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延龄可能会带兵出征这件事,曾在大同跟小国舅照面过多次的朱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反倒是他老爹朱永,对此抱有很高的期待。
王守仁此时没什么好隐瞒的,径直道:“此乃王中丞亲口相告,应该不会有假。”
“嘶……”
朱晖闻言猛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问道:“也就是说,那位小国舅很可能已经带兵进入草原,鞑靼人正调集人马前去围追堵截?既如此,王军门为何不自己带兵留下?只留咱这点儿人,够用吗?”
王守仁道:“正如王军门自己所言,年纪越大越保守吧,如果没有之前我们从土默特部身上获得的战功,或许他会拼命一搏,但现在功劳有了,他作为一军统帅,再做任何决定都束手束脚,生怕把到手的军功弄没了。
“当然,王军门也不是无所作为,他不是把我们留下来了吗?只要我们继续取得军功,功劳就有他的一份,对于朝廷,乃至于陛下和张家,都是一个解释。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机会给到我们了,接下来,我就要把之前派出夜不收查到的鞑靼人的营地给端了。”
“啥?你有目标?”
朱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王守仁点头道:“我已探查到,阴山中麓有一处山谷,鞑靼有部众聚拢于此,人马至少在两三千众。咱分兵而去,再集合杀出,以此获得军功,并通过宰杀他们的牲口,获得必要的口粮,继而步步为营,找寻新的可下手的目标。”
朱晖不由咋舌。
感情王守仁不止是说说,他是真的敢想敢干。
不过仔细琢磨一下也是,之前阴山北麓那一战,可是王守仁坚持要领一路人马出征,王越当时根本就无法下定决心,偏偏王守仁一个未曾经历过军旅生涯的年轻人,却有那魄力,且目光敏锐,非他这种凡夫俗子可比。
朱晖问道:“如果鞑靼人的营地有变动呢?”
“不会。”
王守仁断然道,“他们藏在那边已经有一个月了,此时大明的军队刚撤走,正是感觉安全的时候,他们才不会贸然改变栖息地……朱将军,我调拨给你五百人马,你来当先锋,可能完成任务?”
“听你的,全听你的。”
朱晖两手一摊,似乎完全服气了,“五百人灭个几千人的营地,突袭的话,并不是不可能。加上咱的火器……要是这一战不胜,可不是开局不利那么简单,而是连继续行动的粮食都没了,只能忍饥挨饿乖乖退回关内……开局即决定未来的走向,也决定最终胜负。”
王守仁道:“如此形容,确实也没错。既然开局第一战如此重要,那就请朱将军务必当好全军先锋,三天后,我们在鞑靼营地内庆功!”
……
……
失去王越控制的王守仁,独立带兵后,算是彻底撒欢了。
首先就是分兵。
朱晖作为先锋人马,五百人快速突进,而后续王守仁自己统领八百人马充当中军,紧随其后。
剩下七百多人,基本上都维持斥候的形态,把侦查网撒得远远的,一路探查鞑靼人的动向,随时将消息汇拢到王守仁那里,由他来进行研判。
斥候队伍彼此间约定好信号,并留下特殊的印记……为的是能在茫茫草原上找到大部队所在。
但其实所谓的大部队,也不过就是数百,所以对那些斥候小队来说,并不会觉得自己被遗弃了,毕竟都是各自为战,不存在什么危险不危险,大不了就往黄河以南地区撤退。
于是乎。
不但王守仁完全放开了手脚,连他麾下将士,也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也是因为之前王越带兵扫荡一圈草原,把明军将士的信心给打出来了。
原来大明的军队也可以深入草原,且让鞑靼人始终选择避而不战,原来我们的武器可以碾压他们那么多,甚至以少胜多……只要不是陷入到鞑靼人的重围,都可以化险为夷,甚至可以用少量兵马驱赶他们……
不到三天时间,朱晖所部人马已经到了阴山豁口以东一百二十里的地方,一路走了将近两百里,由于是一人三骑,只用了两天时间,行军速度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快了。
“小公爷,前面来报,果然发现鞑靼人的眼线。”
有哨骑前来跟朱晖汇报情况,“鞑子并没有发现我们,马上就要天黑,我们是不是趁着夜色,直接冲过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
“别冲动,首先得搞清楚他们有多少兵马!”
朱晖冷静地道,“就这么盲目地冲过去,别一头扎进别人的包围圈,反倒是把咱自个儿给葬送了!”
就五百人,虽未清点过具体人数,但大差不差,可能也就多个十几二十人。
就这么点人手,想把鞑靼人一个定居点给端掉?
鞑靼人再怎么无能,也会留下不少人马驻防吧?
“小公爷,之前跟着您,也是这么出击,当时咱就两千人,对面可有上万人,不照样……”
朱晖想等,但他手下的人却不愿意。
到手的功劳,为啥要留给后面的人?
他们跑得慢,还有理了?
朱晖环视一圈,一个个手下都两眼通红,似乎都想赶紧杀过去……莫说怯战,这会儿就算是拿鞭子赶他们,他们也是不会走的。
“咦?一个二个的,全都悍不畏死?”
朱晖奇怪地问道,“怎么,转性了?”
“小公爷,之前咱在草原上,被鞑靼人耍得团团转,心里憋着一股气。想那些鞑子,以前老喜欢耀武扬威,现在却跑得比兔子都快,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个巢穴,还不趁机把他们给端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对!小公爷,您下令出兵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差点儿就要振臂高呼。
朱晖赶紧阻止:“别别别,小点声儿,不要暴露咱行踪!”
