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808节

  现在她已生了孩子,且孩子已被册立为太子,丈夫又这么心疼和宠爱自己……话说来自皇帝丈夫的宠爱,才是她在婆家人面前立足最大的凭靠。

  ……

  ……

  张延龄终归还是在吃过饭后去清宁宫见了周太后。

  只是随便闲聊一通。

  周太后有意无意在把话题往新军那边引,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让张延龄多多栽培周家子弟,好像这新军就是为了培养外戚和近佞而特意准备,谁都能安排进去,且好像只要进去了都能获取战功从而成为大明栋梁。

  在周太后那儿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张延龄才回到乾清宫。

  朱祐樘让李荣从司礼监搬来很多有关西北的战报,多为最近几个月奏报,也有之前积累下来地方上未往京师上呈而由锦衣卫侦知后记录下来送到皇帝这边的密报,全都整理好给张延龄查阅。

  而朱祐樘早就知晓其内容,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等着,并不打扰小舅子翻阅资料。

  李荣有些等不下去了,主动引出话头:“陛下,如今鞑靼内部权力纷争,快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听说东部和西部几个鞑子部族,为设立济农与否,以及太师等职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的地位目前倒还算稳固,只是因为年初那一败,让他暂时处于群敌环伺的局面。”

  朱祐樘道:“巴图蒙克也是年轻气盛,他本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以此来积累声望,未曾想正好触了霉头。

  “延龄,你觉得有必要把李孜省召回来吗?这家伙还有点儿气运,之前那一战居然一下子就命中巴图蒙克的中军,鞑靼小王子疑神疑鬼,不得不来京城朝贡。若是李孜省履职西北的话,至少能让部分草原部族胆怯。”

  张延龄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李尚书不是还在南直隶修河吗?以目前的进度,来年春汛到来前,黄河改道工程就可完成。”

  “啊?时间会不会太赶了些?”

  朱祐樘瞠目道,“本来三年之期,缩减到两年就已经很夸张了,如今更是要缩短到一年,会不会有……有些不妥?”

  张延龄道:“若是修不好,姐夫只管去找李孜省的晦气,不用跟我和父亲客气。”

  “呵呵。”朱祐樘摇头苦笑,“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怕苦了两岸的百姓,做事操之过急也未必是好事。”

  张延龄摇头叹息:“可是……之前父亲已说了,来年黄河流域一场大的水灾或无法避免,不做出改变的话将有数百万人受灾,情况比现在兴师动众,全力挖掘河道、修筑河堤糟糕多了。

  “反之,如果能将新河道修好,以淮河入海,那黄河就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分流,到时就算遇到大洪水也不惧,两股水流齐东去,水面起码会下降数米,届时将把大水灾化解于无形,然后再把新河道进行加固,旧河道随时都可以摒弃不用。”

  “原来如此。”

  朱祐樘道,“延龄的意思是说,来年开春,未必需要把所有河道全部修好,毕竟来年的大水灾,是以旧河道和新河道两处分洪,如此一来,就算是新河道的堤坝没修得太高,也不怕大水漫灌?是这意思吧?”

  “嗯。”

  张延龄点头道,“其实姐夫,黄河的特性跟别的河流截然不同,泥沙淤积厉害,导致其实最初河道堤坝并不需要修得太高,而以后每过几年,可能都要加高堤坝,毕竟沉积的泥沙会让水位逐步抬高。”

  朱祐樘惊讶地道:“就是说,刚修好的黄河河道,泄洪能力非常强,只需要以后每过几年进行修缮和加高堤坝就行?是这意思吧?”

  “对。”

  张延龄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只用一两百万两银子,就能把黄河改道之事完成……要不然,刚开始就修得跟旧河道一样高度,实在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朱祐樘灿烂一笑,道:“听你这一说,我放心多了。如此说来,来年开春真的就能把黄河的新河道修好……如此一来,中原之地的百姓真能过个太平年。”

  旁边的李荣赶紧恭维:“到时臣民都会称赞陛下圣明,百姓也将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哎呀,光想想……以后上百年甚至是几百年,黄河都能安稳,后世中原百姓都会感念陛下恩德,俨然万家生佛。”

  朱祐樘感激地看了张延龄一眼,然后昂首挺胸道:“我刚登基不久,还没做出什么成绩,不需要后人感激我……

  “能让当世之人免受一场类似于人间炼狱的大灾祸,我已心满意足。哦对了,延龄,那出征西北……要用到什么人啊?”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还是得先安排三边总制,如今王侍郎在朝中做出了一些成绩,得到朝野认可,比直接把他安排在三边总制位子上,应该会更为顺利。不如姐夫最近就把这件事落实吧。”

  “啊?现在就让王越去西北吗?”

