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636节

  对付这种人,就得与他们下一盘棋。

  但苏武万万不是看不起陈东,因为苏武知道,每个年轻人,都会慢慢成长成熟,但凡有舍生取义之勇,就足以让人敬佩有加,若是成熟成长之后,依旧勇气不减,那就是家国栋梁之才。

  陈东自还在问:“燕王所言当真?”

  苏武点头:“今日在枢密院与你论道,那自军中无戏言,我也知头前你还为我说过公正之言,自也对诸般之事清楚非常,你来谋划……”

  陈东立马点头:“好,第一步,自是当退兵去,诸部各自归乡,只待朝廷与天子定夺,如此,才是忠义典范!”

  苏武点头:“好说,明日我就退兵,然后部将军汉皆来问我,为何要退?是不是他们都成了逆贼?是不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我如何答?”

  陈东闻言一愣,只道一语:“燕王乃六军主帅,军中令行禁止,自是燕王之令,岂能不从?”

  “是啊,数万精锐,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莫不我让他们跪地等死,他们皆听我的?他们是人,是与你一样的人!”

  苏武说得认真。

  陈东脑袋里自也想得许多,立马又道:“当行教化,让我等太学生到军中去与他们说项,好生说项……”

  “昔日怎的不去?京畿周边,二三十万军,你昔日怎的不去?怎么就觉得此时此刻去了,他们就听你的……”苏武问道。

  陈东此时,心中莫名也有惭愧,却道:“燕王如何觉得他们不会听我的?”

  苏武笑着一语:“那好,你现在就去,给你一个文书,随便哪一部,你都可以去,且看你与军将军汉们如何说项,说项得通,你再来见我,如何?”

  陈东猛然头一点:“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苏武点着头,还与吴用去说:“给他一个令牌加文书,城内城外,诸般军营,明日之前,他都去得!”

  吴用撇着嘴,自去干活。

  陈东自是拿了东西,兴匆匆就去,他心中也还笃定,有理走遍天下。

  也是苏武不与他计较,却是吴用在计较,便在苏武身边问:“这等年轻士子,大王何必多费口舌……”

  苏武答道:“于公,他读书经年,身有正气,望他往后真能成家国栋梁,而不是凄惨而死。于私,他昔日帮衬过我,近来也为我出过公正之言,人情之上,不可冷待。”

  吴用便也不纠结,却道:“他莫不是真要到军中去与军汉说什么圣人之道忠孝礼义?”

  “陈东,本也是没落寒门之家,当能懂一些人间疾苦,便也当知晓,天下,不全是读书人的天下……”

  苏武一语去,在动笔,自也是军令,明日开拔往荆湖,第一站,就是襄阳。

  天子所能倚仗,其实就是西北与汉中,汉水很重要,襄阳若克,西北与汉中就被隔绝了,这倒是其次。

  控制汉水要道,汉水而下,粮草也好,行军也罢,自就是沿江去走,荆湖门户也就洞开了。

  天子在下游,往哪去都没用,除非往深山老林里去。

  这也就是历史上蒙古灭南宋的战略,当然也是先前朝代用了无数次的战略。

  且东京去襄阳,很近,八百里而已,路也好走,一片通途。

  也还有许多秘信要发,先发的不是京东与燕云,而是两浙江南之王荀,身为两浙兵马都总管的王禀之子王荀,此时定然也接到了天子聚兵的诏书。

  苏武书信所言,就是让他不要急着赶到,慢慢走就是,也把东京城里的事与王荀说一说。

  再想西北,苏武也就不去信了,种家老相公那一日把家族子弟从苏武军中抽调之后,苏武便也心知肚明,老相公要名节,给他就是。

  但若是老相公要死节呢?苏武必是不给的……

  再去信燕云,已然连续好几封了,还是要去,动员兵丁人手,防备女真。也往京东去信,动员粮草物资,还有就是要与燕云时时通畅消息,若是女真犯边,随时要支援燕云。

  这些事这些话,要把许多人锁住,比如宗泽,比如张叔夜,也是要把今日枢密院之议告诉他们,先把他们的心思安住,然后给无数的事去做。

  燕云之事,女真趁乱犯边,这就是天大的事,宗泽等人,自会忧心。

  王禀也要速速回大同去,把大同城池守好。

  枢密院里还有许多事,比如安置后面还要陆续从大同那边回来的禁军,甚至这些人路上的口粮,枢密院也要操心……

  苏武不操心,那就真没人操心了,这大宋只怕真要乱成一锅粥,总不能让那些京畿的禁军半路成了盗匪……

  这国家,哪哪都不顺畅,真是一塌糊涂。

  苏武也明白自己许真是个接盘侠,真接盘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个国家哪哪都弄顺畅了……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让苏武便是想一想,都有些望而却步……

  夜半三更,苏武还在忙,倒是那陈东回来了,通传一番,陈东步入苏武的班房。

  陈东在拜见,苏武抬头去看,油灯不暗,看得那陈东脸上,竟有紫红肿胀。

  苏武倒是不笑,只是叹息一语:“坐吧……”

  陈东这回真坐了,他心中许有无数的疑问,想要找个人指教指点,太学里的老师指点不了,只有一人可以指点,就是当面的燕王。

  陈东发问:“殿下,何以这些……唉……当真是不通道理,鸡同鸭讲,难以成言!”

