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785节

  这要是换作一般人,早就眼气得紧,赶紧把职位拿回来,哪里有眼睁睁看着自己举荐上位的人,把自己给架空的?

  但张峦呢……

  就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既不争,也不在意。

  这导致想要攻击张家父子,就只有切断皇帝财源这一条路可走。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张延龄做事的合法性受到质疑,再逐渐利用向皇帝施压等方式,让皇帝收紧给予张延龄的权力,从而把什么开矿、铸造等行业给掐灭。

  至于这些是否能给朝廷带来收入,缓解大明面临的钱粮短缺难题,并不是文臣关心的内容。

  甚至可以说,文臣最希望看到的还是这些利益来自于他们自己背后的势力,比如说依附于他们而存在的白手套官商,或者他们的亲眷。

  至于皇帝穷困潦倒带来的国库空虚,也不在他们关心范围之列,甚至朝廷发不出俸禄,在他们看来反而是好事,至少这会让皇帝一直被圈在一个被他们接受的范围内,继续被他们掌控。

  刘健道:“目前想找到合适的人去参劾,并不太容易。不过听说,因西山开煤窑之事,张家得罪了不少勋臣,甚至连很多外戚都在眼红!如果可以利用一下的话……”

  “有道理。”

  徐溥点头道,“之前张氏和周氏的殴斗,朝中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是时候加上一把火,把这件事给烧旺起来了!”

  ……

  ……

  张家被文臣盯上,最先倒霉的并不是张峦和张延龄。

  而是张鹤龄。

  因为教坊司跟周家殴斗的罪魁元凶就是他,于是乎,他人在家中躺,却被文臣抓出来当成典型,直接把他送上了审判台。

  当张峦从沈禄口中听说此消息时,脱口而出:“那小子活该!”

  沈禄道:“来瞻,此事民意汹涌,话说改元弘治后,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外戚之间的纷争,看起来内部就能解决,但就怕有心人以此,借题发挥!你得做好应对准备。”

  张峦问道:“鹤龄始终不在朝中,有多少人参劾他?不太严重吧?”

  沈禄叹息道:“以通政使司最近几天得悉的情况来看,至少有十几份参劾奏疏上达天听了吧。其中既有科道的言官,还有礼部的官员,甚至连五军都督府那边参劾的奏疏都有,就连巡城御史都跑出来凑热闹……不得不防啊!”

  “咳咳。”张峦咳嗽两声,道,“就鹤龄那小子,值得动用这么大的阵仗?为何不是针对延龄的?”

  沈禄道:“来瞻,你还看不明白状况吗?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先前他们也针对过你们父子,不过当时由李孜省把旁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旁人一时半会儿都顾不上你们!可现在呢?”

  张峦心想,李孜省果然是日暮西山了,连汝学在我面前,都直呼其名。

  “上次是李孜省,这次轮到我大儿子?那下次是谁?不会就是徐侍郎和你了吧?”张峦问道。

  沈禄一脸无奈,摇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张峦道:“为何不直接朝我下手?我还等着他们呢!”

  沈禄面带苦涩笑容,好似在说,你为别人做过什么?

  看似你替李孜省解了围,但问题是你那强大的盟友现在并不在京师,都被发配去修河了,而你的政治盟友比如说我们尚在朝中的,都没法以你的名义去联络同僚。

  可以说,就算我们真的被针对和攻击了,你这边多半也是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热闹。

  因为你既懒,还怕事。

  张峦看沈禄不答,先沉思了一会儿,再问道:“汝学,你且说,他们参劾鹤龄的目的是什么?我是问,他们想达到怎样的效果?让鹤龄从此以后不能入朝?还是说……就只是针对我,最后给我归罪个教子无方?”

  沈禄往四下看了看,即便是这种私下对话的环境,他似乎都怕隔墙有耳一般。

  他凑了过去,附耳后压低声音道:“我跟徐公暗地里商议过这件事,他的意见是,有人想离间你和太皇太后间的关系,从而导致太皇太后跟皇后之间产生嫌隙。”

  “这么阴险?”

  张峦摆摆手道,“不会的,我都把事给平了,他们就算想挑拨也没办法。”

  “你先别着急。”

  沈禄再低声道,“还有,他们下一步或是想针对陛下的内府开支问题,诸如皇庄这两年的收入,尤其是纺织这一块,以及开矿等事!先从你长子身上入手,下一步针对的就是你次子!”

  张峦道:“赚钱的事,他们也干涉得着?”

  沈禄无奈道:“连外戚之家的纷争,他们都想伸手去管,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管的?”

  “狗拿耗子!”

  张峦骂骂咧咧道,“他们手伸得这么长,我看是居心不良!”

  沈禄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这位陛下,对朝臣异常的客气,且朝中事务基本上都是商量着来?这要换作先皇……”

  张峦问道:“你是说,因为陛下的心慈手软,反倒让那群人敢蹬鼻子上脸,胡作非为?”

  沈禄苦笑了一下。

  显然有些话,他不敢说得太过直白。

  你张峦以前是政治素人,可以口无遮拦,毕竟有女儿女婿为你撑腰。

  我们这些人,随便一句话说错了,都可能遭来政治上颠覆性的报复,谁知道你这大嘴巴会不会一扭头把我给卖了?

  在你面前,我说话也得适可而止。

  “这样,我准备先好好罚一下鹤龄。”

  张峦道,“咱先自罚,然后跟陛下请罪。不如就直接以教子无方,请辞于朝堂……让我回乡颐养天年。”

  “你要回乡?”

  沈禄大吃一惊。

  张峦笑道:“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罢了……话说我入京后,还一次都没回去过!其实我也想回去看看祖宅和宗祠,在我走后,是否还有香火。”

  沈禄道:“所以你是真打算回兴济一趟?”