“咱就这点儿人……鞑靼人怎么可能会知晓?”旁边有人笑着道,“左右都是山峦阻隔,往这里一猫,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
朱晖道:“还真是,草原跟大明地界就是不一样,鞑靼人不正面与我们交战,峰峦交错的,找个山谷藏起来,咱又不能一处一处去找寻,他们避而不战,我们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这也说明,王兄弟手段很高明,多派出人手来探查,鞑靼人藏得再严实,总还是有机会被找到。”
“小公爷,打还是不打?”
“打!就今晚,不过还是得先等等……一个时辰后,如果后续人马不上来,咱就冲!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
……
是夜,星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为了确保不被鞑靼人提前探知情况,大明军队这边连火把都没点燃。
很快,朱晖就得到了后续王守仁传来的消息,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带兵冲进鞑靼人的营地内,以放火为号。
“那位王参军是何意?”朱晖身边的人显得很不理解,“咱冲上去,那后续如果没援军,岂不是……”
朱晖收拾好所有的家伙事,冷声道:“王兄弟让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多好的立功机会?鞑靼人的一个住牧之所,只要冲进去,大把的功劳等着。我们先到此,人家把功劳拱手让给咱,你们还不满意?先前是谁在那儿振臂高呼,让往前冲的?”
众人皆都不答。
“好家伙,我还以为你们转了性,等着抢功劳,感情就只是嘴上说说?”朱晖道,“真是让本将失望啊。”
“小公爷,我等不是畏惧,只是王参军的意思让人琢磨不透,他好像明知这一仗不好打,让咱在前面当敢死队。”
众人最初想打,朱晖不让,说要跟王守仁商议。
现在王守仁意思是可以打。
这群人又不干了。
“危险……”
又有人开口。
“危险个屁啊。”
朱晖高声道,“你们记住,王兄弟的人马随后就到,不然他怎么会老早就把消息送过来,以定军心?这是让我们先打着,他随后就到。”
众将领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吗?这边先打着?主帅随后就到?听着就好像是在闹着玩,不像是战场上搏杀。
朱晖似乎也发现自己嘴笨,摆摆手道:“赶紧备战,等后续人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速度,拿出先前那股劲头,冲上去就可以把问题解决。割人头来不及,就割耳朵,回去后拿耳朵记功。”
第859章 你打仗,我得功
大明方面不过才五百多士兵,就好像潜行的夜猫子一样,消无声息往鞑靼人的营地里摸去。
不用火器,甚至连弓箭都不用,骑着裹了马蹄的战马默默往前,尽量不让对面的人发现己方踪迹。
甚至有的人对朱晖建议放弃骑马,直接匍匐前进,被朱晖踢了两脚后,就没人再做出如此建议。
当然也有人认为,应当以快马冲杀过去,这样可以用最大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敌营腹心地带,让对方猝不及防……
但朱晖长期跟随父亲保国公朱永出征,作战经验无比丰富,觉得为保险起见,还是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骑马归骑马,可以装出是别的部族偶然路过的样子,反正黑灯瞎火,对面就算看到有马匹路过,在夜幕笼罩下也分辨不清楚是什么来头。
却说鞑靼人营地内,一直没什么动静。
让行军到半路的朱晖心里直打怵。
“会不会是诱饵?诱惑我们去吃,结果却有兵马等着埋伏咱?”
朱晖身旁有人小声嘀咕。
朱晖道:“咱拢共才多少人?若对方知晓咱的行踪,早有准备,只需要以营地里的人马,出营来集结列阵,不是更加直接了当?整什么埋伏的花活?”
“对对对,还是小公爷见多识广。”
有人连声附和。
“这时候捧什么臭脚?盯着点儿,鞑子还没动作吗?只有不到二里地了,差不多……该冲锋了!”
朱晖一直在忍。
但他知道,大明骑兵如果真要跟鞑靼人比较对马匹的驾驭能力,基本上是必输的局面,且带兵直接冲锋带来阵型上的松散,还有对战局的不确定性,会让他这五百人显得很不够看。
他内心隐约推测,鞑靼人深夜遇袭,多半会出现炸营的局面,搞不清偷袭者状况的鞑靼青壮,必然会选择逃跑,到时候我杀点儿没有抵抗力的老弱妇孺充功,那是最理想不过的局面。
……
……
大明军队,终于在距离鞑靼营地不到一里的位置,发起了冲锋,很快五百骑就闯入鞑靼人的聚居地。
随着营地内的帐篷陆续被引燃,鞑靼人迅速陷入混乱中。
虽然他们中有人较为警觉,听到密集的马蹄声响起,随后喊杀声传来,立即就翻身起床,带着家人狼狈奔逃,找到自家的牲口骑着奔逃,侥幸保存性命,但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遭到大明骑兵袭击,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又是之前阴山之北战事的重演。
照样是偷袭,还是一拥而上……
鞑靼人在惊恐中四散奔逃,发现夜色中似乎四面八方都是来袭的大明骑兵。
朱晖的五百人马,愣是打出了五千人马都打不出的气势。
当朱晖带着部队在营地里横冲直闯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场仗会打得如此顺利。
士兵们冲上去,看到反抗就是一枪打出去,鞑靼人应声而倒。
这下鞑子士气全无,溃不成军,连个抵抗的阵型都没有凑出来。
朱晖的人马顾不上去追那些逃走的鞑靼人,直接对着营地里的老弱妇孺大开杀戒,这个时候没人会对这里的女人有什么想法……
相比于女人,他们更在意军功。
得到军功后,回到大明的地界便意味着拥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