  朱祐樘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我……可以先再整理一下新军再说。”

  张延龄耐心解释道,“这次我回来,已经把可批量化生产的机床调试完毕,以后再生产火铳的零部件,将会系统化、规模化,甚至可以大批量制造火帽和子弹,以后就可以制造出更为精细的火铳。如此一来,新军全员换装不再成为问题!”

  ……

  ……

  两日后。

  王越正式被朝廷委命为总制三边军务,即刻上任前往西北。

  挂职仍旧是兵部左侍郎,兼右都御史,属于平级的一次调动,距离尚书之位差了一级。如此一来,王越这次要是没功劳,回来后将不会再是兵部侍郎了,可以直接回乡养老。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那朝廷留你的意义何在?

  所以王越很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是什么,那就是去西北积极备战,因为朝廷并没有调新军随同,所以他明白只是备战,而不是直接开战。

  可一旦野马脱缰,他会不会提前带兵进入草原,这就两说了。

  至少王越是想在东河套之地做点儿文章的,让鞑靼人不敢染指这片区域,并在这里建立防御堡垒,配合接下来的进兵草原行动。

  而张延龄在回到京师后,一边继续指导新军训练,一边在自家军工厂大肆制造火器,且是成批量制造……一天下来就能造新式制式火铳三百多杆,同时造火炮两门。

  与此同时,张延龄还把军工厂开到了大同和延绥两处。

  并不是说把生产线完全交给王越,而是分散投产,毕竟接下来大同、榆林周边地区也会产出大批煤炭,配合山西灵丘、五台和陕西鱼洞子等地出产的铁矿,将会更好运作军工企业,让西北军事储备上一个大台阶。

第827章 再见已难

  这天张延龄在城外的校场和军工厂忙碌了很久,回去后便去崇文门内的别院探望张峦。

  却被告知张峦又已出城,回他的隐秘小窝找乐子……虽然在张延龄看来,这老小子行事大而化之且很不检点,但他也知道,本来张峦在历史上就没什么大的野心,是自己生生把张峦逼到如今的位置上。

  或许张峦最希望做的,就是当一个无忧无虑且能享受当下时光的国丈,根本不想烦心于朝事。

  再无奈,他作为儿子也只能放任。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张延龄还是再一次出城,去见张峦本人。

  “呀?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张峦见到儿子很惊讶。

  毕竟上一次,他受伤后直接迁回城里养伤,并没有让儿子去到自己在城外的秘密居所,他是怎么找来的?

  张延龄道:“爹,你连这里都要对我藏掖吗?如果下一次你再出事,是不是我连在哪儿给你收尸,都不知晓?”

  “这叫什么话?”

  张峦嘴上埋怨儿子,但其实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甚至能猜到,儿子会从“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角度攻击他的人品和性格。

  张延龄对一旁的祁娘道:“可否让我跟家父单独聊上几句?”

  祁娘一怔,错愕之下赶紧行礼:“妾身失礼了……妾身先告退。”

  等祁娘退下后,张延龄把一份供状,递给张峦。

  张峦拿在手上,随便瞥了一眼,然后好奇地问道:“这是……?”

  “这是先前刺杀你的人,审讯后所做陈述。”

  张延龄道,“不过你放宽心,这人目前只是被发还应天府,以后有着怎样的出路,我就不加理会了!反正这是她应有的命运。”

  张峦皱了皱眉,不满地道:“刺杀我的人,居然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太过仁慈的话,会不会让后来的人,变本加厉?”

  张延龄道:“有这么个例子在,你怕以后会有人继续对你不利?莫说你只是个国丈,就算是皇帝,人家该对你动手,依然不会客气!”

  “什么?有女人敢行刺皇帝?”

