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此刻，犹豫不已……
兄长也说，只要你不真心要杀苏武，苏武一定不会杀你！
完颜宗弼记得，此时此刻，脑海里都是这些……
兄长还说，若是这女真没了，你死后就不用来见我了……
北边，步卒在进，目标还真不是完颜宗弼，或者不全是，而是他们要把北边城内逃散之路堵住……
东边骑兵在来，完颜宗弼怎么转向，他们就怎么转向，如跗骨之蛆……
西边骑兵也在来，完颜宗弼怎么转向，他们就转向更大，提前往完颜宗弼可能要去的方向去堵截……
还有多少腾挪之地？
“我是完颜宗弼，我是大燕天子的兄弟，我要见他！”
完颜宗弼终于喊出来了，远远的，对着西边堵截的骑兵在喊。
一遍一遍去喊：“我是完颜宗弼，我是大燕天子的兄弟，我要见他！”
汉话，说得越来越好，他本就要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城池之内，激战还在继续……
女真还有两三万的时候，反抗能力是极强的，面对数倍之敌，依旧能杀伤不少燕军……
当女真不到两万的时候，反抗能力就锐减了……
再当女真不过万余的时候，反抗能力已经降到了几乎难以招架的地步……
道理很简单，两三万军，那也是人山人海，一命换一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换着换着，燕军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女真人的防线也好，集结的阵型也罢，开始慢慢出现了散乱……
慢慢被分割在城池的一处一处，每一处都是被围攻之势，此时此刻，面对四面八方之敌军，再想一命换一命，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只待死伤再多，真正被包围在一个一个的小块区域之时，那已然就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被包围之人，仗着屋舍院落或者街巷，已然只能是苦苦支撑……
反倒是进攻之人不急了，不会傻乎乎拿着刀枪就冲，等着，歇一歇，瓮中之鳖，不急不急……
把弓弩再调上来，乃至弩床也运上来，把虎蹲炮再搬来，甚至把火也先燃起来……
若是女真突围，那自是长枪如林，箭矢如雨，若是不突围，慢慢待着死亡降临就是……
这一处处之围困，几乎都在北城。
苏武也到了北城，此时一语与完颜希尹：“此时，倒是差不多了，你去吧，寻得到谁就寻谁！”
完颜希尹却是在求：“还请陛下下令，先围困不打了……只要寻到斡鲁补，此时此刻，全军投降也是可能的……”
苏武摇摇头：“某不会下这般的命令，军汉们求的就是军功之赏，求的就是报仇雪恨！”
“陛下，这么多女真勇士，来日定然能为陛下在战场上建立无数功勋！”完颜希尹还在求！
苏武一语：“此时此刻，女真人活得还是太多了些……”
这话语是何等决绝冰冷，听得完颜希尹浑身汗毛都在竖立……
但……
完颜希尹终于彻底死心了，打马就奔，他知道，时不我待，许真要先寻到完颜宗望被围困在何处……
完颜希尹身后，也有一彪几十骑跟着他，也是看着他……
也有苏武的命令：“不可让他阻碍了军汉们的进攻步伐！万不可教他拖沓来去！嗯……完颜宗望与完颜宗弼二人所在之处，倒是可以让他多说几句……”
范云亲自去……
却是苏武不知，完颜宗弼已然在北城之外受了绑缚……正在送来见他的路上，完颜宗弼身边还余二百来骑，皆在完颜宗弼军令之下，跪地受绑。
还有什么？
苏武转头去看，看的是那座城池里极其显眼的皇城，昔日辽国天子的行宫……
行宫在苏武身后，已经被许多军汉把守住了。
城内还有不知多少家宅，门房紧闭，不知多少人在门房之内瑟瑟发抖……
北边，往城门去的那一片，也不知多少人被堵在了城门内外之处。
苏武在一个十字路口处，翻身下了马，前后左右看了看，又翻身上马了，他要出城去，回到那将台之处安坐。
安安稳稳坐定……
不知为何，他此时忽然这么想这么决定，打马转头去了……
第411章 不怪你，天命如此！
苏武安坐在将台之上，坐在了头前被他下令抛弃的龙纛之下。
厮杀声，爆雷声，时不时还有。
苏武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思维放空之中，也是莫名的一种轻松……
轻松之间，苏武微微闭眼，想起了很多事，河西四郡在手，而今还有广袤的西域……
还有羌塘诸部，吐蕃诸部，大理之国……
