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670节

  只待他把能记得的诗词文章都过一遍之后,天似乎慢慢也就亮了。

  东京北边有一个城门,彻夜未关,整夜都有车驾不断往北去……

  大早,诸多城门都打开了,该来的贩夫走卒自也还要来,天南地北供应来的诸般物资,也还要入城,不免又是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入城之后,不知多少人满脸惊骇,外城街面之上,时不时就有一大群人围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

  内城之中,那上值的车驾也还在走,车帘缝隙里,一双双惊恐的眼神……

  此番杀人,自也不是真把朝廷杀了个干干净净,能算是高门大族的人家,在城内总人口的占比而言,不过百分之一、二之间。

  在朝廷诸多衙门办差的,特别是那些基层官员,还有更多的吏员、差衙之类,他们远远够不上什么高门的身份。

  所以,该上值上班的,还得上值上班……

  只管到得衙门里,也有一些不能说是有趣的事情,便是私下里到处看看,看看哪些相公今日没来……

  即便东京城里杀得一万多人,朝廷其实依旧还能运转。

  还有一些事情,就是东京城的高门大族里,真正为官干活的,一家一户之中,其实占比也不大,更多是那种冗官范畴之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头衔,乃至官职,但并不真干活……

  甚至有些人家,孩子刚出生,就能得到一个官职,什么防御使团练使之类,立马就领俸禄了……

  当然,诸多衙门里,今日来不了的相公,那也多如牛毛……

  更也多是重要职位之人……

  官吏差役们,心中注意着,口头上自不会多言,乃至在衙门里来去走动,也有一种谨小慎微……

  诸多衙门,都是一种压抑的气氛。

  政事堂里,程相公到了,门口自是排着队在等,中书门下尚书,没有大佬了,只有程万里一个人,那自什么大小事,都得与程相公来问一语。

  只管程万里看去,这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陡然好似有了一个断层……

  放眼望去,都是七八品的差职,连个六品都少见了。

  却是这京城里的诸多衙门,真正干活干业务的,又真就是这些七八品之人……

  要问六品以上的人都哪里去了?大多死在了昨日,少数逃过了一劫……

  还真就是出身决定论,出身决定一切……

  枢密院里也上值,刘延庆也到了,放眼望了望,早间议事,座位不知空了多少,宣赞还在……

  刘延庆许久憋出一语来:“都各自回班房去……”

  众人自又退去,没有一句多话……

  刘延庆也回了班房,坐着也想,想着也是嘟囔:“燕王啊燕王……”

  刘延庆心中在问:你这么干,真的没有顾忌顾虑吗?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却是他自己回头一想,都死完了,还怕什么呢?

  怕那一两只漏网之鱼憋着劲要报仇雪恨?

  千军万马都不怕的苏武,能怕那一两只漏网之鱼?

  在这片土地上,特别是秦汉以来,正儿八经的天子,从来不曾死于刺王杀驾之事,从来不曾有过。

  是这么多天子都没有人想杀过?显然不是,只是不可能做得到而已。

  最险最险,不过世间第一个皇帝,荆轲刺杀秦始皇,图穷匕见,秦王绕柱,王负剑……

  漏网之鱼报仇雪恨?不存在的事,苏武岂会担心这个?

  那……

  那还有什么呢?

  剩下的士人?只问,还剩下的,此番之事,哪个不是得利之人?

  百姓?

  百姓在看热闹呢……

  围着一家一家的尸首在看,看完这家,还赶着去看下一家……

  满京城去看,只怕看少了……

  这家是谁?这一家又是谁?

  东京城的百姓,那是门清!

  围着尸首,议论之声自也断绝不得……

  “哎呀……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

  “是啊,昨日还看他家儿子坐车入樊楼,今日……嘿,躺这里了……”

  “我还想着托关系往他们家寻个栽花修枝的差事呢,这回好了,死尽了……”

  “你们可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还能不知道吗?不是那忠义勤王军吗?头两天都说颍州的忠义勤王军要入京了,这不……”

  “倒是没看出什么忠义来……”

  “唉……你们不懂啊,傻啊,我是问,你们可知道真正幕后的黑手吗?”

  “啊?还有幕后黑手?”

  “岂能没有!不然,就凭这颍州万数之人,如何轻易能打进汴京城里来?”

  “真有啊?”

  瞬间,左右七八个人,都把耳朵凑近到一处。

  “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知昨日新曹门那边,是谁打开的城门?”

  “谁?”