  “是他们不通你的道理?还是你不通他们的道理?”苏武问着。

  “殿下,自是他们不懂我的道理,他们的道理就是没有道理……”陈东并不气馁,只是生气。

  “我也说一句圣人,圣人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们并不怕被人恐吓,自更不怕死,他们只怕不能好好活。圣人也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读来,国是什么?天下是什么?自就是他们,但尔辈高高在上,你要去教化他们,这倒也没错,但教化之功,是长久之计,昔日你不去,今日你去了,如何教化得好?就好比你读了十几年书,他们没得读,你竟是要求他们懂你的道理,而不是你去懂他们的道理,岂不可笑?”

  苏武一直不抬头,想到哪里说哪里,也没怎么组织语言,就好比朋友闲聊。

  陈东闻言,自是皱眉不止,又听苏武说:“你不是那高门大族之公子,你是没落之寒门,当是见过人间疾苦,这天下,平了吗?若是这天下不平,谁人之过也?是穷苦辈之过也?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之过也?你心中想怪他们,他们岂能不怪你?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平天下,穷困潦倒之人却越来越多,何人之过也?”

  陈东沉默无言在旁,面色复杂非常……

  苏武还有一语:“明日,你也随军去荆湖,且再看看这天下未平,谁之过也?”

第376章 国公啊,你看我行吗?

  翌日,汴京城,依旧还是那座汴京城,城门一开,贩夫走卒就入,随后诸般货物在运……

  街面上的店铺早已在开,街角巷尾,到处都是蒸汽升腾,只是今天街面上的车架特别多,远比以往要多,时不时路上还有堵车之事……

  路上行人也多,许多消息灵通之人,便也知道今日是诸多朝堂相公与燕王一起往荆湖去迎天子回京……

  街头巷尾的议论,自也少不了,乃至大早的诸般小报,也在说这事,说女真之战事,说燕王抗旨之事,也说而今京中的麻烦事……

  倒也没人吩咐,至少苏武不曾吩咐这件事,但这件事就是有人办,许是吴用私下办的,许就是很多人知道该怎么办,比如王仲山……

  燕王自是早早出城去了,军营里都转了一圈,都在忙碌,拔营出发。

  这次不急,慢慢来,还得等候着诸位相公同去,相公们自是拖沓,可不是一辆车的事,还得带着诸般护卫与小厮伺候。

  荣国公钱忱来得极快,他能打马,这对他来说不是战斗技能,这是开跑车的技能,京城里打马来去,以往谁遇到他都要让路……

  说这钱家的国公没权柄,但显然政治影响力极大,钱财产业,那他们家多了去了,汴京城里的房东,第一大是赵官家,第二大就是钱家了,满地的产业。

  更重要的是钱氏这些年的联姻,好比钱忱自己的母亲,那就是宋仁宗的第十个女儿,尊号令德景行大长帝姬,也是仁宗皇帝儿女虽然有,但都夭折了,难得活下来一个。

  这位大长公主此时还活着呢,好几十岁了,那几乎就是此时此刻皇室里的老姑奶奶、老祖宗。

  也说这些年钱氏在那东华门放榜的时候抢来的女婿,那进士女婿,一代一代也少不了。

  除此之外,但凡朝廷与皇室有什么大事,是祭祀也好,是喜事丧事也罢,都少不了他们家,他们家的祖上,那也是陪在宗庙里供奉着的……

  所以,大军往荆湖去,头前,自也是钱忱陪着苏武一起打马。

  真往荆湖去!

  也有钱忱闲话来说:“也是许多年不曾出远门了,年轻时候啊,我最爱骑骏马,京城周遭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苏子诗句里,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那也正是我之向往,说起来,年轻时候,我还真见过苏子……”

  苏武笑着说:“大苏相公定是极为恣意洒脱之人!”

  “那是那是!”钱忱连连点头,又道:“你也姓苏,莫不与苏子……”

  苏武摇摇头:“我倒是想,只可惜啊,他在蜀地,我在京东,许二三百年前有得攀,而今是万万攀不上了……”

  “唉……这光景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家中老母有时候也说,她年少之时,这汴京城,那是大才如繁星,耀眼得紧,也说她年幼时候,最喜欢躲在大殿后面听朝会,也会躲在书房后墙听诸多相公们说话,哪位相公他都见过听过……哈哈……”

  钱忱自己说着也笑。

  苏武也想,那都是哪些相公呢?

