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刘延庆点头。
便也是种师道种师中二人,他们的官职爵位之类,不是枢密院的事,人家是相公,是大儒之后。
苏武继续安排:“只待燕京报捷的细致公文来了,能给将军的都给将军!”
“好,知晓,到时候枢相附带一个……名单建议如何?”刘延庆不多做主,还是要苏武都安排妥当。
苏武想了想,点点头:“嗯,那好,到时候,我再出个私人信函与你!”
两人慢慢细致来说,不仅说功赏之事,苏武也多问问鄜延之事,乃至还有将来战事走向之类……
刘光世,不免还是要回鄜延,他自不必再另起炉灶了,回去把鄜延之兵领在手中即可。
只待说完,苏武出得衙门,自就入宫去,宫内之事没什么,赵佶当二十多年皇帝了,当得也挺顺手。
这大宋,也没那么多血腥残忍的政治斗争。
自也是奇了怪了,独独有宋一朝,不论多么激烈的政治斗争,多么激烈的党争,从来不涉及人命上的置人于死地,更不涉及什么抄家灭族。
乃至有宋一朝,连夺嫡之事,都不曾发生过什么激烈的冲突。
这是任何朝代都不曾有过的奇景,往前看往后看,都不曾有过,独独大宋是唯一。
宋本得国不正,但宋人,台面上却格外讲究道德水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所谓“矫枉过正”。
入宫去见太上皇帝,自也是有事。
皇帝陡然也勤政起来了,坐在书房之内,那是一道一道的奏疏去看,大事小事都看看,乃至请安的奏疏,也要批示几句。
许这种批示,也是一种权力的享受。
苏武到了,皇帝还在忙,还让苏武先坐坐,等他把上午送来的都看完了再说……
苏武自在一旁坐着等,茶水吃了几趟,勤政的天子终于享受完了失而复得的权力,开口问:“苏卿辛苦,久等了……”
“陛下日理万机,才是真正辛苦!”苏武场面话说着。
“四日之后,祝大典!”皇帝赵佶是告诉苏武这件事。
“那臣就等一等,等大典结束再走!”
“甚好,朕正是此意!想来程相公不日也就到了,你们翁婿二人还可见一见,或有交代,便一并都交代好,那李纲当也能赶到……”
皇帝自顾自盘算着……
“陛下,臣也有事说,多少有些僭越,但临走之前,还是想说说,还请陛下恕罪!”
苏武自是有正事的……
“哦,朕猜一猜如何?”皇帝笑着问道。
苏武也笑:“那陛下自是猜得到。”
“看来朕猜到了,那你说说吧,家国为公之事,无事不可言也!”赵佶微微笑着,又道:“朕还真想听听苏卿来论一论此事……”
“那臣就僭越了,臣知陛下喜爱郓王殿下,郓王殿下也很像陛下,读书有成,文才斐然,只是臣以为,郓王殿下除了文艺之道与陛下相似,性情与胸怀之上,着实不可比陛下之高,若是这一点也能与陛下相似,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惜了……”
苏武自是组织了语言来的。
太上皇帝赵佶,自也在沉思,许也知道,苏武所言,是有道理的……
苏武继续说:“若是守成之君,那郓王殿下无甚不好,但而今,正是进取之时,臣以史书来论,既然是有汉武卫霍,汉击匈奴,历经数代,才真正功成,也是大唐击突厥,大胜在太宗,但真正突厥全亡,也还仰赖后续天子不断努力……”
“唉……”赵佶一边点着头,一边也叹息,苏武之意,岂能不懂,郓王赵楷,性子着实弱了些。
赵佶一个眼神给来,示意苏武继续。
“陛下其实知道臣要说何人,臣旁的不知,但那康王殿下,此番女真围城,他真有身陷敌营之事,乃至还全身而归,并无多少怯懦,此,已显出刚强,乃至他也受过女真些许折辱,自更是心中铭记,可励精图治,一心在此。这是臣个人一点浅见,供陛下思索……”
苏武话语说完了,便不多言。
赵佶自还在皱眉思索,也饮茶一盏,砸吧一下嘴唇,慢慢说来:“朕修道,也想修个福寿延绵,有苏卿领兵,朕也想当真亲眼得见……得见那一日女真如匈奴突厥一般消散,也真想看到重复汉唐之荣光……”
苏武听懂了,只道:“储君,自是为了安定人心,陛下而今身体康泰,许真就看到了,臣百死就是!先安定了人心,来日若是当真有那一日,陛下再来定夺也可,只管是臣在一日,陛下做任何事情,臣都一力支持,与陛下一体一心!”
“既是话都这般说了,朕自能知晓苏卿为国为社稷之思虑,想来苏卿是见过老九了?”
赵佶如此一问。
苏武等都不等,立马就答:“见过了,是他主动来寻的臣,便说有争储君之意,臣看来,倒也无甚不好,以往世人都是谦虚为多,但而今之势,谦虚之人,反而不适合统领天下,要的就是这般锐意进取之人,亦如陛下,就有锐意进取之心,从党项到燕云,若无陛下力排众议,一力主战,哪里会有今日?又哪里会有臣而今之荣光?真说起来,陛下岂不真有汉武帝唐太宗之雄心壮志?”
苏武知道,赵佶这人,耳根子软,听忽悠,这辈子都是这样。
苏武也忽悠得好,只把赵佶忽悠得沉思良久不动……
只管等着就是,等了许久,赵佶慢慢再去抬杯盏,茶水还没吃到,已然开口:“苏卿说得在理,储君自可以是老九,看来当让老九无事就入宫来与朕坐坐,朕仔细考教一二,最后再来定夺!”