  “大病一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回来,也算是列祖列宗保佑。”

  张峦道,“汝学,你知道我这两年走了大运,很想回老家拜访下亲朋故旧。老待在京师……总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沈禄心说,你还真是爱显摆。

  这会儿你又不觉得累了?

  衣锦还乡可是个体力活,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登门拜访,甚至求你帮忙,你这里能承受得住?

  张峦道:“如果陛下觉得应该随波逐流,让我离朝,那我就真的不干了!安心当个寿宁侯,守在都督府,不照样能为陛下效劳?我家的兴衰荣辱,全看延龄的了!他接下来会有一场大事要做,我也期待不已呢。”

第808章 越看越顺眼

  张延龄要出京了。

  这次他准备远行,除了去南京外,还要到徽州和江浙沿海地去走一圈,大致计划三个月后回来。

  张峦听说此事时,吓了一大跳,想赶紧联系张延龄,结果被告知距离小儿子出发已剩下不到三天时间,目前已做好出发前的一切准备……等于说,他阻止不了了。

  “吾儿,你这是作甚?”

  张峦所在的别院,他急吼吼地把张延龄叫了过来,竭力劝止。

  他实在接受不了儿子远行之事。

  张延龄道:“此行三件事,一个是考察南方的商业项目,把钱庄等一路推广过去,顺带打通大江和运河等处运输通道。再就是出海船只已经回来了,我得亲自去看看,同时把江浙一代海防,提前布置妥当。”

  “什么意思?”

  张峦不解地问道,“你还要出海?图什么?”

  “没,我可没打算出海。”

  张延龄直接摇头,“出海那么辛苦,遇到飓风还可能一去不回,我干嘛要冒险?南下这一路,主要是考察商业和投资环境,更多是为了大明下一步经济发展着想。”

  张峦皱了皱眉,道:“你大哥正被朝中人集火攻讦,咱们家现在正风雨飘摇中,你这个主心骨不在,你让为父如何应付?真遇到事情,为父想找个人商量都办不到。”

  张延龄笑道:“你直接去宫里找姐姐、姐夫商议,难道不是最为简单也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吗?”

  “让我遇到事,直接去找陛下?”

  张峦摇头道,“不好,不好,如此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张延龄很想说,你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干嘛还要装样子?

  你遇到事情解决不了……索性就躺平呗?

  反正你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但张延龄还是心平气和地道:“此去我会抓紧时间赶路,但基本上还是得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届时正好赶上姐姐生孩子,到时一家三代人,想必热闹得紧。”

  “你这心思……很杂啊。”

  张峦有些气恼,“为父拉不住你,是吧?”

  张延龄叹道:“爹,你该知道,大哥被人针对是小事,可一旦咱帮皇室输血的渠道被人断了,咱们家以后再想在朝中站稳脚跟,甚至左右朝局,让姐夫可以更好地施展他的政治抱负,那就千难万难了。”

  张峦吃惊地问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家里人着想?”

  “不然呢?”

  张延龄道,“我并无官身,南下考察,主要是以私人身份前去,不会给家里招惹祸端。且你放心,这次有覃千户跟着我一起前去,安全方面有保障。”

  “咦?覃云不是已经被你姐夫破格拔擢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了吗?怎么还是千户呢?”张峦诧异地问道。

  张延龄笑道:“姐夫改变主意,镇抚使职位交给大哥了……爹,你不会还不知道这回事吗?”

  “……”

  张峦瞬间感觉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我出来躲避两天,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大儿子地位急速攀升,居然直接从挂名的锦衣卫千户变成实职的北镇抚司镇抚使了?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张延龄道:“姐夫对大哥的回护,那真叫一个无微不至。爹,你是该多过问下朝中事务了,别连家里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投靠你的官员遭遇到不测,你都不管不顾,这样很不好,迟早会变成孤家寡人的……”

  “别危言耸听……为父只是没想明白罢了。”

  张峦有些着急,皱眉问道:“你大哥还在床榻上躺着呢,陛下为何要给他个镇抚使当?他能干嘛?如此一来,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官职,不就白设立了吗?就算你姐夫真觉得咱们家必须要有个人出来顶门立户,把职位交给你啊!我……真是想不明白!”

  张延龄叹道:“这是姐夫对大哥的偏爱吧。”

  “啥?你大哥做事那么不靠谱,还不爱动脑子,陛下偏爱他哪一点?”张峦莫说是无语了,甚至还觉得有些颠覆三观,差点儿想拿脑袋去撞墙。

  我大儿子不正常也就罢了,为什么我那当皇帝的女婿,也不走寻常路呢?

  张延龄笑道:“爹,你跟姐夫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他护短是突破天际的……你以为别人想要成功参劾大哥,有那么容易?越是参劾,姐夫给大哥的官职就越高,就看谁先顶不住!”

  “真是犟种啊。”

  张峦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别这么说!”

  张延龄赶紧看看左右,小声提醒,“欺君之罪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若是让那些文臣知道你这般口无遮拦,肯定会拼命参劾你。再说了,你女婿护着你儿子,到你这儿还有所不满?我只是顺带提了一句,主要还是告诉你有覃千户陪我去南方,你不用担心,至于如此吗?”

  张峦道:“那……覃家小子……心里会没意见?好好的镇抚使没了……”

  张延龄道:“那必定是没什么意见,因为姐夫说好了,准备提拔他当锦衣卫指挥使,当然得等上一段时间。对覃云而言,年纪轻轻做个实权千户都高兴得要命,更不要说锦衣卫的老大了!再说了,如今他的俸禄……呵呵……”

  张峦一脸八卦地问道:“他眼下不过是个千户,一年能有多少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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