  富弼、韩琦、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曾巩、苏轼、苏辙、曾布……

  苏武没有答话……

  “而今里啊,满朝臣子,真有一个能说的吗?后人还有一个会怀念的吗?你道我为何后来少出城了?”钱忱问着。

  “不知……”苏武摇着头。

  “盗匪啊,虽然以往也有盗匪,却是如今里,盗匪四起,连京畿都有盗匪啊……汴京城里是繁华,出城走不得半刻,就变了模样……我把这话拿去与老母说,我说京畿出盗匪了,杀人越货的,奸淫掳掠的,我老母还不信呢,她说胡说八道,说大宋啊,百姓富足得紧,盗匪虽有,但定是那穷乡僻壤之处,京畿乃天下富庶之地,怎么可能会有盗匪!我呢,我就笑着说,是我胡说八道了,我乱听乱信,京畿必不能有盗匪……哈哈……”

  苏武听懂了一些话风,问了一语:“国公是怀念过去了?”

  钱忱点点头:“我家是吴越之国,吴越之国,远古呢,其实也是蛮夷之地,后来司马乱了天下,五胡十六国挨个登场,衣冠南渡,天下的读书人都往江南两浙去,我家就是那个时代过的吴越,数来多少年了?”

  “九百年吧……”苏武随口答着。

  钱忱点了点头,慢慢摸着胯下宝马的脖颈,再来说:“对,九百余年,这九百年啊,吴越从那蛮夷之地,也成了鱼米之乡,大唐盛衰起落,五代乱战又起,我家祖上也算护得一地之安宁,祖上遗训长久,中原有正主,何必再起兵戈?吴越,到得大宋,本也更是富庶之地,那是才人辈出所在,是天下文气所聚,也说这世间人,有人行文,好比那江南两浙之士子,有人行伍,就好比燕王殿下,就是一把行伍的好手,我这是要说什么呢……哦,想起来了,我是想说一句……如此两浙江南,竟也能起百万之贼,唉……那是我家祖上托付出来的,拢共不过百多年,竟也是一片焦土之地啊……”

  “这两年,许恢复了一些元气……”苏武答着。

  钱忱好似没听到苏武说话,自顾自问了一语:“何也?九百年了,天下再怎么饿,从来饿不到江南两浙!哪怕有大灾小灾,是风是水,也从来不到那般要揭竿而起的地步!何也?”

  苏武不答,只低头也抚摸了几番踏雪乌骓的脖颈。

  但苏武其实知道一件事,江南两浙,特别是那杭州城内,钱家的产业多如牛毛,方腊之事,那自是损失惨重,乃至钱家许多支脉旁系的人丁,那更是死伤惨重。

  其实还有一些苏武不知的事,就是历史上宋廷南渡,南宋初期,很大一部分财力上的支持,也来自钱家在两浙的家底。

  所以历史上的宋高宗赵构,对这位大长公主,那是有求必应,封号加得无以复加,一直加到秦、鲁国大长公主,钱忱自也一直加封。

  钱忱见苏武不答话,只看前路,慢慢在走:“你不答,我也不答,但我老母说过一句话,乱来!”

  何事乱来?自是那花石纲乱来,那朱勔乱来,还有天子在乱来。

  别人不知道江南两浙之详细,人家吴越之人,岂能不知?那时候也受欺辱,告状求援的信件如雪片一般往京中飞来,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赵佶是个亡国皇帝,说他如何如何无能,但反过来看,赵佶想做的事,有一件是做不成的吗?

  这朝堂上下,谁掌权柄,谁不掌权柄,赵佶一言而决,是那无能之辈吗?至少,在掌控朝堂这件事上,赵佶是很有手段的,也是如此,才能想做什么就做得成什么,还能变本加厉来做。

  苏武把钱忱的话语听到这里,他侧脸去看了看钱忱,感受到了什么,感受得很清楚,但说不出什么……

  苏武一语来:“可是国公又记起来了祖训之言?”

  钱忱笑了笑:“燕王殿下只当我是……首鼠两端,或者是为个长久富贵……”

  还别说,苏武真是这么想的……但这钱忱话语里真是聪明非常。

  苏武转头一想,钱家,人家既不是士大夫阶级,也不是武将门第,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赵家合伙人,人家真的是拿一个国家直接入了赵家的公司。

  人家如今要入股也好,要退股也罢,乃至两头下注,也没什么好去指摘。

  只说这吴越之人,真是聪明!天生聪明的基因!

  苏武忽然把马腹夹了一下,让马蹄抽头奔出去好几步。

  钱忱自也催了催马,跟在苏武身侧。

  苏武忽然一语:“国公啊,你看……我行吗?”

  钱忱忽然正色,捋了捋胡须:“总比眼前的行吧……官家近些年,时不时与人说要再复汉唐,头前有一次,他也说了,这话是从你口中听来的,眼看着吧,好似汉唐真要回来了,偌大的疆土,从河西到西域,从燕云到草原,这汉唐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我也常想这件事……”

  说着,钱忱看了看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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