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武松抬头来看了看宗泽,又道:“老相公你担心什么呢?这天下之事,哪里还有我家哥哥处置不好的?放心就是,只管在家中等候消息!”
“唉……”宗泽也是无奈,这朝廷,这规制,一切都不一样了,事事都怪了……
按照以往,哪里是这般能调动兵马的?没有枢密院的令,没有虎符之类,怎么能调动兵马出州府?
而今是真不同了……
这事,从来不是好事,但有时候,又能做成一点什么好事……
宗泽看着忙碌非常的武松,一时也是无法,只得往一边条案去坐,说道:“武将军,我这也写一道书信,你一并带去,见到燕王,定要送到亲手!”
“嗯,好!”武松言简意赅。
“唉……”宗泽落座,当真开始写书信了,只是这书信一时又不知如何下笔……
只待寒暄三五,开始真下笔了,这一写去,又收不住笔了,连信纸都不够用,还唤刀笔吏送信纸来……
那边武松已然起身,还问:“老相公还未写就?”
宗泽抬头看了看武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叠信纸:“罢了罢了,就写这么多了,话语实在是多,说都说不完……”
武松点头再催:“老相公,快装好,我这就走了!”
宗泽还落笔最后几语:话语良多,难以尽言,大王三思,万万三思,三思而行!
再落款装好,给到武松拿起来往胸间一送,龙行虎步出门去,迎面正也碰上来衙门探消息的李迒。
两人一礼,武松一边去拴马石那边解马,一边与李迒闲说几句。
李迒也问:“将军,怎么回事啊?”
武松一语来:“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了,反正就是我哥哥教人构陷了,就是那构陷忠良,正要入京去自辩自证!”
“啊?大同那边真打起来了?”李迒又问。
“打起来了!不过,王黼是什么东西?自是被我哥哥擒拿当场,我一时也说不清楚,给你,你自己看!”武松又把急信往李迒一递。
递完,武松打马就去,信也不要了。
只留李迒在门口处站定,开信去看,一时看得也是呆愣当场,心中波澜在起。
门口,宗泽又出来了,见得李迒在看信,便在旁边说道:“你当也与燕王写信才是,万事三思!”
李迒与宗泽一礼,便道:“我当速速回去与家姐商议!”
说着,李迒快奔,他感觉到了大事要来,具体是什么大事,他心里没数,但定是风雨飘摇之大事。
自是快快回家去!
宗泽心中哪里能安宁,站在兵马总管衙门门口,左右去看了几番,起身去,往苏武的府邸去,去寻苏武之妻程氏。
怕就怕一件事,怕苏武一时激愤,到时候收不得场面了,总是要劝的,多一个人劝,多一份安心。
苏武府邸门口,也满满是人在进出,有些也是来打探消息的,有些正是府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
宗泽来了,只管入内,程小娘早早在正堂迎候。
宗泽先问几语孩童好不好之类的寒暄之语,程小娘只管说好,苏武之子,已然四个月大了,是在燕京城里生下来的,苏武出征的时候,知道了消息,取了名字,却是一面都没见到。
寒暄完了,宗泽开始把事情来说,把苏武与朝廷之事慢慢来说,自也说到抗旨之事,也说到王黼之事,再说打起来之事……
程小娘自是听得眉头又皱又松,但一直一言不发,任何评论也没有……
直到宗泽说完了,再说一语:“王妃当速速与燕王去信才是,万事三思,万事三思啊……”
程小娘只答:“夫君之事,那是男人的事,妾身一介女流,着实不知不懂,更不好多言……”
“这……”宗泽有些意外。
却听程小娘又道:“夫君身边,自有诸般谋士僚属,还有西北诸多相公与将军,皆是才智非凡之辈,便是令郎,也在夫君身边走动,更也是允文允武之人,这么多人在旁帮衬,自当是思前想后,万事安稳!”
这么一说,宗泽好似又真安心几分,还真不假,苏武身边之人,他大多都熟悉,一个个都是才能不凡之辈,当不至于让苏武做出什么难以收场之事……
也还有自家儿子在侧……
更也还有西北诸多军将……
便是程小娘又说:“老相公,妾身一介女流,自是没有什么见识的,但家父在京,京中还有老刘枢相也在,还有家兄在军中,他们都当明白事情轻重缓急之理,所以,万事也是安稳!”
宗泽看着程小娘,一脸欣慰:“王妃不简单啊,几言几语,竟能让老夫心下也安不少……”
程小娘微微一笑:“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女流之言,只是知道,男人们不论什么大事,都非一人之事也,都是群策群力之事,夫君从来也不是刚愎自用之人,所以,妾身不忧,老相公也当安心!”
“好啊……”宗泽点点头,微微笑着:“那我就回了,哈哈……”
“送老相公!”程小娘作请在前。
“留步,王妃留步!”宗泽稍稍拱手,自己快步而去。
却是宗泽一走,程小娘陡然面色又忧,耳房那边走进来两人,一个是孟玉楼,一个自就是扈玉汝,便是扈三娘。
两人怀中各自抱了一个,女儿苏旋娘,已然一岁多了,儿子苏凯,四个多月。
两人也皆是忧心模样,扈三娘开口在问:“倒也不知郎君此番事大事小……”
程小娘一语来说:“不必担忧,那么多才智非凡之辈,自会把诸事都做得稳稳妥妥!”
“嗯……”扈三娘轻轻一声。
“好了,无妨无妨……这般,咱们在家里准备一些帖子,后日,请诸多在东平府的京东才子诗会!还当亲自上门去请易安居士!”
