禁军,调集到屯田的地上,至少三万人。”
这一开口,就是三万人,把人都给吓死。
哪怕是正一品,非战时也不能够调动三万纯士兵。
夏醇去宜州搞屯田,也才万余军队。
“百姓呢?”于修问。
“从周边所登记的无田百姓中,迁入十万人左右。先录入名单,不影响今年的生产。”宋时安说道。
“所登记的,无田的百姓,要十万人,这可就相当于司州一州的所有人了。”于修说道。
并非是所有没田的人都成了隐户。
有一些被大地主兼并,卖掉土地的百姓,也是有户口的,属于是正经的全职佃户——要缴人头税,要服徭役。
“那剩下的人呢?”于修问道,“都三万士兵,少说也得要二十万的丁口才对吧?人何处来?”
“隐户。”
这两个字,直接就把于修干怔住。
在屏风后面的皇帝,也是面色一沉,十分严肃。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这是挖掘世家的根基。
皇帝当然想挖。
可是,怎么做到?
一句话就把人口全查出来?
“继续说。”于修道。
“所谓屯田,就是集中生产,集中生活,最大的提高丁口人均所能耕种的土地。所以,要修渠,灌田,开辟新地,并将所有的田亩,连成一片,至少能够每人负责籍下十亩地。”宋时安道。
屯田为什么能够赚到粮食?
因为是直接的人对国家,省去了县,郡,州的税收,只需要给屯田的官兵提供基本生存和发俸。
再就是,田地集中下来,省去了额外消耗,以及集中通渠,能让生产力翻倍。
“全都连成一片?”于修有些难以置信,“按照一人十亩,至少二十三万人,那就是两百三十万亩土地。让这些土地连成一片,那原本在屯田范围内的百姓和豪族怎么办?”
想也不想,宋时安道:“百姓直接纳入屯田,并增加耕作田亩。世家迁走,按照一亩赔付一亩半赔偿。”
这番话说出来,于修和廉公公全都怔住。
皇帝更是露出了笑意。
他知道宋时安办事夸张,雷厉风行,但没有想到,雷厉风行到了这种程度。
太天真了。
北凉能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那里在打仗,你手上有兵,哪怕是世家,活着也是第一要务。
所以能够清洗,能够重新的规划。
可是在别的地方,你怎么做到,令行禁止?
假设所有人都会听你的话吗?
真是天真!
“你的想法很好,倘若能行,屯田就成了,国家的粮食之危,一年就能解决。”于修说道,“这次能行,以后推广全国的所有屯田,也就都能行了。”
“是。”
你还在那里是!
“但这次,不行。”于修当即否定道,“考虑实际,这就做不到。”
“能做到。”宋时安认真道。
“好好好。”
于修被逗笑了,伸出手道:“那你就说,这第一次屯田,你想在哪里实施?哪里,能够实施?”
“槐郡。”
这两个字一出来,所有人,甚至包括幕后的皇帝都瞪大了眼睛!
第185章 造亲爹的反!
“父亲,你说这郡丞,朝廷会给我吗?”
此刻在孙司徒的书房里,孙谦问道。
“会的。”孙司徒回答道,“当皇帝,就是要会左右协调。哪怕某一边,他打心底不喜欢。”
搞政治不是孤立所有的反对派。
反对派,也是有可能转化为己方的。
瑞金同志到汉东从来都没有想过击溃汉大帮,相反到最后都想拉拢余粮书记。
站队有对错,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强行选择忽视。
更别说,因为孙氏声望太大,靠他的面子就能收来税,就凭这个理由要诛杀他九族。
政治不是过家家。
和联胜杀得血流成河也有一个底线——不能搞新和联社。
你要是不带我玩,大不了我就衣冠南渡呗。
“可是这敲打江南士子,陛下可是亲自做了。吴王,也在那种场合说了那种话。”孙谦道。
“敲打也就是一下,达成效果后,就不会再敲了。”孙司徒想得很开,“不过陛下打赢了朔风,此时的声望和权力之盛,确实是不可与之争锋。”
孙谦点头,表示认可。
“郡丞这个位置,肯定是很稳妥的。你要是能力足够,加上我孙氏的一些声望,大概四五年之内,到正三品的郡守,没有太大问题。”孙司徒说。
二十五六的正三品,那可谓是非常恐怖了。
但这,完全在规则之内。
因为另外一边,孙恒的未来也就断了。
一直到死,估计都只有一个从二品的闲职。
而之所以选择郡丞,恰是因为顶级世家的余韵。
地级市政府二把手的位置也能拿来镀金。
“等到时候你上任了,给太守送去礼物,我再给他写封信。”孙司徒说。
“是,父亲。”
“记住。”孙司徒抬起手指,对着自己的儿子,相当严肃的警告道,“不要搞同流合污这种事情,哪怕我们是世家,你也要以能臣的要求,把郡县治理好。”
世家是坏,但不是蠢。
他会给别人使袢子,盼着政敌输国家战争,但绝对不会让自己也烂掉。
哪一个权臣只会搞阿谀奉承,贪赃枉法?
就算是和珅,他也有为官水平。
“儿子会做好一个官,让皇帝信任我们孙氏。甘愿的,放权于我们孙氏。”孙谦现在的想法就很正常,反正搞文学已经不可能比得上宋时安一根毛了,但当官他不能再输。
现在两个人都是正五品,起步一样了。
自己要比他升的快,官做的大,这也是一种win。
赢学:哪怕只在某一方面赢过对方也算是踩头。
“嗯,这样的想法是对的。”
孙司徒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孺子可教的。
至少他能够对自己认识够深刻,且有明确的规划。
但并非是每一个世家子弟都有这种想法。
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清晰的规划。
这种规划不是说我要做到哪一个官,我要在几年之内,完成什么事情,而是一种‘殊途同归’。
既,一切战术转意义。
做任何事情,都有确切的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做。
“你的婚事,我去谈了。”孙琰说。
“嗯,父亲安排便好。”孙谦压根就不过问,自己到底要娶谁。
这下子更能够理解‘殊途同归’了吧。
政治联姻就是利益最大化,怎么样能利益最大,怎么样来就行。
爱情?
笑鼠了。
“父亲我还有一点想问。”孙谦道,“那宋时安要屯田,肯定是会进行的。以他在朔南郡的行事风格,如若放到要屯田的地方,绝对不可行吧?”
“当然,战时能够重新规整秩序,可以以‘大义’趁机完成清洗。可屯田,那必定是要在一个相当安稳的地方。”
“越安稳,就越不可能有战事。然后,本土势力就更加根深蒂固,为了利益抱团的官官相护,不可能杜绝得了。”孙司徒笃定的判断道,“要是他敢在屯田的地方,像朔郡那样玩,连他的手下都要反他。”
“那屯田的地方,他会选择哪里?”孙谦问道,“儿子认为,这样需要全国普及的国策,第一个选取的地方,还真不能够太困难。”
“没错。”孙司徒对儿子的理解能力很满意,“宋时安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快搞出成绩,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答案,而不是非要替皇帝打压我们。如若真的要屯田,扬州肯定是目标。但绝非是,当下的目标。”
“钦州就更不可能了。”
“对,宋时安不是那种置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