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虽也有关隘,却远没有壶关口险要。
邓艾得以将南部的险要之地尽数占据。
麋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时节已经入冬。
今年虽不似去年的冬季严寒。
但上党此地是毫无疑问的北方,海拔又高,冬季河流必然要封冻的。
所以麋威等后续辎重一到,便即刻发兵,顺着丹水南下进军。
其后迅速攻克了高都,很快就抵达了天井关前。
天井关又名太行关,正是太行八陉之一,太行陉的一处重要关口。
自先秦时期就是三晋的兵家必争之地。
而麋威敢于南下叩关,并非依仗手中有拔城砲这种利器。
实际上,太行陉这一路多是羊肠小道。
其中有一段坂道干脆就叫“羊肠坂”。
正是“羊肠小道”这个成语的来源。
所以此道并无足够架设砲阵的平地。
更无足够展开兵力的战场宽度。
只能让士兵以添油战术,轮番攀山硬攻。
但是,再险峻的关城,终究是有人来守护才有意义。
而自从曹操一统北方之后,上党郡,包括南边的河内郡,已有二三十年未曾经历大规模的战事。
此地守军平时主要任务就是防备山贼,保护道路畅通
军事防备自然要松懈不少。
而等守军意识到汉军有南下的动作的时候。
麋威的前部先锋姜维已经带着一曲精锐羽林郎,和数曲擅长山地作战的蜀中白毦夷兵来到关城之下。
两日后,姜维在付出四五百伤亡之后,成功打下了这处太行第一险要。
此后一路乘高南下。
接连攻破丹水下游的数处小型据点。
在河水封冻之前,麋威的人马就成功抵达沁、丹二水的交汇之处。
也即河内郡野王县城下。
直到此时,河内的曹魏吏民方才意识到有一股汉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太行山南麓。
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从天而降。
受限于时代的信息交通能力,生活在中原地区的人并不熟悉千里之外的巴山和陇山,更不知道什么叫青藏高原。
长期以来,他们都把近在眼前的太行、王屋视为天底下最高最大的山。
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所谓“与天为党”。
上党这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当一支数量不下四千员的汉军突然从上党方向南下到平地上时。
河内人的直观感受就是这支汉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一时间,各城各县人人自危。
各种怪力乱神之语不胫而走。
最离谱的,甚至都联想到长平之战被坑杀的数十万赵军冤魂了。
麋威一路突袭而来,本就是要惊扰敌后的,自是乐见其成。
之后干脆在野王县城下扎下营盘,摆开攻城的阵势,并四下派人传檄,宣扬一些理所当然的“天命在汉”的言论。
……
“狗屁的天命在汉!”
“羊衜干什么吃的,何以据有雄关而不能守乎?”
司马懿一边撕碎手中的纸质檄文,一边破口大骂。
而吴质看着他这般狂怒作态,却只在一旁负手冷笑不已。
毕竟这次出征,河内父老是看在司马氏的面子上才愿意配合大搞征发的。
纵有损失,那折损的也是司马懿的面子。
他吴质着什么急?
“你别以为能置身事外!”
司马懿回头顾视,如同一头噬人的恶狼。
“那麋威若已经取得上党,东出冀州,袭击邺城并非难事!”
吴质施施然道:
“我比你了解那位羊府君。”
“此人虽无名将之资,却是个清廉的能吏,足以安抚地方,固守一方。”
“我看那麋威分明是无力北上壶关,所以干脆改道南下,以扰袭河内,逼迫我等退出河东战场!”
司马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但这样一来,兵败河东的责任,河内乡梓的怨恨,不就全落到他头上了吗?
可不能松口了!
司马懿:“亮、威,真猾虏也!”
“然则其计亦在我庙算之中,季重不必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风!”
吴质再度冷笑:
“真的只是狡猾而已吗?”
“自绛县到端氏,那一段路不知荒废了多少年,栈道年久失修,难以行军。”
“若彼辈没有与山河比肩的气魄,如何能走通这条险狭的道路?”
“而若非此道着实难行,你我事前又怎会少算了这一路?”
“那羊府君又何至于疏于防备?”
“敌将非止有一‘智’字,更兼得‘勇’,这便是你我最大的失算!”
司马懿闻言更是懊恼,急道: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然后不等吴质开口,便道:
“那麋威翻山越岭而来,带不了多少辎重,只能以轻兵袭扰粮道,无法攻占城池。”
“而我部军资虽然仰仗于河内,但营中尚有积蓄,足以再坚守半月。”
“反观蜀贼,穷尽巧思,又是许官,又是卖盐,如今也快要粮尽。”
“我意,再守半月,等初雪一下,汉军彻底疲乏,便可与河南的人马合兵一处反攻诸葛亮和张飞,以解安邑之围!”
第308章 排兵布阵
吴质知道按照司马懿最初的计划,熬到诸葛亮粮尽退兵便是胜利。
这也是河东战局的最优解。
但因为汉军突然打起了卖盐换粮的主意,卖的还是本就属于魏军的盐,这个胜利的日期不得不一再拖延。
但随着时节入冬,河水封冻,大军后勤也好,商贩往来也罢,都要受影响。
再加上斥候探知汉军粮仓早已空了大半。
一度走偏的计划,终于还是渐渐回到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而眼下麋威那部人马固然十分吓人。
但并不足以改变一个客观的现实:汉军军粮已经下降到一个危险水平。
这对军心士气的影响是巨大的。
那么,趁着汉军兵疲意沮,魏军尚存士气的当口,一鼓作气反击,不就理所当然了么?
吴质并非想不到这一点。
只是作为司马懿的亲密战友,他还知道更多的军情细节。
蹙眉道:
“河南那部人马,真的能按时到达安邑,与我等夹击蜀贼吗?”
司马懿闻言明显一怔。
但很快就轻笑道:
“徐元直乃伪君子,真小人。”
“他深知此战我若能胜,对他必有厚报。”
“反之,旁人虽不至于指责他,却也不会给他任何好处。”
“况且,他这的前途、家族,已经深系于大魏,还能反过来去帮助诸葛亮不成?”
吴质轻轻点头,但还有顾虑:
“那张儁乂又如何?”
司马懿这次不假思索:
“有徐元直在,张儁乂……无忧!”
……
建兴元年冬十月。
盘踞在陕津、大阳一线的魏军,突然往北翻过了中条山,以急行军的姿态猛然扑到了安邑城下。
原本因为长期对峙,加上天气转冷而渐渐冷寂下来的河东战场,再度沸腾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部人马打着张郃的旗号。
也不仅仅因为其兵员数量达到了万人的规模。
实际上,早在诸葛亮刚刚抵达河东战场的时候,就已经从关平那里获悉有万余魏军从陕县渡河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