还有耶律大石，也不知道耶律大石在西域在中亚过得怎么样……
嗯？
怎的这些时日了，不见高丽使节来朝拜上过？消息都没听到，是苏武的大燕没来得及通知到？还是人家压根就不把大燕当回事？
不论是哪个问题，这都是个问题……
便是记得高丽对契丹大辽，那是尊奉有加的，连此时高丽人学汉语的教材都叫做《老乞大》，其意便是《老契丹》，中文汉语，在此时的高丽人看来，那就是地道老契丹说的话语、用的文字！
这种事，多少有些好玩……
特别是苏武看来，倒也没什么讽刺的意味，就是一种有趣好玩的感觉……
半岛上的事大主义，也在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想着想着……
苏武竟是在这般聒噪的战场上，眯着眼，睡着了……
真睡着了，鼾声都起来了，一旁亲卫军汉，还有吴用等人，看得也觉奇异非常……
不免也想，陛下这般……是怎么睡得着的？
这得是什么心态之下，能在此时此刻，坐在战场将台之上睡着？
许……
是他太累了吧？太累太累了……
却也容不得他多睡，好似才眯得半刻，有骑士在回，一队二三十人，裹挟着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被绑缚的汉子……
龙纛在此，自也来得极快，很快就到得了将台之下。
苏武在马蹄声中，却还依旧呼呼在睡。
二三十骑近前勒马，看着天子在座椅上斜依着在眠，自也不敢大声喧哗，倒是那被绑缚之人，想说话，却被堵住了嘴巴……
一时倒是有些尴尬……
吴用在看许贯忠，许贯忠也在看吴用……
还是许贯忠上前去，在苏武耳边轻声：“陛下……”
“嗯？”苏武陡然就醒，目光里丝毫没有惺忪，只在睁眼的那一刻，目光里就是锐利非常，左右扫视几番。
只待苏武视线扫视几番，便是起身：“乌珠？”
是乌珠，马背上被绑着的完颜宗弼，也在看苏武，轻轻点点头。
“松绑……”苏武抬手一挥。
完颜宗弼自就松绑了去，再看苏武抬手在招，完颜宗弼叹了一口气，往前来走……
苏武已然坐在了将台边缘，完颜宗弼就站在苏武面前，拱手一礼：“拜见大燕天子！”
苏武心中倒也复杂，只道：“你这汉话说得是越来越好了……”
完颜宗弼却不言……
苏武接着说：“只是没想到，有些意外，你会被如此绑缚而来……”
完颜宗弼低了头……
苏武又道：“我此言不是讥讽于你，只是你在我心中，是女真里最悍勇之士，我想了许多，想你是力战而亡，想你会自刎而去，就是没想到会如此……其实，此时此刻见到你，我心情极好……”
完颜宗弼才抬头来，却问一语：“我兄长死了吗？”
“许没有吧……”苏武答着。
“那他在哪里？”完颜宗弼接着问。
“完颜希尹去寻他去了，说是能劝降……”苏武微微笑着。
“你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完颜宗弼刚到之时，脸上其实没有什么神采，此时此刻，却是焦急无比。
“我与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与很多人说过了？”苏武反问一语。
完颜宗弼点点头……
“作数！”苏武才答。
“那今日，你不会杀光所有女真，对吗？”完颜宗弼再问。
苏武点头：“不会！”
“那我兄长，请求你一定要让他活着……”完颜宗弼竟是也会求人。
“这个事，看你兄长自己了……”苏武忽然，也把手抬起来，轻轻拍打在眼前完颜宗弼的肩膀上。
完颜宗弼下意识转头了来看，看苏武的手掌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
“浦鲁虎死了吗？”完颜宗弼转头来问。
“谁？”
“就是刚才打马出城来冲杀中军的那个领头军将……”
“哦……他啊……”苏武抬头来，左右找了找，抬手一指右边高处：“那……”
完颜宗弼转头去看，一颗人头挑在一根高杆之上……
“他是谁？”苏武问。
“他是吴乞买的儿子，他想当大金的天子……”完颜宗弼头还没回来，还看着那颗在高杆上迎风招展左右滚动的人头。
“你不喜欢他？”苏武问。
完颜宗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苏武，问：“女真，该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就在这大定府周遭，这里好，与燕云也近，又离你们老家那些山林有一些距离，这里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