程小娘在做什么?在安京东人心。
“好!”孟玉楼与扈三娘都在点头,便是要开始忙碌,准备好纸彩纸,还要请那字迹周正之人,也得提前拟定一个名单,自也还要备宴备酒,备诸般杂物,工程量可不小。
那边李家府邸。
李迒焦急非常:“姐,这……我自看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
李姐其实也一头雾水,手中的书信都看清楚了,但事情也看不明白……
她吸了一口气上来,重重吐出去,自顾自呢喃:“头前还收到燕王上奏自辩之书信,条条有理,我自把书信传阅了许多人去,士子也有,大儒也有,皆说有理,朝廷岂能这般,那王黼岂能这般?”
“姐,这不说了吗?奸佞,王黼是奸佞,巧舌如簧,挑拨离间,构陷忠良!”李迒指着书信在说。
“那……这般……是好还是不好啊?”李姐就问。
李迒一头雾水来,摇头就答:“我……我也不知啊!”
“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李姐一语骂人怼人。
“姐,你这话,你这叫什么话?”李迒也气。
“那你就好好想好好说,这些都是你们男人的事!”
“姐,你巾帼不让须眉,你女中豪杰,你来说……”
李姐一时来气,起身了:“那就不说了,出门去,与头前一样,让那些士子也看看,让那些大儒也看看,且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事……”
“行吧行吧……”李迒点着头,赶紧往前去安排车驾,姐姐要出门访客。
访的自就是京东的名士大儒!
京东之人,自也还不知天子已然被吓得出走荆湖了,所带之人,程万里、秦桧两个主要,中书门下官员许多,也还有不少枢密院的官员……
许多人,这是第二次随着天子逃出京去。
所带之军,依旧是头前童贯临时组建的捷胜军,捷胜军统制名叫张师正,乃是陕州一个军将。
只管是一行人,急忙往荆湖去,第一个目的地是汉阳军,汉阳军扼守汉水与长江之要地。
其实就是西北军走汉中这条路过来的水道,在这里,等的就是西北诸军。
乃至,过江去也是重镇,便是江夏与鄂州,若是沿着汉水而上,那就是襄阳,更是重镇坚城,这里,自是进可攻退可守,眼前最好的观望之处。
且还有一点,这里四通八达,荆湖南北路,乃至汉中,钱粮人手调配,方便非常。
天子还没到,自已然有那快马先去,把天子移驾的消息先通知荆湖之官员。
更也还有军令调拨的圣旨,汉水为要,管你是禁军还是厢军,亦或者乡勇,只管各地都往汉水沿线的城池去聚集,荆湖南路,自就往鄂州江夏聚集。
至于汉阳军附近之州府,自就往汉阳军去聚兵马。
圣旨就是这么个圣旨,到处去发。
钱也好,粮也罢,暂时一概没有,后勤如何调配,辅兵民夫如何征召,那自也安排,只管是诸多知府知州知县,看着办,都得送,不断送!
反正事情要做好。
这荆湖之地,本就是鱼米之乡,当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如今天下勤王,只管忠心为国就是!
也是天子一时还来不及与诸多臣子来细致商议这些事,别看这事情好似没什么,其实很繁琐。
调拨民夫与钱粮之事,涉及到每个州府人丁几何,出产几何,赋税几何……
如此,才能按照数据,一一摊派安排,走得急,来不及……
许也还等到了地方,天子见到荆湖诸多官员,再来仔细商议,眼前,只管有多少赶紧弄多少……
天子这边在走。
北边,眼看着苏武大军已然就入京畿了。
监国之太子赵楷,正也忧心忡忡上那城池去看,要问京畿有兵吗?
那自也是有的,京畿禁军账面上至少还有八九万之多,京城里诸般衙门的差吏,那自也拢得出二三万人。
还有赵楷一直以来掌管的皇城司,也有数千人。
此时,城防之上,反正调拨来去,看着也不少,城头上也站定了许多。
新任太子赵楷站在城墙之上往北远眺,副枢相刘延庆跟在一旁。
赵楷也问:“刘枢相,此番,当真是那起兵谋逆之事吗?”
刘延庆双手负在身后,口中啧啧两声,一语答来:“许不是,许也是……”
“枢相这是何意啊?”赵楷满脸焦急,给他留在东京监国,他自是心慌意乱。
刘延庆还真答:“处置得好,自不是什么谋逆了,处置不好,怕是军中哗变,不是谋逆也成谋逆……”
赵楷连忙就问:“那那……那如何才是处置得好?枢相教我!”
刘延庆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把赵楷也打量了一二,并未上下打量,只是认真看了看赵楷的脸,想从赵楷的脸上看透赵楷的内心。
其实看得透,一个清秀儒雅的文人!
刘延庆便道:“那臣当真答一答?”
“枢相教我!”赵楷当真有礼有节躬身一礼。
“那臣就说一说,只说那……王黼,一个奸佞小人,定是反复之辈,此时怕早已是把所有事推脱给了官家,他一推脱,岂不全军皆惊?军汉们怕寻不到活路,怕真要哗变!”
刘延庆许不懂其他,但懂军汉!懂得那些骄兵悍将。
“那只要让王黼把罪责应下来,是否就……”赵楷并不傻,逻辑清晰非常。
刘延庆却是摇头:“只怕……王黼做不到!”
“为何啊?”赵楷大急。
“因为……他怕死!”刘延庆笃定一语。
“何以见得?”赵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