“如此,那就不是臣之事也,且看陛下考教就是!”苏武点头来,储君毕竟是大事,乃至就是国家最大的事。
苏武已然帮赵构争取到了这么一个真正的机会,行是不行,就看赵构自己了。
也还要私下里教一教赵构,扬长避短,甚至可以学一学苏武的做派,开口闭口,就是百死之类……
这个时候,要这些,赵佶经历了这么一番之后,思想上自会有变化。
事情差不多说完了,苏武准备寒暄几语就退去,忽然听得门外有武松喜悦之声在报:“陛下,程相公到左掖门了!”
“嗯?”苏武也是意外,怎么可能这么快?
赵佶也在问:“可是当真?”
“当真!”武松答道。
“那自快宣……”赵佶一手挥去。
“末将亲自去宣!”武松开开心心飞奔而去。
不得多久,就看到程万里来了,那是胡子拉碴,风尘仆仆,两眼血丝通红……
进门来,程万里大礼就拜:“陛下,臣得八百里加急快马之公文,立刻起身入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五百里,两日夜而至,陛下可好?”
说着,程万里当真掩面在泣……
这话看来真不假,苏武此时也注意到了程万里的双腿,已然罗圈闭不紧了,想来两腿内侧,只怕真是磨得不成样子。
这老丈人,有点东西啊!
真知道此时此刻,如何能最让赵佶感动,真论这点东西,苏武得学!
天子岂能不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已然亲自起身上前:“程卿快快落座,快坐快坐!”
程万里只管再躬身:“陛下,臣无能,臣无能呐!”
“唉……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啊……”赵佶好似当真要去扶。
程万里又哪里敢受?只管一边躬身,一边还去扶赵佶。
这场面看起来,着实有趣,天子扶臣子,臣子更扶天子。
许也是这京中没有故旧老人了,程万里勉强算一个,毕竟昔日程万里也曾坐在天子面前侃侃而谈……
苏武自也上去扶,左边也扶右边也扶,弄来弄去,把两个人都弄落座了。
天子只管来夸:“满门忠烈,满门忠烈啊……”
“臣愧不敢当!”程万里屁股又抬起来了。
“你有个好女婿啊,慧眼识珠,国之栋梁。你那儿子呢?可是受了奸人迫害?”太上皇也是会弄人心,向来都是这一套。
“还好,只是把他贬出了京城!”程万里如此来答。
“唉……再召回来吧,定要重用才是!”赵佶施恩。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交流了一个眼神,再答:“陛下不知,而今犬子,已然被招入军中听用了,这般许也合适,毕竟年少,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如今在军中走动一二,立了功勋再来升迁,如此他自己也硬气,若皆是恩荫,岂不这辈子无甚出息……”
赵佶闻言,不知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一时面色难看,却还夸赞:“如此家风,教人汗颜啊……朕汗颜……”
不免是儿子比儿子,人家的儿子,能忍辱负重,能吃苦耐劳,能上阵打仗。
自己的儿子……
不说也罢……
两个父亲,自又是一通聊来聊去,苏武此时还不好走了,只能在一旁陪着听着。
“哦,有孕了?就在这一二月内就要临盆?好,好得紧!”
赵佶听得苏武之妻的情况,高兴不已,又道:“若是生子,进镇海军节度使,若是生女,那就……继承其母之爵,进东阿县君!”
“陛下隆恩,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唯有以此残躯皆付社稷,也难报陛下无上隆恩之万一!”程万里,比苏武会一百倍。
苏武只会:“拜谢陛下!”
天子自又是大手来挥:“苏程氏淑女,可进郡主,琅琊郡主!”
赵佶是只管封!
苏武只管又道:“拜谢陛下!”
程万里那自能发挥,泪水喷涌在出,口中哭腔来说:“昔日哪里能想?昔日东华门外唱名之事,哪里会知道还有一日,会有今日如此荣光!如此圣眷,如此隆恩,唯有子孙万代,皆报家国,陛下,臣今日,如梦似幻,臣再拜!”
此时再拜,那已然是跪拜而下。
“快快快,苏卿快把你这岳丈大人拉起来!”赵佶也是泪水在眼眶,赵佶本就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
也说昔日,不知施恩多少出去,却是到头来,真落难了,那些施出去的恩典,竟是没有一点回报。
苏武自是在扶老丈人。
天子还有话语:“程卿也当进国公,莒国公!”
“臣不可再受了,万万不敢再受,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未立寸功,惭愧惭愧!”
老丈人当真变着花样来,苏武都看呆了。
这些技艺他苏武若是学会了,还能不把这赵佶哄成个翘嘴?
“昔日……就说昔日……朕那些恩义,不知出去多少,超晋八级也有之,何也?无用无用……今日,这也算不得什么,真正忠义,岂能亏待?”
赵佶段位也不低。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只待臣当真在陛下左右建得寸功,再来议此事,臣便也心安理得,陛下!”
程万里满脸是泪,当真大公无私!
苏武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其实懂得,昔日里这种场景在赵佶面前,不知多少。
倒是赵佶无奈了,只道:“好好好……那就不急,过些日子再说……”
“陛下圣明!只要陛下康泰,臣心中足矣!此生能伴陛下之侧,不知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愿鞠躬尽瘁,为君分忧,以报圣恩浩荡!”程万里还真不失望,一脸的感激不尽。
甚至也还看了一眼苏武……
好似在说:好女婿,你就学吧……你还年轻,够你一辈子学的……
这般君臣,若是记在史书里,岂能不是万世佳话?
显然,程万里入京来,还真是一步好棋,程万里许别的干不了,哄人还真有一套。
且赵佶还真吃这一套!
若是王黼梁师成再回来了,这汴京城,还真是英雄豪杰扎了堆!
来去之语,赵佶又留吃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