  张峦冷笑道,“也就是我仁慈,不然非将她大卸八块不可!行刺皇帝,成与不成都得凌迟处死,还要被诛灭九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张延龄耸耸肩,意思是你随便说。

  张峦忍不住又看了眼供状上的内容,神色迅即变得郑重起来,越看越是心惊,问道:“她并不是因为你抄了她的家,趁机报复到为父头上?”

  “怎么?看出端倪了?”

  张延龄神色波澜不惊地问道。

  张峦抬头看向小儿子,道:“他们是处心积虑安排的这一出?背后还有别人?”

  张延龄道:“是啊,爹,你在朝中势不可挡,平时看上去不太管事,可一旦管起来,就连那些阁老尚书,说话的份量都远不如你,你说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甚至他们认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你隐身幕后遥控,你说他们能容得下你?”

  张峦道:“这么说起来,我不该住在城外啊……也太危险了……看来我应该赶紧把窝挪回城里,最好是靠近皇宫的地方,这样那群人就不敢乱来了。”

  “没用的。”

  张延龄道,“不管你藏在哪儿,人家都会找到你,伺机谋害。再说了,上次行刺不就在这里么?如此隐秘都有人知晓,而且那女子回去后,难保不会把消息外泄……”

  “那你还放人?”

  张峦一听急了,“你这是故意让为父置身险地……只要畏惧不敢出来,就可以轻松实现你让为父收心养性的目的……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没,我可没这意思。”

  张延龄矢口否认,随即叹息,“最近我忙着练兵和造火器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我要跟爹你说的是,可能用不了几天,我就得去山西,到时爹你留在京师,得自个儿想办法自保。”

  张峦皱眉道:“你怎么回京没几天又要走?王威宁不是才刚离京吗?”

  张延龄道:“他去延绥备战,而我则是去大同开矿和设厂,准备在当地制造火器……这次还有大批商贾跟我一道西去,我想重新加强西北商屯,在最短的时间内增加那边的屯田数量。”

  “都已经改盐税制了,你还要搞什么商屯?”

  张峦皱眉不已,问道,“不是说用银子就可以直接在京师换盐引了吗?那些商贾会轻易就范?”

  张延龄叹道:“如今情况不一样。之前是粮开中法,他们不得不在西北屯田,以降低开销,但效果不太好。

  “随着盐税改革推行,我准备做的并不是恢复旧制,而是采用新的商票制度,让那些商贾必须在西北屯田,以获取朝廷在商税等方面的减免。”

  “啥意思?”

  张峦茫然地问道。

  “意思就是说,以后盐引可以用银子直接买,但他们做任何买卖,无论是经营官盐、官茶生意,还是做煤炭、丝绸、布料乃至琉璃买卖,都可以通过在西北纳粮来获取商票,大幅减少赋税缴纳额度!”

  张延龄娓娓道来,详加解释,“也就是说,那些大商贾在西北得有屯田,才能做到收益最大化。何况以后西北还会开设更多的矿山,他们必须要从各地征募矿工去西北完成生产,需要有大批粮食保障。”

  张峦摇头道:“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你小子的花样就是多……”

  张延龄道:“所以这次,我是来跟父亲你告别的。”

  “你啊你……”

  张峦苦笑道,“真是孩子大了,怎么都留不住!话说,你去西北又得待多久?”

  “半年?也可能是一年。”

  张延龄笑道,“下次再见,很可能是大哥大婚的日子,也可能他成婚时我没时间赶回来。得等朝廷兵马彻底平定草原后,我才会回京。”

  张峦道:“那……你姐夫那边,你准备如何应对?”

  张延龄脸上带着几分轻松写意,道:“有什么事,我会跟姐夫以书信沟通。且遇到麻烦,我还可以通过你来解决。

  “爹,你该恢复到一个朝廷重臣该有的样子,多上朝……如今王越去了西北,你就是唯一的兵部左侍郎,朝廷军政大事还等着你打理呢。”

  张峦摆摆手,道:“你姑父徐琼不是已经入阁了么?虽然他现在没有获封大学士,但据说陛下已有意把吏部事务交给他来打理。以后吏部尚书,或许也是他的人!既如此,为父还是想躲几天清闲。”

  张延龄点头:“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有事你帮我去跟姐夫说说,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有需要,当然可以。”

  张峦一脸好奇地问道,“你不逼着为父,希望为父出人头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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