  “快说快说……”

  “尚书右丞,李邦彦!”

  “你是在胡说吧?那李邦彦一家老小也都死尽了……他怎么可能是幕后黑手?”

  “不信?啊?你们都不信?嘿嘿……你往新曹门那边去问,挨家挨户问,不知多少人从门窗缝隙里看得真真切切,那时街面上哪里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李邦彦的车驾在,他亲自迎的颍州兵入皇城!千真万确!”

  “果真如此?”

  “嘿!亲眼得见之人,少说,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不仅新曹门之处,沿路多的是亲眼得见之人,都看着李邦彦坐车引着颍州兵来去在走,你道我如何知晓?我不就是亲眼看到的吗?”

  “那真是他?那他怎么也一家老小被杀了?”

  “还能为何?定是所求不同,军汉求发财,那李邦彦自是想让颍州兵与燕王死战,颍州兵不敢,那李邦彦大概是威胁之类,如此军汉爆发起来,便是一并杀了,杀得这么多,不多这一家了……”

  “哦……原来是这般……”

  “原来如此!”

  “真相,往往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这不是头前路过程相公的家宅吗?他家好好的,我自也猜,许是燕王呢……原来不是……”

  “哼,给那颍州兵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惹燕王,燕王麾下多少凶神恶煞?那是颍州兵能比的?所以,他们可不敢动程相公……”

  “也是这个道理……燕王是要登基的人,是要取信天下的人,自不会做这般事……”

  “只待燕王当真登基了,想来天下也不会出现这些事了,燕王定是不会让天下军汉少那一口吃食……”

  “等着吧,燕王许是在乎名声,许是女真军情紧急,且看什么时候吧……总是要登基的……”

  “赶紧的吧,早登基早了,昨天颍州兵入城的时候,可真把我吓死了,一家老小可吓得瑟瑟发抖,燕王登基了,咱们也过点自在的日子,免得这般提心吊胆的……”

  “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言了,还得赶着去看别家呢……”

  “同去同去……”

  “呸,死得好,他家的狗,咬过我儿子,还不赔钱,我与之理论,还把我打过一顿……老天有眼,活该!”

  不知谁人,临走之前才敢这么呸一下,说完这话,赶紧消失在人群之中去……

  真说这事,是主人家授意所为?其实也未必,许多时候,大家大户,恶仆远比主人来得凶恶……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大多到不了主家的面前……

  只管今日整个汴京城都震惊一番,热闹一番,一切慢慢好似又寻常了……

  影响最大的人,其实是靠着这些大门大户过活的人,失去了主人,自就没有了活计,没有了养家糊口的差事……

  连给大户人家送菜的商贩,看着堆积如山的诸般好菜肴,不免也埋怨一语:“这是何必呢?什么仇怨非要如此……”

  便也还有吩咐:“把所有东西都摆到门口去,便宜卖了,卖多少算多少,总比腐坏了强……唉……亏大发了……”

  愁啊,以往靠着这门生意,不知赚得多少身家,当然,为了这门生意,也不知送出去多少钱财才走通的门路……

  都毁了……

  但是回头想,暂时也不急,旧的去了,新的也要来,没有了老相公,自也还有新相公……还能不吃菜了?

  等等吧……等燕王殿下赶紧登基,赶紧把新相公们都弄来……

  这大好的宅子,也要人住不是?

  午后不久,路上一列一列的车驾在来,开始把满城的尸首往城外去拖……

  一万来具,不算多,一车去就是十来具……

  不到傍晚,城内尸首全无,竟是还有开封府与皇城司派人来清洗街道……

  还问一语,颍州兵呢?

  颍州兵从城北出城去了,城内没有一个……

  果然,果然幕后有黑手啊……

  反正东城那边,人人在传,不知多少人亲眼得见,幕后黑手是李邦彦……

  还真有好事者特地往新曹门那边去求证。

  连妇人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在说,就是李邦彦,她在二楼窗户缝隙里瞧得清清楚楚……

  老李相公这京官几乎都当了大半辈子,是人是鬼,有意无意,都瞧过他几眼,乃至还有许多胥吏差役人家,亦或者诸多大户人家里当奴仆的……

  认得是清清楚楚……

  是李邦彦没错!

  许多聪明人,很聪明,此时此刻,不免也陷入了一种疑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忠义勤王军,李邦彦……

  好似逻辑也通顺……但疑点也有……

  但这新曹门沿路去,问谁都一个个信誓旦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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